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慨同仇百战艰

慷慨同仇百战艰

慷慨同仇百战艰

赵羽也是快意恩仇的火爆xing子,听得浩然屡次三番出言讥讽,真是说不出的窝火,怒喝道:“好大的胆子!你这祸害,天地不容!拿命来!”说罢双手一抖,行若蛟龙,手握碗口粗的木棍,直顶浩然胸口。

浩然自入江湖以来,虽然屡次遭险,但仗着自己武艺超群,每次均是化险为夷。就算上次输给滕贤成,却也是一时大意,输在棋局之上,若单以手上功夫而言,浩然却是未食败果。须知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历一番磨难,又怎知世事艰辛。浩然初出茅庐,难免气盛,艺高人胆大,再加上境遇奇特,竟也忘了“天外有天”这句老俗话,一味自傲起来。此时她见赵羽棒来,双手一番,提起真气,气灌全身,顶住形神,竟是一动不动。

赵羽虽然为人粗犷,心思却是不赖,见得浩然不闪不避,心道:“她刷什么花样?哦,是了,她说过让我三招的。此人诡计多端,莫不是用诈?”赵羽毕竟受过浩然一手的援助,却又亲眼所见浩然此间的行为,当真是大大的矛盾。然而武功切磋,瞬息万变,机不可失,那容得赵羽思前想后?他挥棒一凛,怒道:“罢了,大事小节,容不得我糊涂!薛浩然,你小节虽在,却失了大志,休怪赵某无情!”说罢抡气木棒,运足十成力气,一招“沉香劈山”,朝浩然背上拍去。

“沉香劈山”乃是出自沉香劈开华山,救出其母三圣母的故事。这棒法糅杂此意,虽然没有花哨的招式,却实是劈山斩海,沉浮天地的刚猛棒法。若是这一棒朝浩然脑部劈下,就算是铜头铁壁也要被砸出一个窟窿来。但赵羽终究没下的狠心,只朝浩然背后打去。

浩然耳边听得棍子浑着风声而来,自然知道这一棒的厉害,心道:“yin阳互生,刚柔并济,我须得以柔克刚,化了他的棒力,然则……”浩然心思未定,却忽听得谭雪莹的声音响起道:“薛浩然,你出招啊!干嘛不出招,你要送死么,你不想救楚小姐和苏小姐了么?”

浩然猛地心头一震,刹那间无数念头急转而过,举目看去,只见谭雪莹急得上窜下跳,却是被几个大汉生生拦住。浩然不知怎地,却生出一种萧索悲凉之感,心道:“自从她们遇到我,当真是祸不单行,我又给她们带来了什么好处么?也许没有我在,她们会活得更好。难道我真的错了?罢了,我行事只求无愧于心,无拘无束,错便错了!就算错,我也要错的痛快!”她心生此意,顿觉人生索然无味,眼见赵羽棒尖已至,昂首道:“我命在此,你拿去便是!”

赵羽猛然一惊,却不及细想,棒力全至。只听“砰”的一声雷霆万钧的巨响,木棍已然打下。赵羽一愣,再看那碗口粗的木棍,已然折成两断。

浩然初时还运了力抵抗,可刚才心神一松,内力也松了四五成。浩然就算运足内力,也需费力化解,方可硬生生的接住这一棒。此时一泻真气,哪里还再挺得住。浩然只觉背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脚下一软,已是跌了下来。谭雪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冲了出来,扶起浩然,但见浩然双目微睁,气若游丝,只觉身心俱碎,恨不得那一棒打在自己身上。

浩然虽然伤得厉害,神智尚清,见谭雪莹过来,说道:“你……你过来干什么!快……回去……”说完这几个字,但觉喉咙一甜,再也忍不下去,吐出一口鲜血来。

谭雪莹大惊,哭道:“你……你还不信我么?”

便在此时,谭承道振臂一呼道:“薛浩然这乱臣贼子已受重伤,大伙儿联起手来,一并除了她,乃是断了周老贼的一条胳膊,大功一件!”

众人瞧得清楚,薛浩然的伤决计不是装出来的。他们均是心头一热,口中大喝道:“生擒此贼,大功一件!”

赵羽怒道:“谭教主,趁人之危,算得好汉么?薛浩然已重伤如此,你还要怎样?”

