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 北京

余天青简单烧了两个小菜后,妈妈就到了。

学霸孟女士很会抓重点,一来就锁定了玄关旁的陈列柜。她缺乏生活情趣的儿子在家里摆了个没用的陈列柜,上面是一堆花花绿绿的海螺。

“扇贝挺好看的。”孟女士随手抓了一个海螺在桌面上敲了敲。

“这是赤拳凤凰螺。”余天青说。

“收集这些干什么?这不小姑娘才会收集这玩意吗。”

“海螺还分什么姑娘小伙。我大学旅游的时候捡的,国内不常见,我觉得稀罕就留下了。”他回忆,第一排海螺是在西佛罗里达的海滩浮潜时捡的,第二排海螺则来自坎昆,墨西哥的品种。

听儿子提到大学的旅行,孟女士似乎有些敏感,一下子转身,包包不小心撞到玻璃夹板,带下几颗海螺,她问:“我年纪大忘性也大,是去的哪里来着?和谁一起去的?”

有一只海螺磕碎了。那是一只左旋香螺,很少数的集中螺塔逆时针旋转的螺。余天青弯腰将几片海螺拾起,小心地放在餐巾纸里包好,应答如流:“和麦琪,还有另外几个朋友。好像去的加州长滩,记不清了。”

刘麦琪是他的前女友。美黑的皮肤、漏胃短上衣和刚盖住屁股的小短裙都给孟女士留下了阴影。

“噢,麦琪啊。听说她留美结婚了,挺好的,人生赢家。”

当然,麦琪再不讨喜,也不会比从他嘴里说出“李记慈”更差。

孟女士总能在饭桌上提炼出最精炼的话题噎死余天青。

“不要被那些电视剧啊小说里头的爱情观给骗了——感情和婚姻最重要的都是经营。就好比创作,哪能一辈子吃灵感,大多数时候都是枯燥的打磨。你性格内向又爱挑剔,始终是个弊病。”

孟女士无时无刻不想把人生经验传授给儿子,“认识到问题就可以做出改变,只要你愿意打开自己,更阳光地接触别人,任何事都不晚的。”

一直以来,爸妈配合打了一套心法外功,爸爸通过否定他的性格来激励他,妈妈通过好言规劝给他指明目标。

性格很大程度上是天生的,内向型人格和外向型人格本身没有高下之分,只是人格的不同侧写,所以内向需要被纠正是个广为流传的误区,余天青在心理学书本里看过这方面的卢纶。

只不过从小到大的想法早已根深蒂固,哪怕确定有些话是错的,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相信、去自责。

“没出轨没闹矛盾,怎么这么草率就分啊,越来越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孟女士叹了口气。余天青当然不可能“出轨”,事实上,“另有新欢”这样的说法反而更能让她满意:总比丢了上家,下家一点没找落来得好!

余天青的太阳穴两边突突地跳,他把情绪压下去道:“安辛真的不是我女朋友。说白了,这是你和她妈妈的相亲。”

“反正妈妈觉得安辛很好,很踏实的姑娘,学历高还会做人。不过,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也一定尊重。”孟女士表现得很开明,“天青喜欢怎样的女孩?择偶标准有变化吗?”

余天青干脆放弃澄清,“老样子吧。宜家宜室的,长相...别是整容脸就好。”

“安辛不就是这样子的吗?别整些虚头巴脑的,对安辛没热情,那对哪样的有热情了?”

“说不好。”余天青递来一碗饭,“来,妈吃饭,这事不急。”

其实这些年来,作为母亲也看得出,余天青将自己封闭起来,就像是……失去了构建亲密关系的能力。

余天青烧的小排骨是一绝,就着一块能扒拉一大口饭。

孟女士面子上是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催婚的,她说:“我急什么,我有什么好急的?你王阿姨家的二矬子都能结婚,我家天青这么优秀,怎么会缺女孩喜欢?” m..coma

很多矛盾并不能在饭桌上化解,却能在饭桌上被稀释。

春节前夕,余天青又接到一个饭局邀约。

麦琪·费歇尔回国了。

本来刘麦琪这名就很洋气,嫁了个德裔美国人,姓氏也冠了夫姓,不看本人根本不知道是中国人。

见面后,麦琪依旧是一身名牌,短上衣、鲨鱼裤外面套一件大鹅羽绒服,脱了外衣随时能去健身房的既视感。也一如既往得想一出是一出,说了吃完饭,当天突然改变主意要约下午茶,理由是昨天吃了火锅今天要减肥。

