第25章春节里的陈榷

“邹凯怎么走的时候,脸色不好看?”苏甜在配音结束后,带了一份汤饭回来,在走廊遇见的时候,似乎都没有看到苏甜。

“是吗?我没有注意到诶。”

苏甜打量的视线放在陈榷身上。

陈榷伸手想接汤饭,苏甜将汤饭拆开,又把小桌推了过来,放在小桌上,陈榷见她没有追问,接过递来的勺子时说道:“他想我多休息几天再去剧组,我说其实明天出院,后天就可以去剧组拍戏。”

苏甜点点头。

邹凯脸色差有部分原因是这个,可更大的还是跳楼的那件事,虽说知道的人比较少,可让不少人人心惶惶,就像是陈榷所说这不是八九十年代的云港了,没有谁会做到这个地步。

薛兆邯想压下来。

可能幕后的人也想压下来。

可跟陈榷,没有关系的。

“想休息吗?”陈榷问坐在床上同他一起吃着汤饭的苏甜。

“我现在不就是在休息?”苏甜正盘着腿,想换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西游记2要播出了,庄哥说我们要去电视台录一些宣传视频,然后公司那边接了电视剧女一,想你回去的时候试镜,成功了,请搜索杀青就要进组。”就像是庄强所说,苏甜不会想要休息的,她如今渴望着事业,就算是今早他们坐了那些动作,感受到了那些情绪,在今晚,他们的关系依旧如前。

苏甜嘴里包着一口汤饭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砍来....捕食....公司的剧本。”

“不清楚,应该你回去就知道,云港电视台配赢工作可能会排满一些。”陈榷看着碗里的汤饭,手中勺子一勺又一勺刨动着汤饭,“甜甜,你觉着累吗?”

苏甜此刻的笑容就像是她明艳的长相一般,是夏日的光,也是夏日的花,荡漾在刚刚抬起头的陈榷的心湖里。

“我已经休息太久了!”

她声音很轻,可其中的决心比之悬崖峭壁间的花朵。

陈榷原本想说的话语再次沉寂了下去。

苏甜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陈榷,我们需要时间,无论是我,还是你。”

陈榷望着她,只见她还没说完,还伸手摸了摸陈榷的脑袋,将她的额头抵住陈榷的额头,温热的手掌落在脖颈,四目相对中是情愫在缠绵,宛若烟雨,亦若山雾。

别扭和嘴硬,是他们俩的代名词,哪怕此刻,苏甜和陈榷都有话想说,却都又吞了下去,苏甜说他们俩都别扭和嘴硬,这便是最好的体现。

苏甜觉得感动可能冲破陈榷的底线。

陈榷觉得他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到苏甜。

他们往前都走了四十九步,只差最后一步,那需要勇气。

“不好意思,曾先生,罗总和严总没有在工作室。”

胖子与瘦子工作室的前台,对着曾新珏歉意地回道。

曾新珏手里拿着金属制的打火机,玩味的笑了笑:“可我是跟着他们俩上来的。”

前台小姐似乎早有预料,面不改色:“可能是曾先生你看错了,罗总和严总前段时间帮一个国外的组合制作专辑,正巧是拍摄MV,他们去现场了。”

打火机敲打着前台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这处空间里,前台小姐由始至终脸色没有变过,曾新珏洒然一笑:“那就麻烦等那两位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们,曾新珏找过他们。”

“好的,曾先生。”

前台小姐目送着曾新珏离开,可忽然间,曾新珏又走了过来,他双手撑在前台上,盯着前台小姐的眼睛,双眼深情:“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小姐一起吃个晚餐呢?”

“我有男朋友了,曾先生。”

“我也有女朋友。”曾新珏动了动手里的打火机,深情的双眼里多了些亮光。

“曾先生,就不要开玩笑了。”前台小姐干笑了几声,对于曾新珏,敬而远之四个字一直是很多人的词条。

曾新珏在她还没有说完便转身挥了挥手,进入到电梯里。

见到电梯一直下降,前台小姐才拿起电话说了一句,曾新珏走了。

胖子与瘦子工作室里最深处的办公室,独属于工作室的两位主人,此刻,罗顿和严小嘉也在办公室里,两人瘫痪般的躺在沙发上。

“好,知道了。”

严小嘉将电话放下。

“曾新珏走了。”

严小嘉对着一侧身材偏胖的罗顿说,原本躺着的姿势挺了起来,他拿起桌上放置的《无间道》剧本,没有听见罗顿声音才继续说:“其实,我挺想去的,但........”

