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谈话

大嘴刘这几天,心里一直在嘀咕。

大明被他挤兑的要辞职,可是怎么又没有了下文儿呢?

在大嘴刘看来,这个大学生真是太娇气了。自从他来了一年多以后,在业务上应该说还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许多技术活儿自己也减轻了。一般的事儿,这小子都可以承担下来。要说业务能力,还是不错。技术上也很严谨。只是看不惯他那种娇里娇妻的做派。今天对他发着一通火,有些话说的也确实有点儿过头。

到大嘴刘的想法,这小子回去以后冷静下来,应该找自己服个软儿。年轻人嘛,说一说也就算了。还真让他滚蛋,不成吗?如果是那样儿,农场局的领导也不会轻饶自己。柳长富局长可不是好惹的,如果他知道自己这么没轻没重,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如果他真找自己服个软儿,这个事儿就算过去了。细想起来这件事儿,自己也够莽撞的。怎么可以让一个技术干部说走就走,而且用那么粗俗的语言呢?放他一马,也是放自己一马。但愿这件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真的闹起来,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好处。现在就希望他回来,得自己承认错误。

三天的时间都过去了。还是没有见到这小子,给自己来下气儿。听职工们说,他一直憋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出来。这小子的气象也是算够大的了。为了这么点儿事儿,自己在屋里憋了三天,到底是憋什么坏主意呢吗?

这样一想,大嘴刘不免心里有点儿紧张。按照这个小子向来的做派,他还真干得出来。如果他是借着这个原因闹着要调走。局长们一定会问情况的,他一定会在局长面前,给自己很好的揍上一本。不用添油加醋,就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向局长们做一个说明,也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心里越犯嘀咕,越盼着他赶紧的出现。但是越是盼月,见不到这小子踪影。反而让大嘴刘自己开始心里发毛了。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一个基层的领导干部。用这么粗俗的语言,对待一个年轻的知识分子,怎么说都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大嘴刘正在办公室里瞎嘀咕,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赶紧的抓起了电话,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堂姐。

大嘴刘对着电话筒毕恭毕敬的说,“大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刘大妈问,“二弟,你今天有时间吗?”

大嘴刘,“有时间呢?”

“那你在单位等着。我一会儿到你那里去。”

“大姐有什么事儿不能够电话上你说呀。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吗?还要您亲自跑一趟。您最好在电话里说吧。”

“我找你,当然有要紧的事儿啦。不过这件事儿还是当面儿的说。”

“那么回家等着您去。”

“也行。半个小时以后,我到你们家。”

大嘴刘,放下电话,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自己的姐姐家里出的事儿。还是自己的老家,又有什么事儿了?不管什么事儿,赶紧的,骑车回家吧。

大嘴刘骑着自行车,心里嘀咕着,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进门儿,正看着自己的媳妇儿,万妮儿。

万妮儿一看到他进门儿,就凑上前来问,“今天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儿出来啦?你这个大忙人,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呢?”

大嘴刘没好气儿的说,“刚才接了大姐一个电话。不知道有什么事儿,非要当面跟我说,让我回家等着。”

万妮儿,“不会是老家有什么事儿吧?”

大嘴刘,“不知道呀。反正她一会儿就到,等他说完了,咱们不就知道了吗?”

万妮儿,“没听说家里有什么事儿啊?”

大嘴刘,“真是一个老娘们儿。别老瞎琢磨了。”

两口子正在纳闷儿,刘大妈来了。

大嘴刘急忙的问,“大姐,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

刘大妈笑了,不慌不忙的说,“当然找你有事儿啦,而且是大事儿。”然后对万妮儿说,“弟妹,你出去买点儿好菜。一会儿,我今天就在你们家吃饭了。我们姐弟俩要一边儿吃,一边儿把事情办了。你先去吧。”

万妮儿点点头,出去了。

大嘴刘不知道刘大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狐鬼狐疑的说,“您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干嘛把我媳妇儿给支走了呢?您说的事儿,还要背着她吗?”

刘大妈板起了脸,一本正经的对大嘴刘说,“我今天要批评你。不想当着你的媳妇儿,想给你留点儿面子。”

“姐,我做错什么事儿了吗?”

“做错什么了?你不知道吗?”

“您给我提点,提点。”

“看起来,你真的没有意识到你犯了错。”

“到底是因为什么呀?”

“大明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啊?”

“奥,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事儿啊。我那天确实冲他发了一顿脾气。过后,我也很后悔。确实对他说了一些过头的话,他是不是找您去了?”

“仅仅是过头的话吗?你自己也有儿女。如果你的孩子在外面,被人这样一顿臭骂,还被责令调离。你自己又怎么想呢?”

“那都是气话。话赶话说到那儿了。”

“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是谁呀?”

“你是一个单位的一把手。你所说的话,是代表一级组织的。你对新来大学生代表组织发言,就是对人家的评价呀。你不管不顾的骂一顿,发一通脾气。人家可是无路可走了。这符合我们对知识分子的政策吗?针对我们的年轻人,公平吗?你的身份不一样。你说的话,不代表你个人呐。你对人家说狠话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后果有多严重呢?你已经严重的挫伤了年轻人的自尊心。给人家的事业上造成了巨大的打击。难道你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吗?”