谭承道冷笑道:“对仁义之人,咱们自然光明正大,但对薛浩然此等十恶不赦的罪人,不需讲什么江湖道义!乱棍打死也罢!”

赵羽只气的双目圆瞪,却也无话好说。

浩然情知自己已是众的之矢,在劫难逃,哪还再忍心谭雪莹往火坑里跳,当下只使尽浑身解数,勉强聚了一股真气,提声道:“我看你们谁敢过来!来……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浩然说完这句话,腹内翻腾,心肺热血已是再次上涌,血到嘴中,几欲再度喷出。浩然心知此时关键时刻,不能示弱,当下一个咬牙,硬生生的将那口血吞了下去,又硬起心肠对谭雪莹道:“没错,我不信你,就算死了也不信你!”

一众人见识过浩然神威,只觉浩然如鬼魅,似游魂,深不可测,高不可攀。她此时虽受重伤,但余威尚在,只这一句话,又吓得众人后退几步。

谭雪莹冰雪聪明之人,听得浩然几句决绝之话,只冷冷一笑,道:“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么?你要我走,我就偏不走……”

浩然心中剧痛,落下泪来。她刚才出口相逼,实是想谭雪莹一怒之下,回到谭承道身边,还可全身而退。不料却别谭雪莹一眼看穿,只苦笑道:“雪莹,你聪颖过人,我却是骗不过你了……”

谭雪莹心中一时间五味俱全,又是哭又是笑,眼中泪花闪动,嗔道:“我聪颖过人,你就是个大笨蛋!难道你不会闪么?”

浩然双目一闭,心道:“罢了,反正今天横竖一死!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当下朗声道:“杀人不过点头地,你们要杀便杀,我薛浩然绝无怨言!但若你们今日杀不了我,哼,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十年八年,我也要叫你们安生不得!”

众人哪料浩然死到临头还能说出这样的大话,均是头皮发麻,耳中发嗡。谭雪莹提起一口气,将浩然背起来道:“爹,女儿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

谭承道怒道:“我们?雪莹,你定要跟她在一起?你没听她刚才的话么?今日不杀她,她还会来寻仇的。雪莹,你向来以大事为重,怎地在这事上就如此看不开呢?”

谭雪莹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情之一事,本来就是这么不可理喻,难以用常理推断!爹,女儿发誓,若是您肯高抬贵手,放了浩然,她以后绝对不会再寻麻烦!”

浩然本来也只是逞口舌之快,此时又听得谭雪莹这一番话,心道:“若是这次真能侥幸逃脱,为了雪莹,我便……我便放下仇恨,却又如何?”浩然想罢,不由得心口一热,淌下几滴泪来。谭雪莹只觉得颈上犹如滴了几滴蜡水一般,灼热发烫。

谭承道此时一心要杀浩然,以除后患,当下一狠心,说道:“雪莹,你莫要是非黑白不分!你这叫助纣为,为虎作伥!”

谭雪莹正要开口,浩然忽觉耳边“啾啾”一响,鸣声凄凉。浩然忽然心如雪亮,心道:“我一死不要紧,连累了雪莹,却是万万不可!”她想到此处,求生之心又起,握住谭雪莹的手道:“雪莹,先……莫要跟你爹闹翻!我……我自有办法脱身!先将我放下来!”

谭雪莹将信将疑,扭过头去小声问道:“你……不是逗我开心?”

浩然默默摇摇头,眼神中自有一股坚定之色。谭雪莹只得放她下来。浩然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道:“谭教主,你不是一直想要那《金刚经》么?那经书现在就在我身上。你若是要杀我,我自可先毁了这经书,到时候只怕你……咳咳……只怕你赔了女儿又折兵啊!哈哈……”浩然说罢不忘干笑两声,凄凉若秋末寒蝉,飘忽不定,谭雪莹又是心如刀割。

谭承道微显局促,神色慌乱。但他城府之深,远胜浩然千倍不止,当下大笑道:“薛浩然,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你看作宝贝的东西,老夫就一定希罕么?笑话!”