麦琪和她老公是在相亲网站上认识的,机缘巧合下,麦琪竟然成了圈里最早结婚的。

“HiSky!”麦琪大大咧咧地给了余天青一个拥抱,她老公也礼貌地抱了下。

余天青在拥抱的时候被硕大的啤酒肚顶到,拥抱搞得像弯腰。

不过,胖得不油腻,比那些一身烟酒味爱指点江山的中年人还是好太多了。费歇尔先生支持妻子结交朋友,包括异性朋友。在短暂的寒暄后,费歇尔先生就去隔壁的电影院看电影了,把时间留给这对老朋友。

麦琪还像读书那会儿叫他“Sky”。

留学生起英文名是有讲究的,一不小心就会尴尬。Apple,Juicy,Duck,Sky这种一听就是外国人起的名儿,要说这些也就幼稚点儿,也还能接受。最容易闹笑话的还要数那种有歧义的名字,比如Dick,Cherry,Shiting。

好多年没有人叫他Sky,这名字一出来,仿佛回到了校园。

“Maggie,几年没见,真的越来越漂亮了。”余天青夸赞。

麦琪宽肩高个扁平身材,素颜小眼黑皮,但妆后就是艳光四射、魅力逼人。

“你也是!”麦琪大笑,“越来越漂亮了!”

麦琪莫名喜欢泥塑余天青。

麦琪是他的学姐,性格豪爽仗义,在校园里很活跃,有名的玩咖。她在余天青大一那会儿向他表白,两人就成了。

可从正式表白那天算,真正交往才一个学期,分手原因是麦琪实在受不了自己——开始她只是单纯想和帅哥做.爱做的事,但素来三分钟热度的她,很快就舍不得“玩”余天青了。

分手后,麦琪和他还是成为了好友,男朋友是消耗品,朋友是手足。

两人聊了一会儿工作,由于麦琪从前就对学习没兴趣,现在又是全职太太,余天青没法深入去聊,光是指数和期货是什么意思就要解释老半天。

余天青不习惯把聊天变成自己的主场,于是,很快就聊起了麦琪的“专业领域”——八卦。

麦琪:“你知道吗,Keats打算来中国。”

李记慈:“哦,出差吗?”

Keats才是李记慈官方证件上的名字。他十岁和母亲一起去了波士顿,然后在那里定居。他的母亲曾经是个有多语言维基词条的国际超模,和前夫离婚后,带着拖油瓶儿子飞到北美,投奔她在纽约秀场结识的奢侈品老总:一位货真价实的OldMoney。

“他这次可能是回国淘货的。你听说了吧,他毕业后就做自由职业,成了有名的艺术品Buyer,专业买买买。”麦琪说。

“真羡慕。”余天青如实说。专业买手,工作性质就是世界各地跑,淘来宝贝卖给富人。很自由,很刺激,缺点是用传统的眼光看是不靠谱的职业,好比余天青要是敢毕业做买手,孟女士会自闭到半年不敢参加太太聚会。

麦琪挑眉,粗眉像一个倒过来的耐克标。“就这?你就这感想?”

余天青淡定喝他的美式。

“喂,你现在available吗?”

“相过亲,没成。单了好几年,继续努力吧。”

麦琪气笑:“姐佩服你,交往过Keats还看得上普通人。”然后她好像想起了同样是恋爱降级的自己……“额,我老公虽然没你帅没你年轻,但他比你有钱有闲,退休后就能陪我全世界浪了。他性格还比你坦诚,肚肚上的肉也很让人有安全感。”

“可别——我本来就不喜欢男的。Keats只是凭美色把我短暂掰弯了一会儿,把我害惨了。”余天青按了按眼头无奈道,“我以后恋爱结婚,跟人家交代情史岂非有点……不,是特别羞耻。”

麦琪特损,“你的‘遭遇’我同情——”

“那他呢?”这一次余天青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

“他什么?”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麦琪突然打开手机,在联系人中找到了“Keats”。

“Maggie!你干什么?”余天青手一颤,把咖啡勺掉在桌布上。

“自己问呗。”麦琪一副“whoTMDcare”的看戏脸。

当你被按头给好多年不联系的前男友打了一通电话该怎么办?

余天青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抓住后颈的小鸡,前面是油锅,后面是烤箱,进一步炸鸡,退一步烤鸡。

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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