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旁的人回头，在缭绕的烟雾后头，是一双直勾勾的眼睛，里面像是水波荡漾的湖水。
“过来过来，喏。”余天青勾勾手，“戒了吧。”
语气就好像在说“吃了吧”这么简单的事。
多数时候，余天青都是绷着的，不像现在这样松弛下来，喜鹊状的眼半睁半合，透着欲望被满足后的餍足和寂寥，很像人们刻板印象中的世家贵族，分寸内的支配感。麦琪曾说过，如果余天青认真想给谁提要求，别人会因满足他的要求而感到荣幸。
李记慈深以为然。他无法挪开目光，又刻意压制着被迷住的情绪，哑声问：“为什么要戒？”
当然是因为老生常谈的有害健康。余天青对烟草一直谈不上喜欢，因为他的爷爷，陆女士他老伴是个老烟枪，当年最穷困的时候也要用奶粉钱买烟那种，在十三年前，因肺癌早早辞世。
李记慈还年轻，烟龄最多五年，还不至于彻底成瘾，瞥见他那含笑的眼神，余天青猜到他不就是想诱自己说出来有多在乎他。
“我不想接吻的时候，嘴里有烟味，”余天青偏偏冷淡地说，“这个理由充分吗？”
这句话果然又唤起了李记慈，他将烟头发泄似地重重按在烟灰缸里，随即扣住余天青骨感的手腕，目光如炬，“很充分。”
“真乖。”
代替烟伸进李记慈唇齿间的是带着奶茶香的舌头。
关起门来，余天青的掌控欲彰显无遗，雄性有狩猎和驯服的天性，感受到臣服，便应予以奖励。
距离近得能看得清李记慈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被他挑动的肌肉和沉沦神色——
余天青渐渐体会到那种秀恩爱的人的心情。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李记慈长得就跟西施似的……再不济也是西施狗，贼可爱。
真想把这狗…不对，这男人晒给全世界看。
“好了好了。”几分钟后，余天青别开头用脸颊应付。“让我发个朋友圈。”
“？”
全世界的目标最大的阻挠就是朋友圈。余天青从不设分组可见，要是引起七大姑八大姨的注意，以那一大家子人掘地三尺的八卦能力，一天出柜，两天家族蒙羞，三天借腹生子妥妥安排了。
七大姑八大姨搁这儿可不是夸张的说法。陆阿凤生了三兄妹，余天青的父亲是老大；而孟女士出身偏远农村，一根藤上七个娃；两边亲戚加一块毫不夸张地说，就是两支足球队。余天青爸妈都是教授，在亲戚堆里公认是混得最好的，因此老人全指望着他们家，余天青也被认为是“最出息”的孩子，光是过年给家里长辈、亲戚家老人小孩包红包，就能花光年终奖。
余天青找了个折中的法子，发了一张李记慈站在布达拉宫前披着红巾的背影。景色是美了，人就只有小小一个，得放大了才能看清，不知情的人绝对会以为这就是余天青本人。
没过多久，就收到好几条信息。
大学好友的小群亮了，麦琪说：「天青宝贝~~你发的那是Keats的背影吧？哎哟喂~~」
钱静的对话框也亮了：「天青学长，你们去西藏旅游啦，看你们这么好，我又相信爱情啦」
更意外的是安辛的信息。是那件事之后，第一次联系他：
「你去西藏旅行散心了？」
散心？真好笑，难不成以为他被这件事打压得一蹶不振，然后像国产文艺片里面的主角那样受了情伤后去西藏穷游救赎心灵？
旅游能救赎心灵的话，就没有书籍和哲学的必要性了。
不过余天青回了个“嗯”。
安辛大抵是脑补出一堆文艺片里的片段，想起那些伤情的颓废男主角，语气也软了不少。「那你回来...还找工作吗？我这边认识几个外企的HR，可以帮你内推。那件事...sorry...我也是身不由己，作为女人，在职场上打拼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给他闷头一棍又喂颗甜枣。小姑娘估计是头一回干这种损人的事，就想着回头找补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余天青不领这个情，回道：我不会再踏入咨询行业。辞职后人懒了，暂时不想继续给资本家卖命。
「安辛：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天青，那件事我确实也有责任，我会尽我在北京的所有人脉帮你找……」
余天青知道，自己过得比过去好，比自己大受打击而陷入痛苦，更难以让对方接受。但他不想向安辛炫耀自己辞职后的新生，“打脸”对他来说意义不大，他不会因此觉得很痛快，因为不相干的人的情绪在他这边毫无价值。