“怎么去?”罗顿站了起来,他不高,偏胖,面容看着也不帅气,有的只是憨厚,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和一旁偏瘦的严小嘉,代表了近十多年来云港音乐的历史,他微微蹙眉,眉宇间竟有一股莫名的狠戾,“新江艺传媒基本就是云港电视台的,那位薛总就是曾新珏背后的人,嘉林影视还有几家可不想再有一家竞争对手,云港很小的。”

严小嘉默默翻看着看了好几次的剧本。

罗顿站在窗前,看着整个云港忽而感慨道:“曾新珏能够和自己老爹决裂,也不知道是演戏还是真的,不过看得出来,他对这部戏很上心,你不是和靳梦认识吗?她怎么评价曾新珏?”

如若说薛兆邯、李连枭、洪鹭等等代表了云港电影圈男演员的一线,那么女演员中,靳梦便是与之同等地位的一人。

两届金像影后。

一届金鸡影后。

去年更是带着作品去征战东京国际电影节,虽说没有拿下奖项,可在随后的播放中,在

电影界中掀起一波浪潮,靳梦更是被观众们所推崇,有影迷称她为亚洲女神,直言其有一张魅惑且清纯的脸与细腻动人的演技。

而她今年刚刚三十岁。

她已经站在很多演员的前面,成为一座壮阔的山脉。

靳梦一心沉浸在电影里,绯闻少得可怜,近几年事业上升期里,除开和音乐人男友林宵偶尔会出现在娱乐周刊上,其余时间在媒体上几乎看不见她,就是这样一个专注的低调影后,在其刚刚出道时,曾经有一段几乎放弃表演的时光,而那段时间和另外一个名字挂钩。

曾新珏!

还没有出现在娱乐周刊上的曾新珏。

曾新珏感情生活受到如此关注的原因,除开他老爹身份,还有便是各个女方的身份,在靳梦大放异彩之后,这段感情生活被扒出来后,有记者询问靳梦为什么和曾新珏分手,一向以和气著称的靳梦第一次黑着脸直接离开采访席,于是大家都知道了,在靳梦这里,曾新珏三个字在靳梦这里是不能提的三个字。

严小嘉和靳梦熟识是因为为其电影作了不少配乐,一来二去也就成为了朋友,除了其男友林宵在他看来是靳梦一个累赘之外,她真的就是女神级别的人物。

有次电影庆功宴喝酒,严小嘉酒意上头,有些失了分寸,借着电影里人物感情线以暗喻问起了靳梦,在场人一惊,可这次靳梦没有离场,而是对着手里的酒出神,良久后才说了一句,是我的错。

严小嘉回想起那次,只觉着昏黄灯光下的靳梦有些可怜,他摇摇头:“谁敢在她面前提起曾新珏三个字?”

“不过........”

罗顿转身看着严小嘉,严小嘉想了想便说:“不过曾新珏身边那个女的,听说外号是小靳梦。”

罗顿有一丝错愕,随后嘿嘿笑了两声:“都说情字最伤人,看来的确如此。”

罗顿和严小嘉这番讨论找了个行进的话语过了没有半天,便见到了真人,在他们吃饭的地方,一个西餐厅,曾新珏端着上菜的盘子就站在两人面前,不像是娱乐周刊里相片那般浪荡,严小嘉竟然从他的眉眼里看出了靳梦的影子。

罗顿笑呵呵说道:“没想到曾总这样死缠烂打!”

曾新珏抽过一张椅子坐在两人中间,偌大的西餐厅此刻只有他们一桌人,配合着黄色的灯光,颇有一种海上孤城的感觉,他手里还把玩着打火机:“没办法,两位是我一定要找的演员,这部戏对我很重要。”

薛老板不会无欲无故的支持。

和老爸决裂也不是什么后果都没有。

“曾总,我们俩是音乐人,可不是你要找的演员。”严小嘉挥手让服务员拿来一套新的餐具,并让服务员往曾新珏面前的酒杯倒酒,相比于笑呵呵的罗顿,他表情严肃。

曾新珏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扫过罗顿和严小嘉说道:“是吗?我记得两位当初好像是从南加大的表演专业毕业的,而音乐是你们业余学来消磨时光的。”

这几乎是一项秘密。

罗顿和严小嘉在回到云港前,没有人知道,他们也不会告诉任何这个秘密,表面原因因为他们俩的演技烂到极致,毕业后的一年,在国外连一个有台词的角色都接不到,总是在镜头前别扭尴尬,说话都讲不清楚,表情僵硬........