浩然笑了笑,从容的从怀中拿出那久经岁月的《金刚经》,摇了摇道:“既然谭教主无心,罢了,那我撕了它便是,以免再有人为了这劳什子打打杀杀的!”说罢双手交叉,“嗤”的一声将那经书一撕两半,正欲再撕,谭承道猛然抢过身来,一把夺了过去,认真的拼凑起来。

浩然笑道:“谭教主,你不是不希罕么?哈哈,怎么了,好看么?”

谭承道盛怒之下,抓起那经书一挥,经书登时如雪花落地一般,飘飘而下,怒道:“这小贼,忒的可恶!敢拿假的骗我?”

原来浩然怀中原就有三本经书,是在少林寺明空大师的禅房下的地道找到的。但平日里浩然只听人说《金刚经》,其他两本从未提及,心想也许其他两本本就是普通的经书。此时千钧一发,她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浩然笑道:“我哪里骗你了?这本《地藏经》记尽十八层地狱各种酷刑,又讲尽世间轮回报应,菩萨、天王、罗刹无所不有,教主可是该好好读读了!再说了,我不试一下,又怎知教主迫切之心情呢?”

谭承道被她抢白的无话可说,已是怒火中烧。但他堂堂教主,若是欺负一个身受重伤的将死之人,实在是颜面扫地的事,是以谭承道也只得咬紧牙关,一双手握的咔咔作响,厉声道:“薛浩然,你莫要再耍花样,拿出来!”

浩然目光犀利,向众人一扫。众人不由得胆寒。浩然笑了笑,说道:“诸位,你们不必惧我!”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说道:“谭教主要经书何用,不妨说来听听。我薛浩然胸无大志,却很是瞻仰有雄心壮志的人物!若是教主言之在理,浩然必定双手奉上,而且……”她看了雪莹一眼,满眼尽是温柔之色,说道:“我决不会再来寻仇,也决不再踏入江湖一步!”她此时虽然用计在心,后面这几句话却是出自肺腑,拳拳真心。

谭承道yin笑道:“你觉得你还会看见明天的太阳么?”

浩然忖道:“看来这老贼十有八九也还不知经书的秘密?我且骗他一骗,或许还有机会!”于是说道:“你若现在一掌拍死浩然,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哎,可惜这么一来,你却是永远不知道这经书贵在何处了!就如手捧黄金,却不知如何去花,岂不可笑?”

谭承道心思慎密,笑道:“老夫不知,你就知了么?我送你上西天,再自行参透不迟!”

浩然心神一凛,满心自信,泰山压顶,仍是面不改色,谈笑自若道:“不是我吹,这经书的秘密,怕你参一辈子也参不出来!”

便在此时,忽然听一人叫道:“不好了,周老贼的人来了!”

浩然心头一喜,大笑道:“好,来的好!凤凰,好样的!”

原来那时浩然朦朦胧胧中,听得“啾啾”的叫声,就知道是那凤凰老鹰来了。她本来与凤凰不合,想要叫它去搬救兵也难。可事有凑巧,那日浩然帮叶莞翎挽发髻之时,一个金钗插的不紧。后来两人耳鬓厮磨,那金钗不小心滑落,只是当时二人各怀心事,一个柔情蜜意,一个感慨身世,都未在意。后来叶莞翎负气而去,浩然不经意的发现,便随手放在怀里,本想等她气消了便还给她。不想她二人一路上别扭,浩然也不好意思开口,就也一直没有拿出来。刚才浩然听见凤凰叫声,心想这灵鸟颇同人xing,拿它主人的金钗给它,说不定可以帮自己一把。于是便趁人不防,将那金钗悄悄的掷了出去。凤凰自幼便由叶莞翎照看,感情深厚,此时看到主人金钗,却也不管许多,衔了便走。浩然看的真切,故意分散谭承道的注意力,用经书诱他上钩。不想一举两得,试出他觊觎这谜团重重的《金刚经》。

谭承道略一沉吟,笑道:“好你个薛浩然,居然搬来救兵了?”说罢抢身过去,一掌推开谭雪莹,封了她的囧道,反手扣住浩然命脉道:“有你做掩护,我还怕谁敢上来?”当下朗声道:“诸位盟友,周老贼派人来了,定是为了薛浩然!现在人在我们手上,谅他也不敢胡来!”

