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 夜空花团锦簇。

王书淮就是在这时,。

爹爹个子挺拔高大,珂姐烟花, 捏着两个粉粉的小拳, 对着绚烂的夜空咿呀笑。

一下, 丫鬟们见到男主人立即安静下来, 七手八脚上前来替谢云初摘掉薄纱, 林嬷嬷使了个眼色, 众人均退去一侧,只剩一家

谢云初面颊还覆着一层霞光,想起午后赐下诰命的事, 主动与他道谢,

“多谢二爷替我请封诰命。”

王书淮一手抱着女儿, 一手架着她肢窝让她看烟花,目光不曾刻意往谢云初瞄,只淡淡道, “你喜欢便好。”

屡屡被拒绝, 王书淮现在面对谢云初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只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自走向她,自抱起孩子, 自决定放弃挣扎,心里膨胀的那股酸涩感要淡去不少。

倘若这会儿再与她说“重来”,或明显亲近她的话, 她必定要将他拒之门外,王书淮心里还算有分寸,得慢慢来。

丈夫还是那张波澜不惊,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谢云初自然没多想。

“您用晚膳了吗?”

王书淮抱着孩子漫不经心摇头。

谢云初扬声吩咐林嬷嬷,“让小厨房给二爷做几个小菜,”话落又问王书淮,“二爷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王书淮目光浅淡地从她面颊掠过,“水晶脍,其余随意。”

谢云初听到水晶脍也愣了下,旋即示意林嬷嬷去后厨。

烟花放完了,大家回到春景堂。

王书淮抱着孩子走在前头,谢云初跟在后面。

小珂儿还没看过瘾,在王书淮怀里够着脖子往外指,小脑袋耷拉着靠在王书淮肩膀,谢云初被丫鬟搀着跟在后面哄她,

“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弄不到,过几日再玩。”

小孩子总归也不太懂,只顾着将小脸蛋在爹爹肩骨处蹭了蹭,朝谢云初咧嘴笑。

那模样儿水灵灵的,可讨人喜欢了。

谢云初心都融化了。

珂姐儿好长一段时日没看到爹爹,抱着他不肯撒手,王书淮也没打算放开。

他要看孩子,名正言顺。

谢云初没有理由赶他。

事实上谢云初也期望王书淮多陪陪孩子,她少时,谢晖便是一位极其严厉的父亲,她没享受过父爱,更没享受过母爱,她希望女儿能弥补她的遗憾。

若非王书淮在别苑逼着她开口,她还打算粉饰太平,蒙着那层窗户纸过活,眼下开诚布公说明白了,反而多了几分尴尬。

“二爷带着姐儿玩一会,我累了去躺一躺。”

王书淮偏过眸,便见她轻轻掀开珠帘,扶着腰缓步往内室去了。

内室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琉璃灯,比外间要暗,他根本瞧不见她的身影。

心里微微发堵。

等了一刻钟,小厨房送来了晚膳,林嬷嬷问他摆在哪里,王书淮看了一眼眼巴巴的女儿,“就摆在这里。”

随后将她放在罗汉床上玩,

春祺腾出一张桌案,林嬷嬷亲自替王书淮摆上菜,四菜一汤,主食是一碗长寿面。

换做以前林嬷嬷必定要提醒王书淮,今日是谢云初生辰,如今也看开了,不再多嘴,悄悄退去帘外。

乳娘过来抱珂姐儿,要哄她去睡,珂姐儿正兴奋着不肯睡。

乳娘担心吵到王书淮夫妇,打算强行带走,珂姐儿委屈得大哭,使劲挣脱乳娘怀抱,王书淮见状筷子一落,发出轻微的脆声,语气也冷了下来,

“出去。”

乳娘吓了一跳,连忙将姐儿搁回罗汉床,跪下来磕了个头,默不作声出去了。

这厢谢云初听到动静掀帘出来,而王书淮也看着眼泪汪汪的小女儿,温声安抚,

“今日是你母亲生辰,珂姐儿乖,别哭。”

