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崩乱前夜的华北(三)

瞿振渝本想把话说得重一些,也好警醒张学良,没想到他却做出了如此这般气馁的表现,好像万念俱灰的样子。瞿振渝侧目看看秦川,见秦川给他悄悄地伸出大拇指,点了个赞呢,眼光中尽是鼓励之意。

秦川也是看到了当下张学良的身前的乱局,东北丢失迫在眼前,他还在华北和稀泥,不作为,完全没有建设华北根据之地的想法和手段。长此以往,不,根本就不需要多长时间,日本人的兵锋就要威逼到华北了,到时就凭东北军关内部队和那个热河的土皇帝,根本就是一群无用的废物。自己这帮人辛辛苦苦从东北抢回来的东西,最终还是要丧失于敌手。

他算是看清了张学良个人的本质,就是一个推避责任,没有担当的官二代而已,一旦大祸临头,他就没有放手一搏的胆量。刚才瞿振渝说东北军得过且过、漫不经心,根本就是在说他。现在瞿振渝这个身份,把话说得重一些,或许能够震醒他这个时常装睡的人。如果按他的判断,很可能张学良还是以往那样,谁提的方案,就由谁承担执行,如果那样,何不今天再要些行事的权利,尽快改变华北的乱局。

果然,瞿振渝没有辜负他的猜想,只见他接着说:

“华北当下的乱局,可以分为内外敌友四类,各个都干系重大,但首先是东北军自己。如果军中风纪再无改观,他就根本承担不起我们计划的‘坚守华北,收复东北’的最终使命。我的想法就是趁着这次华北整饬的机会,对东北军实施全军纪律纠察,撤换一批,擢升一批,把一些有正义感的军官调整到领导岗位上。最后才以这批新任军官的带领,让正气回到军中。”

张学良没想到这些人会想出这般的办法,不由得大为吃惊。陈恩亮虽说只跟他见过一面,就潜回东北去练军了,可是他在军中推行的那些新式管理方式,当初他只是听之任之的态度。不曾想那些军中的官佐们却对此大加挞伐,纷纷投诉陈恩亮坏了多年军中的规矩,动摇了东北军的根本。没想到,瞿振渝今天又提出了调换主官之类的主意,那将会引来多少人的反对啊。他转头望向秦川,希望看到他有不同的意见。但显然,他失望了。

“我同意振渝的意见,要想搞定事儿,就要先搞定人。换一种说法,你在东北军的根基,应该是你的意志和信念被他们拥护和遵守,而不是你作为帮主,收纳一批跟着你享福受荣光的帮会。你要知道,为钱卖命和为信仰战斗,是完全不同的境界。

就像我这次雇佣德国飞行员这事,虽然我们要负担他们的工资和津贴。但我知道,他们不是为了这点钱来为东北空军卖命的,他们是把这当成恢复自己国家荣誉的必要淬炼。所以这半个月来,他们迸发出极大的热情和专注,使空军现在的战术、技术和意识都开始明显地提升了。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不是靠钱所能激发出来的意志和行为。

所以我建议,振渝的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补充一个意见,现在快六月了,恩亮在辽西练兵也有三个多月了,我敢肯定他那边已经可以看到端倪了。我建议把12旅派过去,明面上是备灾抢险,实际上是和陈恩亮的兵来个对抗演练,咱们用事实说话。如果恩亮的部队赢了,那么就让他把他那些军制改革的方略在全军推广。如果输了,就当一切都没发生,东北军那些人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秦川在心里还是比较相信陈恩亮,算上军校的时间,他可是有十三年军龄的共和国军人。这支军队有着改造俘虏兵的巨大成就和惊人的成效,这些靠的就是军内的思想工作和军内民主制度。这种传承可是延续到了每个共和国军人的骨子里,拿这些成熟的手法来改造东北军,肯定也会取得良好的成绩的。

张学良听了秦川的建议,也觉得稳妥,不管怎么说,如果连精锐的12旅都会输,那其他的各旅还有什么话说。倘如12旅没有输,再另想办法嘛。总之愿赌服输,东三省的汉子,总不能昧着心说三道四的了吧。他颔首示意秦川继续说下去。

“内部的改革,还应该实行军政分离,就是军内官员不能再兼任地方行政管理责任。这本就是两个专业范畴的事情,硬把这两种职责结合起来,实际上就是在生造新的军阀,滋生更多的腐败。也让官兵仗势自己的官长是行政官职,随意欺凌百姓而无所忌惮。所以,已经兼任了地方官职的军官,要么辞去军职,专司地方管理,要么回到军中,辞去地方职务。

现在在关内的几个新的省份,河北省主席是王树常以军职兼任,察哈尔主席是以刘翼飞以军职兼任,山西省主席是晋绥军的商震以三十二军军长职上兼任。只有绥远省主席是文官李培基,但还是个招牌,在省务上还得看三十五军军长傅作义的脸色。

