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60毫米迫击炮弹落在一户村民的院内爆炸，大部分弹片都被围墙挡住了，并未给撤退中的鬼子造成伤亡，不过却令他们着实吃了一惊。从炮弹袭来的方位判断，应该是外围封锁组的迫击炮阵地发射的，不知道下面有自己人呀，真是莫名其妙！

犬养一郎吃惊的同时亦感到深深的不安，迫击炮组的成员都受过严格的训练，没得到命令是绝不会擅自打炮的，山坡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当即下令加快撤退速度，同时命令一个十人搜索小队前往阵地查明情况，那两门迫击炮可是整个突袭队最重要的支援火力，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内线惴惴不安地站在犬养一郎身后，两名身强力壮的鬼子兵分左右监视着他，根本没有开溜的机会。他太了解游击队的战术了，也指挥过很多次伏击战，心知这条撤退之路必将是凶险万分。现在日军唯一要做的就是趁夜突围，不要再管什么迫击炮了，不惜一切代价往外冲才能掌握主动权。

上阳县委能调集的武装力量没多少，战斗力也是参差不齐，因此伏击圈不可能设的很严密，顶多也就是两道封锁线而已，日军集中火力突破一点应该不成问题。但是现在指挥权在犬养一郎手上，他怎么会采纳一个被怀疑者的建议呢，看来今夜是凶多吉少了。

凭心而论，犬养一郎是个很不错的指挥官，但同样也有聪明人刚愎自用的毛病，指挥旅团级部队作战是他的强项，可要率领一支百十多人小部队打突围战就非其所长了。八路军游击队的战术虽灵活多变，不拘一格，但其武器装备太差，严重缺乏枪支弹药，只能以伏击、袭扰和小规模的运动战来牵制和消灭敌人，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打阵地战和消耗战的，所以日军突围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日军的突袭队果然训练有素，撤退行动丝毫没有受刚才爆炸的影响，反到更加迅捷起来，很快便全部撤出了于家坳村，开始有秩序地顺原路返回。

虎子打出一发炮弹后就有些后悔了，担心自己一时的冲动会让鬼子提高警觉，从而破坏整个伏击的计划。刘营长给他们的任务是跟踪监视，而不是进行火力侦察，现在山坡下的鬼子开始加速撤退了，不知伏击圈是否已经设好？

如果因为自己的卤莽行为而致使伏击行动失败，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刘营长和夏少校，被骂个狗血喷头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关禁闭呢，尽管他现在还不是军人。

冲动虽然是虎子的弱点，但他应变的能力却很强，心想既然事已至此，还不如将错就错，继续发炮轰击鬼子，尽可能多地杀伤其有生力量，为伏击部队全歼这股日军创造有利条件，将功赎罪。

虎子不太会摆弄迫击炮，夏少校只教给他一些最基本的装填发射的方法，至于如何调整高低射界、瞄准目标和校正弹着点等专业技能就一窍不通了。不过幸好那四名侦察员是正规军出身，平时的训练科目中就包括如何使用轻重迫击炮，此时操控起来相当熟练。四人分成两组，每两人负责一门迫击炮，人手的确优点少，但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虎子暂时插不上手，只好帮着搬运迫击炮弹，从弹药箱里取出来放到装填手的脚下，一发发地摆放整齐，方便装填手取用。

夜晚无法准确瞄准目标开炮，只能通过模糊的轮廓来哦判断鬼子们大致的行进方向。两门迫击炮各发射数枚炮弹来校正弹着点，炮弹落在山间起爆，那瞬间的闪光照亮了正在山路上快速行军的鬼子，落点较远，但方向正确。

四名侦察员根据看到的情况不断调校着迫击炮，一发发炮弹呼啸着朝鬼子头上倾泻而去，很快就将他们纳入炮弹的杀伤半径之内，终于可以实施有效打击了！

犬养一郎的担心终于变成的现实：山坡上的两门迫击炮已落入了敌人之手，此刻正在朝自己人开火，而且已经造成了伤亡。

迫击炮阵地居高临下，对下面的人极具威胁，突袭队不得不冒着凶猛的炮火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不久便有五名士兵被炸死，十多名失士兵受伤，而对手的攻击还没有正式开始，形式非常严峻。他果断下令部队继续前进，以最快的速度绕过这处山坡，躲进迫击炮的射击死角。随后又派出十个人去增援先前出发的侦察组，务必要夺回那两门迫击炮。

内线多次想趁乱溜走，但两名鬼子兵看守的非常紧，并且搜走了他的佩枪，强行逃跑肯定会被打死的！他夹杂在队伍中央往前走，高低不平、狭窄崎岖的山路极耗体力，迫击炮弹不断落在四周爆炸，弹片尖锐的破空声令人胆颤心惊。

他默默的等待着逃走的机会，希望能在游击队发动总攻前达到目的，说什么也不能被活捉，其结果是他不敢想象的。日本人给的赏钱全部藏在卢二嫂那里，全部谁大洋和金条等硬通货，逃出去拿到钱就可以远走高飞了，逃到西南大后方的国统区去，改名换姓照样活着。

内线再也不相信日本人了，日占区是坚决不去的！不过这一切都要取决于他是否能逃过此劫，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又一发炮弹的呼啸声震颤所有人的心弦，但却没有落地，而是在半空爆炸，居然是一枚照明弹。