可实际的原因,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罗顿依旧是笑呵呵的样子:“曾总可真会开玩笑,我们俩是表演专业的?怎么可能?如果是那样,我们俩也算是有点名头的,媒体们会查不到?”

打火机在曾新珏的手里像是只灵巧的小蛇于手指间旋转,他没有回答,慢慢地从怀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照片,就算岁月变迁,时光在罗顿和严小嘉的脸上与身材上留下痕迹,可照片里站在正中央比着V的两个年轻人模样与罗顿和严小嘉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因为在南加大,你不是罗顿,他也不是严小嘉,你们俩是从韩国来的李成国和蒋正明。”

罗顿收敛了笑容,同严小嘉一样投出审视的目光在曾新珏的脸上,这本该是一项秘密的。

气氛僵持。

“你怎么知道的?”罗顿问。

严小嘉极低的声音里夹杂着一股冷意:“你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那时候还是八九十年代,审查制度没有现在严厉,花了一些手段后,安稳入校,本以为毕业后,可以凭借校园里的人脉,轻松混入到演艺圈里,可没想到演技烂到一塌糊涂,根本选不上,于是两人才灰溜溜的回来,开启了璀璨的音乐之路。

曾新珏像是没有听见严小嘉的声音,看着罗顿回道:“买来的资格被曝光,于你们而言其实也没有什么影响了,我怎么知道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还想演戏吗?”

罗顿和严小嘉的目光与曾新珏目光撞在一起。

那四年的岁月被他们写成歌,于云港街头小巷里飘扬,有人听懂他们曾经的热爱,有人听不懂他们怀揣的向往。

罗顿没有说话。

严小嘉也没有。

刚刚结束一场戏的薛兆邯回到自己今早叫来的保姆车上,用毛巾擦拭过脸庞后,坐在沙发上等着钟悬上车。

“薛哥!”钟悬上车后关上了门。

“怎么样?”薛兆邯耷拉着肩膀,低着脑袋,莫名低沉气压在车内蔓延。

“给了一千万两百万!”钟悬说着,掏出一个u盘,放在了沙发一侧的桌子上。

薛兆邯单手盖住整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锋利蔓延的眼睛:“里面有什么?”

“有昨晚你打断手的视频,也有你领着不少人去赌场赌钱,还有几段你和女人的裸露视频,其中包括我们公司的辛柒和梁冉。”

“李连枭那边怎么沟通的?”薛兆邯连露出的一只眼睛都慢慢闭上,喉咙里吐出来的话语清脆,像是石锤一下一下敲打在火红的铁上。

钟悬迟疑着没有回答。

“怎么?他想撂挑子,甩的干净?”

钟悬说:“庄重跳楼的事情,他认为咱们应该分摊那笔给他家人的钱。”

薛兆邯冷笑一声:“分摊?怎么?新晋云港动作巨星,连一千万都拿不出来?要知道庄重换道具是他鼓捣的,高利贷也有他的影子,他能撇干净?”

钟悬沉默着没有说话。

薛兆邯说完后,忽然站起来踢翻了一侧的桌子,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随即又坐了下来,自顾自地说道:“算命先生说得不错,今年我命犯太岁,前有项目被截胡,又有团队里的人跳楼,还是在被打断手之后,这儿又有狗仔拍摄到必须花钱的视频,老钟,你说,我就想好好演个戏,怎么就这么难!”

“老钟,告诉李连枭。”

“这笔钱我能给,我都不会给,这是他搞出来的事情,他自己解决,盯着我们俩位置的人不是少数,我不介意两败俱伤,毕竟我还有国外的机会。”

“对,让他下次想整我最好像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不然像这次一样被我揪出来,大家都被一条绳给拴住了。”

“还有叫人盯住,一千两百万,也不是他想拿就可以拿的。”

“去吧!”

