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河北奏凯

安禄山大军兵发范阳之后,史思明率部为先锋,一路上攻城掠地,无往而不胜,河北饶阳等多个郡县被其攻占,东都洛阳也是失陷于史思明之手。

在洛阳称帝之后,安禄山封史思明为范阳节度使,命他节制河北。那时,史思明治下共有十三个州郡,手下拥有兵马八万之众,成为了叛军中最为精锐的队伍,在河北纵横驰骋,所向无敌。

闻说安禄山在洛阳称帝立国,兴庆宫中的明皇气冲斗牛,恨不能把安禄山生吞活剥,一举灭了胆大妄为的胡儿,巴不得一觉醒来,叛匪灰飞烟灭,宇内海晏河清。然而,战事却不如他所愿,安禄山的势力似乎与日俱增,一步步地逼近了长安城。潼关的哥舒翰也没有大的作为,安庆绪兵临城下,他闭关不出,手上明明握有二十万兵马,却不敢与安庆绪交手,使得明皇对他大失所望。

天宝十三年,左武卫大将军、安北副都护、天得军使郭子仪丁母忧离职在家守孝,明皇下旨,改封郭子仪为卫尉卿、单于安北副大都护、宁武郡太守、兼御史中丞。充朔方节度使,领朔方兵马东进,征讨叛军。他统率三军,先后收复了定边、云中、马邑、开通东阱关,令明皇对他刮目相看,擢升他为御史大夫。

郭子仪入朝面君,又向明皇举荐了原朔方节度副使、知留后事李光弼。

明皇问道:“就是先前在王忠嗣手下充任兵马使的那个李光弼吗?”

郭子仪说:“正是此人。”

“用兵如何?”

“堪称足智多谋,善于以少胜多出奇制胜。王将军十分赏识他,曾对人说过:他日得我兵者,光弼也!”

“既然王忠嗣如此说,想来也不是个庸碌之人。”明皇点头道:“朕这就下诏,任命他为御史大夫,河东节度副大使,知河东节度事兼云中太守。”

“李光弼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明皇却是忧心忡忡,眉头紧锁。吁了一口气,他说道:“常山郡业已失守,河北全境已经沦陷,如此一来,安禄山后方稳固,更加有恃无恐,必然加紧进攻关中,长安危在旦夕!朕已是寝食难安,睡不安枕,时时心惊肉跳,唯恐听见有前方战事失利的消息传来。”

郭子仪说:“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与李光弼携手,尽力夺回常山,断了安禄山的退路,使他首尾不能相顾,不敢再贸然进犯西都。”

“是呀,常山处于咽喉要道,叛军得手,便可进退自如,进可西进,退则可返回范阳,朕虽久不临阵,但是,也知晓它的要紧。听说史思明占了常山,朕当时就觉得眼前昏黑,良久不能视物。”

郭子仪在座上欠一欠身:“陛下受惊,臣等之罪。”

“实话对爱卿说,长安城中已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里坊间谣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杨右相也曾私下劝朕,长安不稳,早晚可能不保。要及早做打算,可以去往蜀中,暂时避过叛贼锋头。朕没有答应他。朕以为,有你们在前方为朕厮杀,长安不会陷落于叛贼之手。”

“陛下但放宽心,微臣一定为君解忧,让长安稳如泰山。”

明皇点头说:“好,朕在长安翘首以待,静候佳音!”

郭子仪与李光弼早年曾同在朔方节度使安思顺手下任牙门副将,彼此间有些不能相容,有时同桌吃饭,却互不交谈一句,还频频地朝对方翻白眼。安禄山叛乱,郭子仪接任朔方节度使,成了李光弼的顶头上司。李光弼自觉日后日子难过,打主意要离开朔方,却又一时难以决断。

十天后,郭子仪接到明皇旨意,东进征讨叛军。李光弼料想郭子仪必定挟嫌报复,上了战场,自己必死无疑。于是,他硬着头皮进了节度使官署,站在郭子仪面前,气昂昂地说:“末将情愿一死,只是恳请大人放过末将的妻儿老小。”

郭子仪看了李光弼一阵,突然,站起身走下堂来,几步走到了李光弼面前。李光弼还以为他要暴打自己一顿,却不肯服软,鼓起眼睛,直直地瞪着郭子仪。谁知郭子仪并没有挥起拳头,而是伸开两臂,一把抱住了李光弼,又拉住李光弼的手,跟他一起走上堂去,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一时声泪俱下:“国家遭此大难,连圣上都有了出京避难的打算,吾等若还纠缠于个人恩怨互不信任,互相掣肘,那就太对不起圣上和天下百姓了!”