“我可没想那么多。一个大学生刚参加工作,既然参加的是基层农业的工作。每天都打扮的像客人一样,娇气的就像一个小姐。怎么能够做好自己的手头上的工作呢?我们要求技术人员,必须和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你作为干部怎么了?作为技术员又怎么了?一线生产单位就是这个条件,不允许你搞特殊化。也不允许把那些不良的风气带到工作当中去。有了错儿,还不让人说了吗?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呢?”

“你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你所犯错误的严重性。一个大学生在农业基层单位参加工作。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值得称赞的。过去那一种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的做法,对有些人是能够做到的。对有些年轻人是做不到的。不能因为你做到了,就要求所有人都必须那样做。大明是一个技术员,他对技术工作精益求精。把他分内的工作完成了。而且比你抓技术工作的时候,对工人的保护更有力了。你说他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技术员吗?”

“从本职工作上说,他做的应当是很出色的。但是他那种做派工人,看得惯吗?总是拿着少爷的架子。工人们怎么想呢?我们是一个基层的农业生产单位。我作为这个单位的一把手,必须考虑到工人的情绪。你作为技术人员,首先是工人当中的一员。为什么就不能够和工人打成一片呢?您别看,我当面骂他。看着工人的面,我经常的说他的好话。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协调他和工人之间的关系吗?”

“二弟呀!我们俩人认识多少年了?你的性格,我还不了解吗?你说话的方式,我还不了解吗?你心里在想什么?难道我还不了解吗?你想一想,二十几年以前,你参加工作的时候,比人家强,到哪儿去了?当时是不是有些老农也说你有架子。谁没有从年轻的时候过过呀?怎么一转眼你就忘了你当时的处境了吗?同样都是石农的知识分子。同样都受到了老百姓的不理解。你自己是不是也要有一个适应过程啊?为什么就这么苛求别人呢?”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都是从那个时候经历过来的嘛。”

“我看你忘了。记得那个时候,你被人家冤枉,跑到我们家哭了鼻子。就是因为你个人卫生搞得好,老百姓觉得你是一个城里的少爷。现在大明面临的,不正是你当年受指责的这些事情吗?你作为老一代的知识分子,应该爱护年轻的知识分子。我们既不要用老眼光去看这些年轻人。也不要把我们老的观念强加给年轻人。你作为一个单位的一把手,不仅仅是要抓生产。也要做人的工作呀。你工作一直都是直来直去的,很少讲方式方法。顺当了,你就眉开眼笑,不顺当了,碰上谁你就骂一顿。你现在简直到了简单粗暴的地步了。哪有一个单位主要领导,对人家说“愿意干就在这里干,不愿意干,给老子滚蛋的。”这还像一个共产党的干部吗?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呢?”

“说我工作简单,我没有二话。长期在这个农业生产基层单位,每天和工人们摸爬滚打。一天弄得我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去考虑别人的心情呢?我说那句话,确确实实有失水准。那不是话赶到那儿了吗?其实说完这句话以后,等他走了,我也有些后悔。确实像你说的那样,有点儿简单粗暴。”

“是有点儿简单粗暴吗?简直就是土匪。刚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的大学生。你就用这种口气撵人家走。逼人家调离这个单位。这是你一个基层的主要领导应该做的事情。别说人家没有原则性的错误,即使有了原则性的错误。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吧。我现在已经跟你谈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和你说了这么多的道理。你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的错儿。竟然没有想到给人家大学生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兄弟呀!人心都是肉长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当我听到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一个有知识的老农艺师说的话吗?这是一个在基层已经当了十几年主要领导的干部说的话吗?这是一个共产党员对群众说的话吗?我真的替你害臊。”

“大姐,您先别生气,您批评的完全正确。我接受您的批评。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为此,我愿意向大明做自我批评,向他道歉。虽然他有些做派,我看不惯。是这个小伙子还是挺好的。特别是他来了以后,减轻了么许多的工作量。其实我从内心还是很喜欢他的。我这个人,就是不会表达。直来直去惯了。我知道我有这个毛病,越是喜欢谁,对谁的要求就更加严格。我的工作方式确实是简单,这一次有点儿犯浑。我这个岁数,在一个年轻人面前丢了脸。你说怎么办吧?让我怎么办都行。”

“是差不多,像一个干部说的话。犯了错不要紧,承认错误,改正错误,人无完人嘛。但是你已经严重伤害到了大明。你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让人家大学生怎么还好意思在你这里工作呢?既然你认识到错误,咱们俩就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儿吧。”

“我向他赔礼道歉。谁让我是他的领导呢。谁让我比他岁数大呢。谁让我自己犯的错误呢?我知道这次我犯的错不小,对人家孩子是一个打击。以后我坚决的杜绝。在工作当中婉转一点儿,细致一点,照顾到人家的心理感受。我去找他,向他赔礼道歉,行不行啊?”