钟悬离开后,薛兆邯捡起地上的U盘,目光森冷得可怕。

月明星稀,一月的云港,还不算太冷。

陈榷和苏甜在医院下的空地上散步,苏甜走着走着便走到陈榷前面,她穿着青春活力的整套牛仔,黑色长发披肩,随着她蹦蹦跳跳踩着路灯的光时,蓬松着上下,陈榷望着她的背影,心想也许正是这份私下里来的活力,让他觉着其实这个世界还是很好的。

“甜甜!”

听见陈榷叫她,苏甜停下回首,路灯给她镀了一层金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此刻被光打得像是透明,她回望时不自觉的嘴角微翘,连带着陈榷都被她感染了:“如果,如果西游记2和请搜索的评价都不高,你会怎么办?”

苏甜站在原地想了想,陈榷走到她面前时,她才慢慢回答道:“不知道。”

她摇摇头。

澄亮无瑕的双眸映光如雾,娇嫩细腻,她的目光一下子穿透一切,落在了跳动的心上,与忽然而来的风一起。

陈榷慢慢探下身子伸手抱住她,被风吹起来的发梢带着熟悉的香味打在他的鼻尖,苏甜问他怎么了,陈榷只说,想抱抱你。

在这里,他们可以卸下某些嘴硬的话语,略微靠近,互相取暖。

“甜甜!”

“怎么了?”

苏甜也抱住陈榷,用鼻尖蹭着陈榷的脖颈,又对着他的耳朵吹吹热气,陈榷把她抱紧一些,这才停了下来。

“就想叫叫你!”

比春风还要细柔的声音,夹带着释放疲惫后的轻松,吹到苏甜的心坎。

她甜甜的笑了。

“不公平!”

“怎么了?”

“你叫我甜甜,那我也该叫你一个其他的名字,你觉得陈陈,怎么样?”

“......叫天天也行,我以前没有叫天雀仔前,其他人都是这样叫我的,后来跟着我的名一起叫,才有了天雀仔。”

“不行,我要独一无二的。”

“陈陈,陈陈,陈陈.......”

路灯下,拥抱在一起的身影给这个原本便不冷的冬日更增添了几分暖意。

也许这是放纵的几天,可他们都愿意如此。

近一些,暖一些,不去想感动,不去想事业,不去想家乡的根,只沉浸在此刻,像是周遭普通的热恋情侣一般,就足够了。

时间,会让那颗叫做勇气与喜欢的种子生根发芽,生成参天大树,扎根在他们的心里,不会枯萎,也不会死去。

从医院离开时,两人都投入到紧密的工作里。

苏甜需要配音快些,赶回内地,拍戏加试镜,而陈榷需要在《杀破狼》里拍好剩余的镜头,除此之外,还要和钱佳乐的团队一起待在剧组一些日子,最后还有配音。

配音室的指导老师问两人,怎么感觉你们这些天很开心?

苏甜以客气的笑容回应。

陈榷以淡然的表情回应。

春节的脚步在靠近。

苏甜飞回了内地,而陈榷还在《杀破狼》里的剧组。

在背负债务,白天上培训班的课,晚上打工,回家照顾阿爸阿妈的那段日子里,是陈榷过的最累的时间,却也是他最充实和快乐的时间。

有希望,有家人,有朋友,足够了。

每每到除夕夜,陈榷一家人和伟仔一家人便会坐在一起,两家的阿爸阿妈们会说今年的趣事,会说伟仔做了哪些蠢事,会说天雀仔又做了哪些蠢事,惹得一阵笑声,驱逐了夜色的落幕和冬日的寂寥。

菜肴不算丰富。

可吃起来总有别样的味道。

甜到心里,充满整个下一年的味道。

他会和伟仔勾肩搭背到天台喝上几罐啤酒,扯着天南海北的聊天,也会放声大哭,也会放声大笑,情绪收敛好,便一起下去,打着电动游戏,耳边是阿爸阿妈们的细语,一切的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坐在片场等的陈榷,脑海里的回忆被邹凯的叹息声打碎。

这已经是他四十二次的叹息,今晚。

“如果你真的想茯苓,就去找她,坐在这里叹息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邹凯一脸奇怪的看向陈榷,陈榷问怎么了?

“天雀仔,以前你可不像会说这些话的,你最近遇见什么好事了?总看见你一个人的时候还会哼几下!”