「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安辛：天青……你真的不恨我？」
余天青也不回答，吊个胃口就把人给删了。
安辛使的手段瞒不过圈里那群平均智商一百二朝上的人精。用私德来抹黑商务合作，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败坏的不止是项目负责人余天青的名声，更是败坏了余天青背后大厂的名声，这就是企业层面的道德了。
些年薪百万的合伙人国外养着老婆孩子，国内再养个小三小四，都是很常见的。在商言商，哪有动不动抓着人家私德威胁生意的？关于余天青性取向的事顶多在茶水间话题中存活几个礼拜，而安辛这种阴损手段对大佬来说才是定时.炸.弹，毕竟不是每个人的私生活都经得起扒。
简单来说，就是坏了规矩。余天青不和她纠结道德问题，便由她继续膨胀，日后还要吃大亏。 m..coma
余天青刚放下手机，面前狗狗祟祟长出个李记慈，四目相对。
“唷，初恋女友前女友绯闻女友开会呢？”
李记慈刚才扫过屏幕，正巧看到列表上前三个都是熟悉的名字，
“安辛我已经删了，另外两个你不也有她们微信吗？”
“村头的表妹为你流泪，城里的富婆为你买醉。”不知道李记慈哪儿看来的。
“最后一男人成功上位，yo~肤白貌美大长腿。”余天青接着freestyle。
李记慈眉头一皱，“你还挺骄傲？”
好巧不巧，手机屏幕又亮了，是“泽川”发来的消息。
李记慈：“泽川？叫挺亲。”
“我、我就叫的名字，要是叫医生，会有种要按秒付费的...错觉。”
“那免费和他聊天赚到了吗？”
“好像是这个道理。”
李记慈冷着脸，先是用舌尖轻轻地在他的唇上划过，动作像是舔酸奶盖子上的奶油。余天青很舒服，心尖儿都在颤栗，然而下一秒，就被毫不留情地吸住！
“唔！！”余天青抢来片刻空气，严重怀疑自己肿成了香肠嘴，“你的嘴是马桶橛子吗！？”
“你干嘛骂自己？”
翌日一早，余天青照镜子发现嘴肿了。
这让本就不能看的脸雪上加霜。
也亏得余天青做了大半辈子的钢铁直男，看海贼王觉得索隆脸上那道疤帅炸天。要换个精致小零，面对这严重的疤痕脸可能得把所有镜子都砸了。
不过仔细想想，李记慈秀恩爱的方式可能就是在自己嘴上拔火罐，想到他也有这需求，余天青心里舒坦不少。
辞别拉萨，一行人驶上拉林公路。
这年头流行穷游，沿途骑行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几乎没有断过。
骑行客“身体在地狱，心灵在天堂”的信念余天青感受不到，要是让他在这骑一小时直接能原地升天。
副驾位上的陆阿凤指着道路前方大喊：“大黑牛拦路！”
李记慈把车停稳，原来是一群牛过街，乌央乌央的，悠哉堵住公路。
这种乌黑多毛的动物是青藏高原上特有的牦牛，体型壮硕，要是高速行驶的车辆贸然撞上去，车里的人不死也伤。藏族人衣食住行烧耕都离不开牦牛，喝牦牛奶，吃牦牛肉，烧牦牛粪，皮革和骨头也是好材料，在当地牦牛就是财富的象征。
桑杰：“阿慈哥，你可停好了，慢慢等它们走完，别鸣喇叭免得吓到牦牛。”
余天青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群牦牛过街的奇景，下了车举着GoPro一顿拍，拍了有十分钟，这群牦牛竟然还没有全部过完马路，有一只个头最硕大的公牛竟然就在路中央卧着了。
李记慈笑：“这位牛大爷还真拿这儿当它的地盘了！”
可不是它的地盘？牦牛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儿呢。
后面已经排了十几辆车，有的司机不耐烦地按喇叭。
这时，人们发现牛群中有一只小小的黑狗。小狗大概就牛蹄子那么粗，乌溜溜的眼睛上两朵白眉，一会儿前面跑跑，一会儿后面看看。
“这难不成是牧牛犬？”陆阿凤举手手机拍狗。无广告网am~w~w.
“这狗看起来还不到六个月，不可能让这么小的狗放牧。”桑杰眼尖，“脖子上也没有挂牧民的牌牌，是没主的狗。”
虽说不是牧牛犬，但谁能不爱小狗狗呢？那头最懒的卧街大牦牛竟然在小狗的引导下缓缓站起来，穿过了国道，不一会儿，小狗欢快地前蹿后蹿，牛群终于全部穿过。
“过来过来~喏喏喏，谢谢你啊，真乖~”余天青蹲在公路上，缩成小小一坨。
小狗也是个会读空气的，一见人摸他立刻倒下挺着肚皮给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