浩然苦笑道:“你以为我是谁?那姓周的根本就不认识我,又何来忌惮之说?他们就是来抓你们的!你抓住我也是枉然!”

谭承道怒道:“你闭嘴!抓住你,就算不能把那姓周的怎么样,也有《金刚经》,这等好事,我又岂会放过?”

浩然笑而不语,兀自摇头。谭承道不明其理,却仍是紧紧抓住浩然。只片刻间,这漆黑的荒郊登时灯火通明,一对人马已将一干武林人等团团围住。浩然看的真切,为首的便是滕贤成的大徒弟腾鹏飞。他此时铠甲战袍,一身戎装,身跨战马,挥鞭指挥千军,颇有将帅之才,好不威风。

浩然见到腾鹏飞,不禁心中一阵狂跳,想道:“他都到京城了,那怡萱和若焉应该也……”

腾鹏飞清清嗓子,喝道:“你们这群贼人,深更半夜,聚众闹事?还是另有所谋?”

这一干人中,武功泛泛者居多,高手没有几个。刚才又被浩然一吓,更是斗志全无,此时见了官兵,登时成了一盘散沙,一心一意只想着逃跑求生,再无心迎战。谭承道暗骂道:“废物!”转身对腾鹏飞道:“你慢来!薛浩然现在在我手上,你若是……”

“哈哈哈哈……”谭承道话未说完,滕鹏飞已是大笑起来,道:“她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今日生擒了你,也算为周大人铲除一个祸害,大功一件!”说罢伸足在马镫上一踢,趁着飞身出去,拔剑出鞘,随手捏了个剑诀,朝谭承道刺去。

谭承道被滕鹏飞一逼,只得松了浩然,全力应付滕鹏飞。浩然一得自由,立马奔到谭雪莹身边,见她囧道被封,想要伸手去解,可是手上一点力气也用不上,只急得满头是汗,四下一扫,拿了赵羽折断的棒子,对雪莹低声道:“我用这个给你解,你忍着点疼就是了!”

说罢紧紧握了棍子,朝谭雪莹囧位点出。浩然虽然受伤,认囧功夫仍在,这样来回了点了几次,终于将谭雪莹滞住的囧道冲开,浩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了。

谭雪莹囧道一解,忙搀起浩然道:“赶紧趁乱走了!”

浩然点点头。谭雪莹随手抄出长剑,放倒了一个骑兵,扶着浩然上了马,自己拉住缰绳,默默的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想到:“爹,对不起啦!”当下再也没有犹豫,发足狂奔,泪水犹如珍珠一般,随风飘去。

二人策马跑了数十里,那马儿已是再也抬不起脚来。谭雪莹只得放慢速度,正欲开口询问浩然伤势,却见一人忽然从小道奔出,骑着马笑吟吟的拦到二人面前道:“薛少侠,谭小姐,走得这么急,赶着去亲热么?”的41

浩然本来昏昏沉沉,此时听了这人声音,不禁睁开双目,眉头一拧,喝道:“何旭,你要干什么?”

亦真亦幻洞中藏

浩然本来受了一棍,体力虚弱,再加上马上颠簸,刚才一喝,已是使出全身力气,此时再也支持不住,兀自趴在马背上喘气。

何旭笑道:“薛少侠怎么这么激动?呵呵,在下只不过看薛少侠身受重伤,心生怜悯,过来瞧瞧罢了!”

浩然心道:“你会有那么好心么?”可她此时虚弱至此,再也说不出话来。谭雪莹听得何旭言语,当下喜道:“何先生当真?”说罢便要翻身下马。

浩然急道:“雪莹!莫……莫听他胡说!赶紧走!只怕他有意拖延,待会儿大队人马过来,我们便……便走不了了!”

谭雪莹却不知浩然为何如此倔强,劝道:“何先生医术高明,浩然你又重伤在身,何不……”

浩然摇头道:“详细之情待会儿再讲,咱们快走!”

不料浩然话音刚落,只听得背后一人道:“想走?嘿嘿,你这辈子都走不了了!”

浩然此时已背部剧痛难忍,是再没有力气回头,只听得谭雪莹“咦”了一声,说道:“傅老爷子,你也来了?”