“想多了。”

“我是不知道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跟茯苓分手后的一两个星期还好,后面是哪儿哪儿都不习惯,我很想她,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贱了,往日里哪些骂我的话,现在回想起来都会很怀念。”

“那你确实挺贱的。”

邹凯呵呵了两声,仰望着深邃浩瀚的夜空说:“去年过年的时候,还带着茯苓见了老爸老妈,马上春节要到了,我还没有讲这件事,我老妈很喜欢茯苓的,经常拉着她一起吃饭,要知道我们俩分手了,肯定想活剥了我。”

“凯sir,两个人在一起要一心一意的!”陈榷在对邹凯说,似乎也在对自己说。

邹凯笑了:“天雀仔,你完蛋了,你一定恋爱了,是那个苏甜,可你们认识时间不长,对,不长也好......”

他忽然又低沉下去:“哪像我和茯苓.......”

陈榷有点忍受不了邹凯,便起身,正好钱佳乐也在叫他。

不是拍戏的原因,而是有人来剧组找他。

陈榷以为会是大师兄或者二师兄,没有想到,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他还牵手带着另外一个人。

曾新珏!

还有杨红妮!

一袭窄腰红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妆容清爽靓丽,眉宇间点缀着的亮片映衬她双眼似夜空繁星,虽然人称小靳梦,可杨红妮也有自己一番风情,她披着曾新珏的外套,挽着曾新珏的手臂,像是刚刚参加活动回来。

而曾新珏仅仅穿着单薄的衬衣,不同于上次见面的洒脱,多了厉然,像是多年未曾出鞘的宝剑慢慢展露出属于他的锋芒。

街头无人。

杨红妮没有一眼看向陈榷,曾新珏瞥了她一眼,不作多余言语,抽出手臂向前:“天雀仔,我说过我们俩会再见,也会合作的。”

“我记得你向强哥评价过我,说什么披着羊皮的羊。”陈榷没有过多的寒暄,挑着他最好奇的问,“你是开玩笑的?”

“你恋爱了!”曾新珏说。

陈榷眼角一跳。

杨红妮瞟了瞟。

还没待陈榷说话,曾新珏又说:“没有,应该还没有确定关系,是有喜欢的人,我猜一下,苏甜?”

曾新珏看着陈榷深邃的双眼,随后点头肯定地说道:“对,是苏甜!”

怎么不去摆摊算命呢?

陈榷腹诽一句。

【说明天雀仔你最近确实喜上眉梢,谁都可以看出来!】

陈榷脸色又降下来几分,曾新珏此时却回答了陈榷最先问的那个问题:“因为我很能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他的心,看到他在想什么。”

风起,路灯的光似乎都被风吹起了涟漪,将曾新珏的这一双眼睛照得亮些锋利些,陈榷摇了摇头,我不信。

“信与不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俩会合作,你会和梁家徽一样,完成一个很完美的角色,这就够了。”

陈榷微微挑眉:“我不过是个新的演员,你这么相信我?”

“我只会相信我的眼睛。”

“你找我只为说这个?”

“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避免开机的时候,你来不了。”

“不是已经延迟了吗?”

“不会延迟的。”

盯着曾新珏牵着杨红妮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陈榷有些摸不明白曾新珏到底在想什么,和上次在苏甜面前的浪荡公子完完全全不是一个人。

只为了看他受伤情况?

“新珏!”

“想问我在打什么哑谜?”曾新珏手指敲打在方向盘上,回想起陈榷的戒备,他看不到眼神里的戒备了。

这就是羊已经融入了羊群。

曾新珏转过身,伸手捏住了杨红妮的下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让他魂牵梦萦的略微熟悉的脸庞,他亲了上去。

炽热的火焰像是从杨红妮的嘴唇点燃到全身。

周遭却又有溺水的窒息感包裹。

直到两人分开,都大口呼气,她才听见曾新珏慢慢地说。

“我只想看看,薛兆邯的那些手段,有没有将他的脊梁压垮,现在看来,这座沉默的火山,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

“甜甜姐,衣服。”

贝洛茗给苏甜披上外衣,在这座城市,一月的晚风可不像云港那边温柔,像刀慢慢刮过你的骨缝一般。

请搜索的戏份还要继续拍。

庄强所说的给她试镜的剧组,她也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了。

正午制作的罪案剧《信号》,本该由胡煜、吴垒、陈宓三人合作,试镜结束之后,陈宓一方对于合约一拖再拖,结果便是在开拍前些日子,直接撕毁了口头协议,给出的理由是正午一方合约不平等,两方是都有说法,更甚者三位演员加上正午的粉丝全部下场,骂战是此起披伏,原本胡煜和陈宓两人的前尘往事就够媒体写上三天三夜了,如此一来,更搞得是几方都下不来台,不了了之。

据陈宓粉丝所说,是番位和薪资问题,胡煜在《琅琊榜》和《伪装者》之后,几乎没有电视剧作品,可陈宓没有,古偶里依旧翻腾起花,薪资不说超过胡煜,但也不能太低,连吴垒一个后辈都跟她平起平坐,这怎么可能?

