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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的黄昏里,隽拿旧报纸包了一大捧中国玫瑰去看艾丽卡,中国玫瑰的花朵红艳硕大,奇异浓烈的香与报纸的油墨清香柔和在一起,极为东方味,幽远久长。

地铁在黑暗与灯光的交织中,呼啸而行。

玻璃窗上映着他精致优美的轮廓和大片大片的红色,像漂流的水彩画,本来俗气的红色这时显得那么灵秀而安宁。

走过彩色的人流,走过绿荫的长街,走过灰旧学生公寓的长廊,他抱着一大捧中国玫瑰,去敲她的房门。

可是,艾丽卡不在。她在门口留了一张纸条给他,说她和同学旅行去了,目的地是向往已久的西藏。

那一年的夏季过得好不悠长,他搞完了毕业设计,忙完了毕业论文,联系好了单位,可艾丽卡还是没有回来。

天气已经转凉了,他最后一次去她的公寓。

她的室友哭着告诉他,说她永远不会回来了。在缺氧的高原,由于一次小小的感冒发烧,她竟一直没能醒过来……

隽在以后的许多年还时常会梦见那条灰色的长廊,长的无尽无休;两边都是紧扣的门,走廊尽头,是艾丽卡的门。黑暗掩盖了闪烁的幽蓝色门环。空中回荡的是黑人教堂里的一种灵歌,那是一只唱给耶酥基督的歌,纯净得仿佛古代阿非利加的河流。

七年后的一个清晨。

雅坐在自家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喝咖啡,她穿着米白色的碎花长裙,搭着一件青灰色的粗线衫,长发依然如瀑,只是松松地在后面打了个结。一阵微凉的风吹过来,竟有一片落叶坠进纸杯里来,她把叶子提出来,贴过去闻了闻,腐朽的树叶也有种植物的冷香。

隽正在屋内随意翻着一本旧杂志,突然,他看见了一页彩照,竟是一张酷似艾丽卡的脸!背景是西藏纯净悠远的天空,她诡异的笑着,脖子上挂着一串彩色的珠链。

倏地,雅在屋外扭过头来:“隽?为什么你从不给我拍照呢?”

隽没有回答。

雅抬起头,望了望天空,看到一团白色的云朵正以优美的姿势蔓过灰灰的屋顶。

绿茶点评:

其实,每个人的一生当中,都有被不止一种的,我们控制不了的东西所戏弄,正是过了这一关,过不了那一关。有时赚,有时亏,有时输,有时赢。

这种我们控制不了的东西就叫——命运。

譬如,重友情的,被义气所戏弄;重健康的,被病魔戏弄;逃避的,被偶遇所戏弄,聪明的,被简单所戏弄,情痴,被机缘所戏弄。

其实,每个人要逃也逃不过,唯有用我们的佻达交换命运的佻达。

爱情,有时就是这么神奇,起点即终点。

只是,我们永远不知道谁在爱情背后偷偷轻笑?

那套冰蓝色的玫瑰裙放在橱窗里很久了似乎它的存在只是为了圆满的故事。

8月牵手玫瑰裙

夏天的街上,喧闹、躁动、鲜艳、诱惑。心慧百无聊赖的走着,像只慵懒而又乖精的猫。

一家一家精品店、专卖店逛过,可还是没有她十分可心那种。

心慧索性买了客冰淇淋,坐在路边的遮阳篷下,慢慢地品尝起来。

她一袭白裙,腕上晃动着许多细碎的银碎的银镯,是一道惹人眼目的风景。

“米粒,”这时有人低唤她,是一个漫和的男声。

不会吧?这个城市谁会知道她这个小名?心慧把眼睛睁得好大。

“米粒,是你吗?”声音很近,就在耳畔。

眼前站定了。青灰色皮鞋、白色沙滩裤、素格条纹棉补上面是一张她熟悉的脸。是他!蒙哲。心慧心里刻着的名字,她还以为再也无缘见到他了。

心慧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蒙哲习惯地拿出一支烟,自己点了,径自在对面坐了下来。

在淡蓝色的烟雾中,一切变得虚幻起来。

他们曾青梅竹马,小学、中学直到大学,本来可以是一幅才子佳人的美景图,可她偏偏是只喜欢不断翩飞的蝶。

毕业时,她不顾他的挽留,义无反顾地去了一个充满诱惑的南方城市,他则留在了母校任教。一年之后,一个适时的机遇让他也离开了那座伤心的城市。两年了,负气只是为了负气,他们俩谁都没有勇气给对方打第一个电话。

爱情真是件九死一生的事,有时,一口气可以赌一辈子。

“怎么,你会在这里?”终于是心慧先开口了。

“出差,没想到会这么巧。你呢,好吗?”

“噢,我就在这里生——活——,生生不息地活着。”心慧又开始了往日的轻松调侃。

“如果你今天不忙,帮我选套衣服怎么样?送人的,女式时装我不太会挑。”

“哦,是送女友还是送太太呀?”心慧敏感地掠了掠头发,嘴角还是露出一缕不易觉察的酸涩。

“巧了,我今天也准备给男友选件衬衫的,顺路一起去看看吧。”心慧的谎撒得随口就来。

他并没有注意听她说话,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盯着她看。

她陪他挨家挨店地精心挑选着,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和空濛。

终于,在一家情调很浓的时装店里,选中了一套纱质的玫瑰花裙。冰蓝色的底上描了粉朵的玫瑰,每朵花上又缀了粉色的丝带,腰线很高,打了许多细小的皱褶,层层曲曲的荷叶边晃动着如水的轻柔和静谧。

她一眼便看中了。他也非常喜欢。

临了,心慧没忘在邻柜买了件男式衬衫。

“再配双细带子的粉鞋,就更合适了。”

心慧一边说一边把纸袋递给蒙哲。她对这件裙子有种特殊的沉醉,但她不好意思在他面前买两件一模一样的。

“你很配这件。”他并没有去接纸袋。

“我?”心慧一头雾水。

“这次让我遇见你,是老天的善意安排,谁说我的女友不可以是眼前的你?米粒,你呀,还是老样子。我们一口气难道要赌到老吗?”他温和得好像长辈。

心慧捧着那件冰蓝色的玫瑰花裙,忍了好久的泪终于滴了下来,在裙子上一点点晕开运河,像两朵玲珑的冰花融化在一起,那么温暖地依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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