“道歉是必须的。但是也要给人家一个缓冲的时间。我提一个办法。你想一想。想好了,再答复我。”

“什么办法?”

“把他调到我那儿去。”

“一个国营果园的技术员,调到大集体去吗?”

“先调到办事处。安排到一个科室。在我们大集体里工作。既保留他的干部身份,又解决他的实际工作。我做工作不会,不考虑人家感受的。”

“不是,还是让人家说,我是排挤人家吗?”

“排挤人家,你是有的。但是不是因为你的排挤,人家才调走的。他本身很喜欢园林绿化。也有这方面的专长。调过去以后是他是很喜欢的工作。关于身份问题,我已经帮他解决了。而且他也表示愿意过去。你既然已经伤害人家一次了,就别再伤害第二次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痛痛快快的放人家走。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大嘴刘被刘大妈批评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才明白,刘大妈过来,是帮助大明来调动工作的。把一个新分配的大学生,这样一个宝贝疙瘩,轻易的放走。上级能够同意吗?果园的工人们又怎么想呢?大嘴刘真的有思想顾虑吗?

大嘴刘有点儿求饶性质的说,“能不能请他留在我们单位?到你那里借调一段时间,工作可以。能不能够把他的关系还放在我们果园儿?等过一段时间,过了这个风口浪尖儿,再调到你那里。好不好呢?”

刘大妈斩钉截铁的说,“不好。你是不是还想找机会再骂人家一顿呐?”

大嘴刘摇摇头说,“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呢?”

刘大妈笑着说,“你是我兄弟,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吗?你别看今天你说的这么深刻,检讨的这么到位。脾气一上来,你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放手吧,兄弟。这样对人家大学生自己好,对你也好。对他来讲,算是解放了,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对你来讲,省的这样一个少爷,在你面前晃来晃去。虽然不喜欢,还不敢再骂他了。把他调出来,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今天在家里谈这件事儿,就是不想给你造成什么影响。”

大嘴刘点点头说,“大姐,我知道,您是为了我着想。但是您突然说要把他调走,我心里还真是舍不得。不管怎么说,他在这里工作将近一年了,替我解决了很多。工作上的负担。有些技术问题,也帮我解决了。从本质上说,大名是一个合格的技术员。在做技术工作,上有想法,有才华。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还是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技术人员的。我们这里也需要技术人才呀。”

刘大妈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还办出这么粗鲁的事情呢?你把人家伤害的这么深,现在又想起了人家的好。就是因为人家要调走吗?是金子,哪里都发光。不要因为你们是国有企业,就把人家绑死在这里呀。我们那里虽然是大集体,但是有他喜欢的工作。有他想干的事业,就会有他美好的前途。”

大嘴刘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调走就调走吧。大姐,我求你一件事儿,行吗?”

刘大妈问,“什么事儿啊?”

“还是关于大明的。”

“到底什么事儿吧?”

“大明已经老大不小的了,而且有一个女朋友在县里工作。他之所以分配到我们的果园儿,就是因为他女朋友分配了,到县里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现在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我在果园儿,给他准备了房子,还想当做他的新房呢。调到你们那里去。有分房的可能吗?如果没有,可以用我们这里的家属院。”

“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典型的一个刀子嘴,豆腐心。一边骂着人家,一边给人家准备婚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房子的问题,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办事处也管着矿务局的家属区,成为我们办事处工作人员了,可以找矿务局要一套房子。而且房子比你这里边的条件要好的多。你们的家属院儿是平房吧?我们给他解决房子,一定是楼房。小两口儿,弄一套楼房做婚房。不但有面子,离上班的地方还近。在女朋友面前,也算交代的过去了。你这个家属院儿,离县城那么远。人家女朋友怎么上班呐?不过你的好心,还是要让他知道的。这样可能对他的打击要小一点儿。”

“现在城里最大的问题,就是房子问题。听说矿务局很多老职工,都是一家几代。住在一所房子里。有的还是五六十年代的棚户区呢。矿务局愿意给你们解决楼房吗?你可别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虽然我们那个家属院比不上楼房,但是我们的职工也在那里生活几十年了。比矿务局的棚户区要好的多。如果是楼房就好。如果分不到楼房,我们家属院那套房子,给他留着。”

“这还像有点儿水平的基层领导。也算是大明,没白跟着你干了一年多。兄弟呀,我要嘱咐你一句。我们都四五十岁了。还能干多少年呢?将来我们的接班人一定会是年轻人,很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大学生。再有人来的时候,你千万要注意你的工作方式方法了。别在你们果园儿再出一个大明。”

“我一定把您的话,记在心里。”

刘大妈从大嘴刘家吃了中午饭以后,回到了大集体的办公地。

大明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大明看着刘大妈问,“大妈,和他谈好了吗?”

刘大妈点点头说,“他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明天你就到果园,把你的关系办到办事处来。我已经和向办事处的领导请示了。你马上见习期就完了,转正以后,你的关系就放在办事处的城建科,你的才华,办事处的领导很赏识。城建局也替你说了很多的好话,做了很多的工作。办事处决定,让你做城建科的副科长,但是你要做大集体的事儿。在这边工作。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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