谢云初脚步一凝。

他竟然知道今日是她生辰,还真是为难他了。

王书淮余光看到了谢云初,装作没看到的,继续用膳。

珂姐儿瞧见娘亲出来,伸出手要抱。

谢云初怀着孕不敢费劲,来到罗汉床上哄着她玩。

珂姐儿伸手去抓谢云初的青金十八子压襟,谢云初轻轻拍开她肉嘟嘟的小手,珂姐儿又哭又笑。

母女俩在一旁嬉戏,王书淮时不时看了一眼,画面罕见很和谐。

一会儿,谢云初将女儿放下来,侧过身背对着王书淮,轻轻拍打着珂姐儿的后背哄她睡觉。

王书淮慢慢吃完晚膳,林嬷嬷带着人收拾了桌案,又给他奉了茶,论理这会儿他也该走了。

可他不想走。

也寻不到合适的借口。

正为难....

一张水萌萌的小脸蛋从她娘亲腰身处拱了出来,朝王书淮咧嘴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她似乎还很不好意思,捂了捂小脸。

笑起来神态像谢云初,可眉眼轮廓却与他如出一辙。

王书淮那一瞬间,忽然觉着,什么都值了。

谢云初没把孩子哄睡,把自个儿哄睡了,这会儿听到女儿天真烂漫的笑,被惊醒,模模糊糊翻个身,就看到自己那个冷峻矜贵的丈夫,正与女儿对视,唇角擒着一抹鲜见的柔和。

谢云初迟钝片刻,撑着罗汉床坐起,然后严肃地看着珂姐儿。

珂姐儿感觉到母亲的威严,笑声及时打住,黑漆漆的双眸骨碌碌转了一会儿,激灵地朝王书淮伸手,王书淮从善如流再次把女儿抱了起来。

谢云初发现今日王书淮耐心比往日好太多。

孩子毕竟小,趴在爹爹怀里睡意渐浓,王书淮将睡熟的孩子交给乳娘后,很是从容地起身,“你早些歇着。”赖下来是不可能的,他脸皮还没这么厚,也不曾往谢云初多看两眼,便掀帘而出。

谢云初饿了,唤来林嬷嬷准备夜宵,林嬷嬷早备着粥食参汤,伺候谢云初用时便在一旁轻声嘀咕,“二爷怕是掐着您生辰这一日给您请封诰命。”

谢云初笑了笑,神色淡然,“就当他给我的寿礼吧。”

每每想起前世辛苦操劳半生,正要享受荣华富贵时一命呜呼,被旁人捡了现成的,她就替自己不值,这一世,她什么不图,图享受。

王书淮回到书房,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在那个鬼工象牙球上,将之托在掌心细细端详。

他少时曾刻过一个三层的和田玉鬼工球,比这个象牙球要小不少,竟也刻坏了好几个小刀,破了不知多少次皮,正因为自己经历过,更能明白谢云初倾注的心血,可想而知,她毅然决然将这个球卖出去时,心里该有多绝望。

悔恨涌上心头,王书淮按着眉心久久沉默着。

他要还她一个象牙球。

当即便唤来齐伟,“去市面上,买一块最好最大的象牙料子来。”

齐伟领命而去。

江南总督府。

乔芝韵今日去城外寺庙上香回来,便看到两位继女默不作声坐在堂屋正中。

南安郡王妃江采灵脸上夹着怒火,而江采如则瘪着嘴哭得正伤心。

江采灵路上问清楚经过,才知道今日是妹妹挑衅在先,不由头疼。

乔芝韵眸色懒懒淡淡,搭着婆子的手臂上了台阶,淡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二女连忙起身。

不知为何,江采灵每每见到这位继母,心里便生几分胆怯,明明乔芝韵是个极温和的人,可她眉梢里那一抹漫不经心又让江采灵觉着,这世间似乎很少有什么人或事能被她挂记在心。

哪怕对着年幼方才八岁的弟弟,她亦是如此。

有的时候她很羡慕乔芝韵,将丈夫拿捏得死死的,自己过得富贵悠闲,几乎没有烦心事。

不像她,丈夫心系小妾,后宅乱成一团糟,若非这次王书淮为了拉拢父亲,暗中替她请封世子,她母子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儿受气。