浩然暗中叫苦,心道:“傅长平!这老头定要趁人之危,哎,我千算万算,终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当下心中一铁,想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试!”当下咬牙忍住剧痛,拉过缰绳,摸准马的眼睛,聚集全身力量,猛然在马眼睛上一戳。那马儿吃痛,惨烈的嘶鸣一声,抬足狂奔,势如闪电。浩然将缰绳交给谭雪莹道:“拉紧些!千万……拉紧些……”

谭雪莹猝不及防,只得紧紧握住缰绳。那马儿眼睛一瞎,发起狂来,纵横驰骋,眼见前方一个大陡坡,谭雪莹早已是驾驭不住,只听得身后傅长平的呼声越来越远。她双手几乎要勒出血来。那马又奔了一会儿,谭雪莹定睛看去,不由得打了一个精灵,浑身是汗。敢情那不是什么陡坡,乃是一个悬崖。刚才她二人只顾的逃命,却是不分方向一阵乱闯,竟是上了山来。正所谓“盲人骑瞎马,半夜临深渊”。此时谭雪莹眼睛雪亮,心中大乱,手上又一用力,只听“砰”的一声,那缰绳业已断裂。

浩然刚才一搏已是费尽全身精力,此时精神一松,已是痛得昏了过去。谭雪莹垂眼看了看浩然,倏然间竟然惧意全消,心中无限平静,淡然一笑道:“死也同囧,谭雪莹今生无憾矣!”

朦胧之中,浩然似乎感到有人为自己把脉,又为自己接骨。只是浩然实在睁不开眼睛,甚至连呻吟的声音都没有了,就这样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又似乎隐隐约约闻到一些烤肉的味道,脑子也渐渐清醒了些,想要起身。不料刚一动弹,后背又是剧痛,浩然只“哎呀”一声大叫,又躺了回去,眼骨碌一转,却见自己是在一个山洞中,身下垫了稻草,旁边生了一堆篝火。

不多时,只见一个黄衫女子过来。浩然不知是敌是友,忙又闭上眼睛装昏。那女子俯下身子看了浩然好一阵子,奇道:“哎?难道刚才不是你叫的么?那可就奇了!罢了罢了,我继续烤肉去!等你醒来,一定饿了!”

浩然只觉心中微微一动,想道:“这人声音好生熟悉!难道是我认识的人?”于是敢忙睁开眼睛朝那人看去,却只看到一个黄衫背影,看不到脸面。浩然只得开口叫道:“姑娘,还请回来!”

黄衫女子猛然一愣,定了一定,才转过身来道:“你……你真的醒了?”

浩然定睛看去,不禁一怔,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如此几次,才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了,大喜道:“小莲!小莲!真的是你……哎呀……”浩然这一下情绪激动,叫得声音高了些,又牵动伤口,痛得叫出声来。

黄衫女子急忙跑过来,俯下身子按住浩然道:“你别叫了!师父说了,你受伤可厉害了!说是伤了脊椎,还有肋骨什么的,我脑子不好,也记不大清楚了,反正就是很严重!师父好不容易给你接上了,你可莫要再乱动了!”

浩然乖乖的躺下来道:“真是天意!咱们第一次见面是我给你瞧病,这一别半年,再次相逢却是你给我治伤了!对了小莲,你爹还好么?”

黄衫女子奇道:“你这个怪人,说话真奇怪!谁是小莲?我怎么认识小莲她爹?还有啊,我也不认识你啊!”

浩然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大惑道:“小莲,你说什么呢?你说……你不是小莲?”浩然又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笑道:“小莲,你就别装了!逗我玩是么?”

黄衫女子说道:“师父说我笨,你怎么比我还笨!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小莲了!我告诉你啊,我叫凌思忆。”

浩然认准了这黄衫女子便是白小莲,哪里信得她的话?正欲再说,却闻到一股烧焦了的味道。那自称凌思忆的女子叫道:“哎呀,不好,只顾着跟你说话,肉都烤糊了!”说着连蹦带跳的出去了。

浩然闷道:“无论相貌举止,连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不是小莲是谁?待会儿定要问个清楚!那雪莹呢?我记得我们是一起骑马的,怎么我会在山洞里?当真奇怪……”

浩然正想着,但见那凌思忆满脸愁容的拿着烤肉进来,闷闷不乐的坐了下来。浩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咽了一口口水道:“小莲,把你手里的肉给我吃罢!我好饿!”