李光弼如在梦境,起身离座,在郭子仪面前双膝跪下:“郭大夫,是末将心胸狭窄,末将对不起大人!”

郭子仪双手搀扶起李光弼:“将军请起,当此危急关头,没有将军的协力,郭某难以战胜强敌。郭某向来爱慕将军才干,一定向圣上举荐将军,你我携手同心,才能打破贼兵,保得国家安宁。”

李光弼流着泪说:“末将万万没有想到,大人如此宽容,末将一定拼死效力。以报大人知遇之恩!”

他再次跪下,郭子仪也跪在了李光弼对面:“破敌大计,须与李将军共议,请李将军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愿尽微薄之力,助大人大胜贼兵。”

两人冰释前嫌,协力同心,定下了破敌之策:先全力以赴,收复了常山郡,断了安禄山大军退路。郭子仪命李光弼率朔方五千兵力,逼近了常山。还未与史思明交战,当地团练听说朝廷大军兵发常山,就把叛军将领史思义绑到了李光弼军营前。李光弼听说了,急忙出迎,亲手解开了史思义的绑绳:“将军受惊了。”

史思义自以为此番必死无疑,看到李光弼殷殷的笑脸,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将军不杀小可?”

“你并无大恶,末将为何要杀你?”

“谢将军不杀之恩。”

“末将不杀你,但是,要问你一句:今后是否不再追随安禄山老贼,真心归顺朝廷?”

史思义说:“先前一念之差,跟随叛贼反叛朝廷,如今已经知错,今后洗面革心,归顺朝廷,归顺将军,若有贰心,天地不容!”

“好!那末将问你,河北一带,叛军共有多少兵力?”

“据在下所知,史思明共有八万兵力驻扎在河北。”

“最近的,距离常山有多少路程?”

“最近的?一天之内可以到达。”

史思义所言不虚,第二天一早,史思明就亲率两万兵马,抵达了常山城下。城下战旗猎猎,人喊马嘶,队伍在城下来来往往,扬起了弥天的烟尘,对付李光弼的五千兵马,史思明用了两万之众,决意要一战夺回常山。

在城头上观看了敌阵,李光弼匆匆赶回营中,着人请来了史思义:“史思明兵临常山城下,以君之见,我军应如何破敌?”

史思义思忖一阵,说:“将军率领人马远道而来,进驻常山不过一夕,体力尚未得以恢复,此时出战,轻易不能取胜。不如在城中按兵不动,看准了时机,再从容出击。叛军虽然其势汹汹,但恐不能持久,挫其锐气,方能大获全胜。”

“将军所言极是!”

李光弼把队伍分成了四队,每队配了能够远射的五百部弓弩。正午时分,叛军吃得饱饱,史思明下令攻城,步骑兵一哄而上,扑到了常山城下。城墙上,顿时箭矢齐射,一发接一发,连连不断地射向叛军。城下是一遍开阔地带,没有任何遮挡之物,叛军无处躲避,纷纷倒下,一霎时,尸横遍野,哀声四起。史思明见强攻难以破城,只好鸣金收兵,全军后退了一箭之地,兵将们又饿又累,忙着挖灶架锅,野炊夜餐。一时间,原野上炊烟袅袅,屡屡飞升,与低垂的暮云合在了一起。