照明弹迸发出来的眩目光亮将大地照得一片雪白，鬼子的行进路线完全暴露在这片强光下。虎子借着照明弹的亮光看到有不少鬼子正在往山坡上爬，有几个鬼子就要登顶了。他立即示意侦察员们不要停止发炮，然后手持冲锋枪朝鬼子跑去。山坡上的地形狭窄，可迂回的空间有限，如果让鬼子们成功登顶，会对迫击炮阵地构成严重威胁。

照明弹徐徐降落，白光由强渐弱，三四名鬼子已然顺利登顶，其中一人还端着挺轻机枪，而虎子离他们至少还有三十米。

绝不能让鬼子的轻机枪打响！

扔手榴弹已经来不及了，先下手为强！虎子果断地扣动冲锋枪的扳机，但脚步却没有停，边打边冲，充分发挥冲锋枪射速高、火力猛的优势，准备彻底把这几个鬼子赶下山坡去。

率先登顶的鬼子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两门迫击炮上，相互之间的站位也比较集中，没成想突遭冲锋枪凶猛的扫射，当场边全部中枪摔到，轻机枪手则直接翻身滚下了山坡。虎子打完了一个三十发弹匣，人也冲到了山坡边缘，可下面继续上爬的鬼子已然近在咫尺，刺刀的寒芒森然入目，但他却没有时间换弹匣了。

虎子想也不想，冲锋枪交于左手，右手飞快地往腰际一探，盒子炮瞬间闪现手中，开保险扳机锤亦在出套的同时完成。黑洞洞枪口顿时喷出短促的火舌，弹壳飞跳，爬得最快的一名鬼子头部中弹，闷哼着扭身向下翻滚，同时又撞到了紧跟在他身后的两名鬼子，三人抱作一团滚下山坡……

其他鬼子见状不退反进，拼命般地往上爬，张嘴大声地狂叫着，悍不畏死。虎子那里会怕他们这一套，面容冷酷，目利如刀，盒子炮连续射击，将最靠近的几名鬼子相继打下山坡，危险暂时解除了。

然而仅仅过了片刻，山坡下就有两挺轻机枪开始向上射击，以不间断的的火力掩护鬼子们重新向山坡上攀爬。虎子被机枪火力压制的无法探头下望，掌握不了鬼子攀爬的速度和确切的方位，很是被动。

虎子后退了十几步，单膝跪地，放下冲锋枪，取出两颗手榴弹，拧盖拉弦后抛下山坡，希望能炸到鬼子，然后端起已换好弹匣冲锋枪，采取跪射姿势持枪戒备。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此刻已没有选择，必须咬牙挺住！

按照夏少校和刘营长制定的作战计划，伏击地点设在于家坳村之外，这是基于八路军缺乏打攻坚战的重武器和经验，一旦鬼子闷退入村内据守，强攻将造成很大的人员伤亡，得不偿失。

如果不是虎子冒失地打那一发迫击炮弹，伏击战此刻就应该打响了，六百多人对付一百多人，有心算无心，稳操胜券。意外的炮击发生后，刘营长第一时间派出了侦察兵前往侦察，随后在指挥部里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应对的办法。他们营里没有迫击炮，难道是鬼子已发现了有埋伏，正用迫击炮进行攻击呢？不过听炮响的方向好像是在于家坳村，那里可没有部队埋伏啊！

十分钟后，侦察兵回来报告说，炮击发生在于家坳村内，发炮的地点在村外的一处山坡上，有一部分鬼子正在围攻山坡，其他的鬼子已经撤出了于家坳村，正顺着山路行进。

侦察兵走后，刘营长看看夏少校，想听听他的意见。夏少校隐约感觉炮击与虎子有关，但现在没时间想这个问题，如何应对战场突变才是当务之急。他认为鬼子遭炮击后必然会提高警惕，再继续潜伏等待已没有意义，应该立即主动出击，趁鬼子惊慌未定之际一举歼灭之。

刘营长也有这样的打算，夜战不能久拖，不然必将反受其害。他又询问了与会的几名作战参谋，大家的意见基本一致：主动出击，速战速决！他当场下令设伏部队即刻出击，一连三连担任主攻，四连五连负责迂回包抄，二连留下作预备队，务必在天亮之前结束战斗。

出击命令下达后，夏少校便离开了指挥部，亲自跟随三连出发去前线。他的目标是犬养一郎，绝不能让这个杂种活着逃回上阳县城去，为了虎子的父母，为了北峪村惨死的村民，为了李强和他的游击队，为了所有死在他屠刀下的同胞们！

一个小小的山坡竟然攻击了三十分钟也没有拿下了，还有什么脸自称是天皇的武士，简直就是一群饭桶！犬养一郎真想亲自前去督战，当场枪毙他几个临战畏缩者出出怒气，但作为一个指挥员，他不能不从全局考虑，一时的冲动很可能就会造成无法预料的结果，从而让整个部队处于危险的境地。

犬养一郎正在考虑是否放弃那两门迫击炮，这里是敌占区，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不能把突袭行动变成攻坚战，该是下决断的时候了！尽管他不相信上阳县的抗日武装会有能力吃掉他们，但还是尽早撤除该地区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