凌思忆却是充耳不闻,仍然发呆。浩然又叫道:“小莲,小莲!小……凌姑娘!”

凌思忆这才瞪着眼睛看着浩然,道:“你跟我说话?”

浩然点点头,心道:“若不是有伤在身,只怕早把你手中的肉抢过来啦!”当下少气无力的道:“我要吃肉……我饿。”

凌思忆道:“可是……可是这肉烤糊了……我要再去捉兔子烤,不然师父会生气的!只是,又要杀生了……”

浩然不耐烦道:“你只把这糊肉给我吃便是了!我不嫌弃的……快些!”

凌思忆说道:“可是师父说了,吃烤糊了的东西不好,会……”凌思亿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浩然眼神如饿狼一样盯着她,彷佛想要把她一口吞下一样。凌思亿吓了一跳,把肉递给浩然道:“你别看我了!给你吃吧……”

浩然喜出望外,看来眼神有时候比语言更有用。她伸出手去要接,可一下又牵动了断了的肋骨,痛得嗷嗷直叫。

凌思忆骇道:“是了是了!师父说了你不能动!你要吃,那我喂你!”她说罢走到浩然身边,将那兔肉一块一块的撕下来,喂到浩然嘴里。浩然已是饿极,直嫌她撕的慢,那凌思忆却是一本正经的道:“吃饭要细嚼慢咽,不能一次吃好多了的!师父……”

浩然满嘴塞了兔肉,嘟囔道:“又……又是师父说了?唔……你师父话真多!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她将嘴里的兔肉咽下,又问道:“对了,小莲,你师父是谁?”

凌思忆见手中的一只兔子已经被浩然吃完,便又拿了另一只撕了起来,说道:“我叫凌思忆,不是小莲。我师父就是我师父。”

浩然这下彻底无语了,心道:“莫不是小莲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疯疯傻傻的?哎,这事情可真多,我……”浩然正想着,一片兔肉又送到了嘴边,浩然勉强吃了,见凌思忆还要撕,忙拦下道:“好了好了,凌思忆!我这次叫对了吧?我吃饱了,不用撕了!”

凌思忆“哦”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兔肉,问道:“那姊姊你叫什么?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的5e

浩然“嗯”的一声,心道:“姊姊?她知道我是女子?是了,我的肋骨和脊椎骨都是她师父接的,她自然也知道了。也罢,早知道也好!省得我再解释。”于是笑了笑道:“对呀!我叫薛浩然,你还记得我么?”

凌思忆木然道:“我现在就会记得了!你叫薛浩然。”

浩然心道:“罢了罢了,看来小莲受伤不清,还是等她师父回来再问吧!”于是也不说话,默默闭上眼睛躺了下来,心中却是不停的烦闷,一会儿想想怡萱,一会儿又想起雪莹,迷迷糊糊睡着了,又梦到若焉出了危险,只唬得自己一身冷汗。也不再睡觉,侧目看去,只见凌思亿将火苗靠近了些,自己也铺了一堆稻草,在一旁睡了起来,睡时似乎毫无烦恼,憨态可掬。浩然又往洞外看看,只见天色已黑,也无月亮,夜色如墨,远山模糊,漆黑黑的一片,只有嗖嗖的冷风和远处的鸟鸣声。

浩然叹了一口气,正欲再躺下来,又听到一阵脚步声。浩然此时身受重伤,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就能把她推倒了。于是赶紧把凌思忆叫醒。那凌思忆迷迷糊糊得道:“姊姊干什么?不睡觉了么?”

浩然急道:“有人要过来!我怕是恶人。”

凌思忆眨眨眼睛,问道:“哪有那么多恶人?只要我对他好,他就不会伤害我的了!姊姊放心吧,也许是我师父回来了呢!”

浩然见凌思忆思想单纯,心意纯良,毫无邪念,想道:“若她真是小莲,看来也是因祸得福了。这世道险恶,她能这么想也好。”

果然,过了片刻,只见一个少妇飘然而至。凌思忆见了一喜,迎上去叫了声师父,笑吟吟的对浩然道:“我没有骗你吧?就说是我师父来了!”