但苏甜听庄强所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剧本审核问题。

《信号》的剧本审核有些磕磕绊绊,因为其案件大多是真实事件,其中还存在没有破获的,剧本尺度也大,不知道陈宓方从哪儿听到了消息,觉得播不了就想抽身,这才搞出来这些事情来,只是没有想到引入到粉丝,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正午这才再次面向不少女演员试镜。

橘子传媒拿下了三个试镜机会。

苏甜被庄强挑中,在听完西游记2的表现后,对于苏甜的路线,他就有了一些新的看法,只是还需要时间来检验。

陈宓放弃的本子。

选中后,势必会被陈宓的粉丝挂在嘴里。

可参加试镜的人依旧趋之若鹜。

流量小花想碰碰运气,过气小花想翻身,不温不火的女演员也想要自己的名字让更多人知晓,要知道这是现如今电视剧的招牌,虽说正午有些剧也开始出现烂的情况,但收视率和热度,谁不想要。

而且这一次导演是正午真正的灵魂人物。

演员还有胡煜。

神隐几年,圈子里依旧有他的传说。

苏甜当然也想。

她在拍摄请搜索里,几乎在拍戏时间外,全部用来研读这份剧本的一小部分,同陈榷在云港的那段相处被深深埋进了心底,那是最柔软与温柔的记忆,偶尔午夜惊醒,她也会陷入在其中,但现如今。

《信号》!

她一定会拿下。

苏甜忙着拍戏和研读剧本,陈榷则是忽然闲散下来,和大师兄二师兄吃吃饭,在剧组给钱佳乐打下手,偶尔怼一怼陷入emo的邹凯和梁维,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联系对方。

在这份默契下。

这一年的春节来了。

2019真正过去。

2020年开始了。

除夕夜这一天,《杀破狼》剧组放了假。

“真不跟我回去过年?你一个人待在云港也没什么朋友的。”

邹凯和梁维都望向孤身一人的陈榷。

得益于梁维需要在嘉林影视刷好感,以至于一直在剧组,以及是两人失恋emo的原因,这段时间两人关系近了一些。

“我有地方去。”

陈榷的回答在邹凯和梁维看来是其一贯的性格,他们也不好多问为什么不回家,或者是哪个地方。

陈榷比他们更加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

与陈榷相处,他们就知道的。

“那提前跟你说新年快乐了!”邹凯说。

梁维稍微想了想:“还是要谢谢你,至少让我找回了曾经的那股心气,失恋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梁维的声音有些颤抖。

邹凯拍了拍他的后背:“别装了,想就是想,这有什么?”

“天雀仔,我今晚会去找茯苓的,等我好消息。”

与梁维又emo不同,邹凯今天显得兴致很高,似乎胜券在握,可陈榷看太多了,以为胜利,实则必输的情况,他点点头说:“行,我等着。”

“梁维,努力挣钱吧!”

“努力争名吧!”

和梁维、邹凯分开,陈榷叫了一辆车回到住的酒店,叫了酒店的晚餐后,他窝在沙发上,用平板看着《无间道》的剧本,冷冷清清的房间里,只有他沙发一侧的灯开着,微光的一角里,他一行一行看着属于刘建明的故事。

扎实!

紧凑!

人性的扭转!

他不知道什么是好的角色,可刘建明,他有些兴奋与颤抖,也有莫名的怯弱,因为要对戏的人是梁家徽。

他想沉浸在剧本里,可自窗外闪烁的灯光,今夜格外闪耀,他放下平板,走到了窗边,轻轻推开。

凉风扑面而来,还有耳边的喜庆声。

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红色灯笼,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灯光喷泉如约而至,斑斓的光映在陈榷的眼里,照出曾经那个熟悉的云港,也照出除夕夜里的阿爸阿妈。

他沉默着关上窗。

拿着一件外衣,叫了一辆车往曾经已经去过的那处地方而去。

司机很健谈,说着自己今天加班的缘由,又说哪里有表演,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说真好,这才是过节的氛围,望着陈榷半遮掩在黑暗里的脸庞,他问陈榷是不是要回家?