李光弼在城楼上看得分明,唤过两名副将,细细吩咐一番。两名副将领命而去。暮色之中,常山郡城门悄然洞开,两队轻骑先后出了城门,一阵旋风似地,直直地卷入了敌营。

煮好了夜餐,叛军士兵各自围坐在一起,刚刚端起了饭碗,还未下咽。唐军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面前,策马冲入人群,马踏刀砍,片刻功夫,就死伤了一遍。活着的,惊慌失措四下乱窜,又被唐军一路追杀。

史思明先头还命手下组织反击,可是,吓破了胆的兵丁们只顾逃命,全然不听指挥,眼见得唐军骑兵逼到了面前,史思明只得带了几名副将,策马飞奔,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见后面没有追兵赶来,才勒住了马缰。

陆陆续续地有残兵败将们赶了上来,史思明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借着月光清点了人数,足足损失了五千人马。史思明又气又恨,顿足道:“老子自从离了范阳,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将军,我们怎么办?”部下们纷纷发问。

史思明说:“棋逢对手将遇良材,看起来我们这回是遇到对手了。”

“不如避避锋头,暂且退出常山。”

史思明想了一阵:“好,避避就避避,等老子养足了精神,再杀回常山,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史思明大军被杀退,李光弼一举收复了常山七县。这时,郭子仪兵出井陉关,率军到达常山,两军合力,又收复了常山两县。两军一同追击退出常山的史思明,攻占了藁城,又一同对赵郡发起了进攻。

雄武皇帝在洛阳闻听常山失陷,火冒三丈:“史思明太无能,竟然生生地把常山丢了。如此一来,洛阳和范阳就被唐军隔在了两边。范阳是朕的龙潜之地,朕难道就回不去了?!”他紫胀了脸皮大吼道:“把史思明召来,朕要亲手抽他八十马鞭!不然,难消朕心头之恨!”

右相张通儒上前奏道:“圣上龙体欠安,千万不能过分气恼。”

安禄山捶着案子喊道:“朕怎么能不气恼,断了朕的退路,朕的范阳眼看着就回不去了!”

“既然是史思明丢了常山,再让他夺回来就是了。”

安禄山胸脯起伏一阵,咬牙说道:“让他夺回来,不把常山夺回来,朕一辈子不见他!”

史思明奉旨,领了几万兵马,向赵郡的郭子仪、李光弼部发起了猛烈进攻。郭子仪、李光弼率军急忙退往常山。一路上,史思明紧追不舍,步步向郭子仪、李光弼的队伍进逼。

郭子仪和李光弼商议之后决定:派出一队五百人的骑兵队伍,故意在史思明前面不紧不慢地行军,以引诱他步步深入。二人所率大军则隐藏在史思明队伍两侧,伴随他一路前行。史思明不知是计,果然紧紧地咬住了那队五百人的骑兵,一直追了三天三夜,追得人困马乏,兵将们不堪其苦,走路都在打瞌睡。

郭子仪在马上笑道:“史思明这一觉睡了三天三夜,一定做了好多的美梦,该叫他清醒过来了。”

李光弼说:“然也,是出手的时候了!”

一声号炮,隐蔽的唐军呐喊着杀出,史思明被打得猝不及防,死伤的,逃散的,三停人马去了两停。

史思明万般无奈,只有又向安禄山讨要兵马。安禄山深知此役关系重大,马上派去了几万援军,史思明手下又有了五万兵将,立功心切,他又率部紧紧地尾随在郭子仪、李光弼队伍后面,妄图一口吃掉唐军。

此时,郭子仪、李光弼两部共有十万兵马。有部将以为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十万对五万,取胜如探囊取物。可是,郭子仪却不急于与史思明交手。他命令部下,对追兵采取“贼来则守,贼去则追,昼扬其兵,夕袭其幕”的战术,昼夜袭扰史思明部,使追兵应对无力,疲于奔命。

到了惠山,郭子仪说:“我军走了几百里路,史思明也追了几百里了,是跟他来一个最终了断的时候了!”

唐军摆开了簸箕阵,五万叛军被囊入阵中,十万精锐对五万疲军,果然如收纳熟透的瓜果,一战下来,斩杀叛军四万,生擒五千。史思明还没有睡醒,就成了孤家寡人,披散头发,打着赤脚,狼狈不堪地逃到了博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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