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咂摸片刻，放下簸箕，让阿夺去借绳子。
老头子要收麦子，怕是真要下雨。冬天全指望秸秆生火，不能被雨淋湿。把麦秸秆留在晒谷场是万万不行的。
“我先过去，你借了绳子就去晒谷场。”
阿夺连忙出门借东西。
里正家里绳子多，见阿夺来借东西，里正夫人陈氏有些不解。
“要绳子做什么？”
“我奶说秸秆要搬回家。”
今年收成不好，往年黑水村人在晒谷场晒麦子，轮流安排人看守。今年产量少都在自家晒，生怕有半点看顾不到，麦子被鸟雀啄食，交不上官粮。
阿夺家院子小，今年仍旧在晒谷场晒麦。
陈氏也不多问，连忙将绳子给阿夺。
等人离开，陈氏想了又想，起身把自家夫君叫醒，让他收麦子。麦秆不算什么，麦子可不能出差错，不然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里正夫妇二十多岁年纪，感情倒是不错。
里正今日喝了酒，被硬拉起来嘴里骂骂咧咧不情愿，手上却是老老实实干活。声响惊动隔壁邻居，邻居见里正家收麦子，连忙也动手干活。
他们都知道里正有本事，干活跟着里正准没错。
黑水村面积不大，消息很快传开，听说里正收麦子，村人顾不上吃饭睡觉，全都热火朝天干起来。
刘家人搬完麦子搬秸秆，夜深后刘老头又摸索着把遗漏的麦子一粒粒捡回家，这才心满意足，进了屋顾不上洗漱，倒头便睡。
刘老太满脸嫌弃，还是拿起蒲扇在一旁的扇风。她年纪大，睡眠少，这会儿睡不着。
好不容易闲下来，想到下半年没着落的口粮，满心愁苦。
村人们累了一天，又额外收粮食，这一夜睡得很沉。
第二天早起干活的村人发现地面湿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纷纷去里正家里感谢。
里正酒刚醒，被人恭维一圈，茫然之余也不妨碍他飘飘然。
分外熟练地自吹自擂起来:“那是，我可是里正！跟着我准没错！”
村人们叠声夸赞，里正说话不靠谱，做事还是有谱的。这年头没坏心眼的里正可是个宝贝，当然要恭维着。里正自我膨胀得熟练，村人们吹捧得也熟练。
村人词穷后纷纷离开，里正乐呵呵又喝了两杯。
“当官嘛，就要当个好官。不能像某些人，身居高位，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天天想着名垂千古，要人立生祠堂。”
里正夫人直翻白眼，区区里正，连品阶都没，算什么官?
“你倒是揽功劳起来了。”
里正笑嘻嘻凑过去，拥住发妻的细腰，结结实实打个酒嗝，不等娘子生气，忙脚底抹油溜走。
他边走边嚷嚷:“有人捎口信要过来找二牛，我去看看。”
“呸！那瘸子肯定又闯祸。你去把大丫抱过来，跟着那种人，大丫以后保不准要被卖掉。”里正夫人陈氏咬碎银牙，气不打一处来。
里正掏着耳朵打哈哈，只当没听到媳妇儿的话。
“本大人最讨厌小孩。”
轻快脚步顿住，想到并不美妙的往事，他低声嘟囔，“尤其是霍抠门那样的。”
雨下在后半夜，早起时已经落了半盆。雨泡麦子倒还算是小事，最怕水将麦粒冲走，收不回来就麻烦了。
村人心有余悸，暗叹里正厉害。见里正出门，又绞尽脑汁恭维起来。
“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官。”
某人膨胀得脚步发虚，绕了村子一整圈这才施施然走到枯死的老槐树下，坐着等人来。
“我真是个好官。”
麦芽儿和阿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起了个大早，准备趁着雨后采蘑菇。
阿夺年纪大些，知道新收的粮食不能动。
吃过白面馒头白米饭，没人会乐意吃米糠麸皮。哪怕不喜欢吃蘑菇，阿夺也不得不承认，蘑菇要比麸皮好吃。他铆足了劲，要多踩些蘑菇回去。
麦芽儿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喜欢往山里跑，采集植物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
两个孩子轻车熟路，野草蘑菇盈框，脚步轻快归家，正巧撞见晚起的霍炀。
阿夺脚步一顿，默默躲在麦芽儿后面。
霍炀咧嘴露出惨白牙齿恶劣一笑，长臂一伸，铁爪便提起阿夺，二话不说劈手便揍。
“说了多少次，不许带麦芽儿上山！山上有豺狼虎豹，还有蛇！”
老父亲自认苦口婆心，打闺女舍不得，打别人家小子杀鸡儆猴还是可以的。几巴掌噼里啪啦打下去，阿夺疼得连求饶都忘了。
火辣辣的疼，让小孩儿有些懵。
麦芽儿垂着手，手里攥着一条正在吐信子的小青蛇，还没被霍炀发现，她想了想连忙往身后藏。
在山上这条蛇想咬阿夺，被她给抓了。这东西有毒，蛇胆却有大用，可惜个头太小。她想养大了换钱。
刘老太端着窝窝头从厨房出来，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倒吸一口凉气，惊道:
“大丫别动！这东西有毒。他二牛叔赶紧把蛇拿走，别伤到孩子。”
听到‘蛇’这个字，霍炀浑身僵直，见麦芽儿身后果然有一节尾巴露出来，不由咽了口唾沫。
新帝霍炀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蛇，菜花蛇都怕。
他宁愿提枪上战场与敌寇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想遇到一条蛇。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极为艰难道:“闺女乖，放生吧。”
阿夺趁机逃脱霍炀铁爪，连忙往爷奶屋里头钻，生怕被逮到再揍一顿。
“它有毒不能放。”
麦芽儿熟练地将小青蛇抓在身前，展示给霍炀看。这蛇有剧毒，不能随随便便放生。她还是第一次在山上见这种毒蛇，无论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能放。
这次它想咬阿夺，被她拦住。下次呢?谁知道会不会伤人。
青蛇乖巧吐信，看似毫无攻击力，一人一蛇相处迷之和谐。
霍炀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绷断，双拳紧握，怒道:“麦小芽！你知道有毒还抓？！”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肯定是皮痒了！霍炀恨得直咬牙，他不敢靠近青蛇，直接抄起墙角棍子，把逃跑未遂的阿夺抓回来，朝着肉多的地方直接闷了三棍。
“再不松手，我就这样揍你！”
阿夺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总是自己。刘老太扶着门框，吓得直翻白眼。
麦芽儿歪脑袋，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爹总是揍阿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