浩然默默颔首,只见那少妇三十岁左右,虽然是布衣荆钗,但也别有风致。浩然身不能起,只笑道:“婶婶好!原来你就是小莲……哦,凌姑娘的师父,好年轻啊!”

那少妇淡淡一笑,道:“年轻你还叫我婶婶?”

浩然一愣,忙改口道:“姐姐!在下失礼了!”

少妇咯咯一笑,说道:“你反应倒快!罢了,我可不是你什么姐姐。看你年纪也不大,算来,你应该叫我婆婆了吧。”

浩然只惊得合不拢嘴。那少妇也不理她,对凌思忆道:“她何时醒的?吃东西了吧?”凌思忆一一如实禀告。浩然本来想教她隐去把肉烤糊的一段去,不料凌思忆不解浩然眼神,懵懵懂懂全说出来,害得浩然只得叹气。

少妇听完叙述,又给浩然把了把脉,又摸了摸浩然的背部,细细检查一番,说道:“骨头刚接上,切忌乱动。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伤势,没有几个月下不来的。”

浩然忍不住道:“这是哪里?你们怎么发现我的?没有一个跟我一起的姑娘么?”

少妇说道:“这里是燕山。那日我去采药,发现你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便把你救了回来。当时也就你自己,没有另一个啊!你受伤严重,救你可真废了不少功夫呢!算起来,你也昏了三天三夜了,哎,鬼门关里走一趟了!”

浩然顿感一阵茫然,又问道:“那……那你是谁?”

少妇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罢了,不用问那么多了!你好好养病便是!”

浩然心知对方有意隐瞒身份,她既不说,浩然便也不再多问。如此又过了三四日,那少妇每天清早出去,晚上回来。回来背上便多一筐草药,有时候也吩咐凌思忆给浩然煮了喝,有时候也自己留住。浩然虽然受伤,内力未损,凭着深厚的功力,倒也恢复得快。只是她心中惦记着楚、谭、苏三人,整日终究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她嘱咐少妇到处寻一下谭雪莹,却是杳无音讯。浩然一半担心,一半庆幸。担心的是谭雪莹踪迹全无,也不知会不会再遇险境;庆幸的是找不到人,就是尚在人世。凌思忆又是极其简单的人物,浩然不说话她便也不开口,两人沉沉闷闷一天。越是在一起的时间长,浩然就越认准凌思忆就是小莲,于是便暗下决心道:“等我伤好了,一定要治好她的病!哎,她也定是受了不少的苦,不然也不至于此!”想到此处,便也多了些言语,逗逗凌思忆开心。

这日白天,凌思忆来喂浩然吃饭,浩然跟她说话她也爱理不理。浩然奇道:“思忆,你怎么了?不高兴么?”

凌思忆黯然道:“这几天我已经杀了不少兔子了,还有野鸡!……哎,杀这么多,可如何是好?”

浩然笑道:“敢情都到我肚子里了?那也是我的罪过了。”

凌思忆依旧哭丧着脸道:“你是病人,喝鸡汤大补的。吃肉对你伤势也好。可是……可是那些动物都是我杀的,我却不安心!”

浩然想到:“为人医者,确实需要小莲这一片慈悲的菩萨心肠了!”她想到此处,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道:“我罪孽深重,以后若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也算是功德一件!哎,只可惜我是个半调子,略通皮毛,要是庸医误人,可又是罪过了……”

浩然正思绪飞扬,却忽听得凌思忆道:“咦,怎么今天师父回来的这么早?”说罢便站在洞口,不住的仰望。

浩然侧耳过去,却听一个男声言道:“师父,咱们都找了这么多天了,会不会那薛浩然已经死了?”

另一个苍老一些,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尸体,我也要搬回去!”

浩然不由得浑身一抖,这声音正是何旭和傅长平。

凌思忆跑到浩然身边喜道:“姊姊,是找你的啊!我去叫他们进来!”

浩然只紧紧拉住凌思忆道:“别,别乱动!”她又四下一看,说道:“找些树枝把洞口封上,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了!快!”

凌思忆虽然单纯,却也不傻,见浩然神色严峻,目光肃然,只点了点头,拣了些树枝,乱七八糟的横在洞口,与浩然坐在一起,一动不动了。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