对于这一点,张学良心里不怎么接受,放眼全国,当省主席的基本上都是军人,或者是军阀。在他这里,省主席这个职位很大程度上是酬功的一种方式。就好像关外的四省,除了辽宁是自己的腹心之地,自己也不屑于当省主席这个职位,其他的几个省主席,都是荣养老臣的安排。至于他们领政的才干不足,不是还有手下一大帮的帮手吗。

秦川看出了张学良在这件事上的抗拒,知道他一时也转不过弯来,便不再在这事上展开说教。接着他要说的是华北各路军阀的应对建议,这才是今天的重点,而且还包含着二十九军的事情在里面。

“华北各路的降军,主要有这几股,冀南的石友三,部队有六万多人,是西北军的老底子,在中原大战中,没有受到大的折损,兵力编制基本保持完整。汉卿你好像比较欣赏他练兵的本事,有心招徕,还为他扣留列车的事向南京缓颊。可是上次汉卿留他在北平,本意是规劝与他,并向南京解释他的困难,但他却认为你这是要对他不利,意图软禁他。他从北平你这里脱身后,已经对你恨之入骨。这个石友三就是个二百五,没有什么政治头脑,当惯了反骨仔。这次“宁粤对立”,我判断他必会举兵反叛,向东北军攻击。这股势力当看作敌人,完全没有救济和改编的必要。

在华北地区,还有几股势力一直想与东北军为敌,他们是山西的杨爱源的三十三军和孙楚的护路军。这两股势力共计有4万余人。一个山西省,被阎锡山偷走了1200万元的财政资金,却养着4个军和30多个民团,20万众,所谓改编就是军降为师,师降为旅,换个关防而已,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直接造成全省财力空乏,根本无力改善民生,真是咄咄怪事!

晋绥军的5个军中,除了已经有脱离阎锡山的商震和傅作义两军外,其他的都在暗中盼望着阎锡山回归,根本无心归服于北平行营。因此我主张把阎锡山挟省款出逃,贪为己有的内幕揭露出来,不把阎锡山搞臭,不断绝他回晋的路子,晋绥军就不可能听从行营的号令,与我们一起抗战。

现在山西不是在搞“驱商行动”吗,干脆我们利用这种乱局,将计就计,把商震军北调热河,傅作义军还留在绥远屯垦。而将山西境内的三个军裁撤成一个军,让杨爱源、徐永昌、孙楚三人去争这个编制。商震走后所遗的省主席,就由赵戴文担任。”

秦川还没说完,张学良就急切地询问;“难道阎老西真的把山西财政的余款全部带到大连了吗?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这其中的600万元,他本想向德国洋行购买军火的,却被德商银行冻结起来。因为我们最近和德国走的比较近,德国方面向我们透露了这些,并表示愿意听从行营的意见处置这笔款项。”

听到德国人扣下的银元可以交由自己处置,张学良真想放声大笑起来。这几位可真是自己的福星啊!凭空自己多了几百万的巨款,也算是补偿了自己为南京中央垫付的整军经费了。

“好!好!好!那就通知德商银行,速速把这笔款解来北平,我正好可以弥补一下军费的不足。”他兴奋地又笑了起来。

“不可,汉卿。”瞿振渝急忙说道;

“这笔款是山西省的省产,即使我们追回,却挪用到行营的军费开支,必然会引起山西全省的极大不满。今后要想收服山西可就不容易了。不如我们公布一项铁路修筑计划,就用这笔款作为专项资金,修建一条从大同到蒲口的同蒲铁路,纵贯山西全省,可以极大提升山西的民生福祉。赵戴文一旦当上省主席,我们就把这笔钱交还给山西,派出专门机构,监督它使用这笔款子。”

瞿振渝开始了对山西的布局,目的自然是让山西持续动乱,等待那支红色的武装前来。他们商量过这类的办法,那就是“二桃杀三士”。

张学良毕竟是家资巨万的富翁人物,虽说没了这600万一时感到心痛,但和收服山西相比,这也是值得的,何况用的还是山西自己的钱。一想到自己追回巨款却不藏匿自贪,而把这笔款子交还原主,投资民生经济,这形象不高大都不行!他用手指点着瞿振渝两人,哈哈大笑。

“这钱到了赵戴文手里,他是要拿来养军还是修路,这可犯难咯!”他狡黠的眨眨眼,很是开心。

“对,我们在此之外,再给他们添上一笔,就叫‘转移支付’,说是将未来山西通过华北经济特区出口的商税收入,先由华北政务委员会垫付预支,先用到同蒲铁路和出省支线铁路的建设。山西也应该在600万元之外,再筹集相同数额的资金,尽快完成山西铁路动脉的建设。这下,他的财政资金就没有余力养三个军了,只得按照行营的指令裁军了。”瞿振渝继续他的方案。

“这下阎老西偷挪公款,购买军火,意图作乱的罪名就跑不了,就成了山西的公敌了。”

张学良开心地补刀,实际上他在华北就忌惮这个阎锡山。这个老抠的权术手段以及治政之能,他是自愧不如的。

不过那又怎样,我这里不是有比房杜还厉害的人物吗,而且是文武双全呢!他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觉得今天过得很充实又很愉快,之前压在心里的阴霾也渐渐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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