一道清冷的路灯从车窗外打在了陈榷的眉眼上,清隽华贵里落寞与怀念在蔓延,像是探着暖光而去的嫩绿枝丫,他点了点头:“是啊!”

“回家!”

“怎么坐在这里?不进去?伟仔的阿妈正讲伟仔找了一个好女孩,落落大方,经常去她们店里帮忙呢!”

阿爸拄着拐杖坐到了天雀仔身边,肩并着肩,望向远方升起来的烟火。

深邃浩瀚的夜空里,脆弱与摇曳的美更让人陶醉。

天雀仔盘腿坐着,喝着平日里几乎不碰的啤酒,痴痴地望着那些逐渐飘散的烟花。

“阿爸!”

“有个人很烦人!”天雀仔耷拉着肩膀,在烟花消散的最后一刻,他说话的声音很低。

“女孩儿?”阿爸语气里有些笃定。

天雀仔埋着脑袋,动了动手指头,摊开另外一只手到阿爸的面前,那上面是刀疤。数不清有多少条,阿爸的表情有几分柔和,天雀仔说:“她是个读了书的小女孩儿,以前在红花会救过她一次,她最近总是黏在我身边.........”

“我怕.....伤到她!”

天雀仔缩回的手背阿爸仅仅握住,这些刀疤里,是惩罚,也有善举,阿爸将天雀仔的手揣在双手间:“喜欢她吗?”

“不知道,可我赶她走,她望着我的眼睛里滚动泪花,我就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伤到她呢?你会脚踩两只船?还是你只是想和那个女孩儿玩玩?”

“我怕分手的时候......”

“仔,没有在一起,你怎么知道你们会分手呢?”

“过往的经历不是你的污点,每个人都有年轻的时候,你不是打手了。”

陈榷点燃一根香烟,没有抽,就放在面前缓缓燃烧着,过往的言语就在飘飘的烟雾里,那一次,他还是没有听阿爸的话,他这种经历的人怎么和那样人家的女孩儿在一起?

他看过太多因为柴米油盐而分开的相爱的人。

那些刻骨铭心的言语,会被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粉碎,那种力量叫做时光。

抬眼就可以看见曾经的家,那里的灯火让他留恋,偌大个世界,有他想要做的事情,可却没有一个地方叫做家。

【想她就去见她!】

【你不是从庄哥那里问到苏甜这两天还在片场拍戏,酒店的名字你也知道。】

【总想要有一个家,可也要你主动。】

香烟燃尽,他将熄灭的烟头丢入到垃圾箱里,坐着车去了机场。

他不是曾经的天雀仔。

苏甜也不是那个小女孩。

新年烟花还没有升入天空时,新年钟声还略早的时候,陈榷已经坐着飞机去了苏甜拍戏的那座城市。

2019到2020的这个春节,他是在飞机上度过的。

忐忑。

也有心安。

他们俩总是可以在对方身上找到让自己心安的感觉。

凌晨两点。

加班的苏甜裹着羽绒服在酒店门口下车,疲惫的神情,贝洛茗紧随其后,背着一个小包,车门还没有关上,莫循忽然下车来,递给了苏甜一小瓶药膏,言语几句后才上车离开。

大堂里除了值班的前台,几乎没有任何人。

上下眼皮在打架的苏甜强提起精神往电梯走。

“甜甜姐,需要吃点东西吗?”贝洛茗在苏甜身后问。

苏甜双手揣在兜里,无力地摇头,本该放假回家休息的她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来,原因还是在于整个剧组都在加班,她去云港又耽搁了时间,怎么也得继续拍摄,况且《信号》的试镜就在三天后,她还需要时间准备。

坐在大堂里最里侧沙发上的男人目光在电梯门关上那一刻才收回。

陈榷没有叫住苏甜。

他只是想看看苏甜而已。

【不去看看苏甜?】

【刚下飞机到这里,不会马上又飞回云港?】

陈榷没有接话,他起身离开酒店大堂,就着街道,不知目的地的往前走,深夜里的路灯下孤身一人的身影,却不那么孤独,昂着头,迈着步,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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