江采灵恭敬地朝乔芝韵施礼。

江采如看到乔芝韵,飞鸟投林般提着裙摆上前,扑在她怀里告状,

“娘,女儿今日吃了大亏了。”

乔芝韵缓缓抚着江采如的背,柔声问,“吃了什么亏?”眉峰不见半分不动,语气也不疾不徐。

那江采灵想起谢云初的身份,生怕妹妹犯了继母的忌讳,连忙出声阻止,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小孩子间闹闹口角,母亲不必放在心上。”随后急声唤住妹妹,“采如,今日是你有错在先,以后万不可再如此莽撞,这里不是金陵,不是爹爹的地盘,没有人会惯着你,你明白吗?”

乔芝韵看了长女一眼,几乎就明白了底细。

她牵着小女儿慢慢在圈椅里坐定。

她这个人无论何时,总能优雅得像一幅精工美人画,她慢腾腾接过下人递来的茶,见江采如哭得生气不接下气,缓声开口,“采如,不急,慢慢说来。”

江采如压根没听懂姐姐的暗示,一股脑子将今日寿宴的事给说了出来。

“那谢祭酒的夫人好生不讲道理,她自个儿没教好儿子,竟然还敢骂我没教养,娘,您得替女儿做主。”

乔芝韵闻言,平静的杏眼缓缓眯起。

她嫁给江澄时,江采如方才两岁,家里富贵,吃穿不愁,江采如几乎就是金陵的小公主,乔芝韵待她也好,顺她的时候多,小姑娘嘛,年纪轻不懂事,总归她开心便好。

乔氏是江南大户,乔芝韵的父母自小对她要求极严,每日卯时便得起床,读书,插花,书法,绘画,样样不曾落下,乔芝韵骨子里厌恶那一套,是以她从不用那些教条规矩来约束孩子,在她看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

但在江采如眼里,她是乔芝韵一手带大,早就忘了乔芝韵不是自己亲生母亲。

江采如喋喋不休控诉着谢云初与谢云佑,浑然不觉母亲眼里的温情已荡然无存。

江采灵忌惮继母,不敢去阻止,只在旁边时不时替谢云初等人辩解几句,责怪妹妹轻浮,

恰在这时,江澄下衙回来,见妻女聚在厅堂说话,爽朗的笑声穿堂而来,

“夫人回来啦?我还打算去接你,行到半路听说你回了府,便折了回来。”江澄温柔地朝妻子走来,

妻子并未看他,只双眼眯得狭长,脸色也有些发木,江澄这才察觉堂上气氛不对劲,神色倏忽一变,朝两个女儿看去,严肃道,

“这是怎么了?今日不是去王府做客么,难不成闹了不愉快?”

他话音一落,骤然间,一道敞亮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厅堂。

里里外外所有人都蒙住了,包括江澄。

他惊愕地看着妻子,目光移向小女儿,五个手指印清晰印在江采如面颊。

江采如下意识捂着脸,石化一般看着自己母亲,

“娘....”她吓坏了,嗓音极低,带着不可置信。

江采灵反应过来,心痛如绞,连忙去将妹妹搀起来抱在怀里,退至一边。

江采如无法接受自小温柔贤淑的母亲亲手打她,眼泪跟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她呜咽出声,

“母亲,您为什么打女儿?”

江澄被这一声哭给唤回神,他神色严肃且紧张地来到妻子身边,轻声问道,“芝韵,发生什么事了?”

乔芝韵依旧保持坐着的姿势不动,冷冷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江澄,

“你女儿去王家做客,众目睽睽之下,挑衅一个怀孕的妇人,逼着人家跟她比投壶,随后被赶了出来。”

江澄脸色霍然大变,先是恼怒王家如此不给面子,随后对着江采如狠狠喝了一声,

“进京路上,我便再三提醒你,京城不比金陵,叫你收敛着些,你丢了脸不说,连累都督府也失了颜面,即可回房自省,没有你母亲的准许,不可外出。”

江采如哇的一声大哭往后院奔去。

江采灵心痛,朝父母施礼,立即追了过去。

江澄随后坐下,唤来今日随行的嬷嬷丫鬟,问清楚事情始末,听到最后,他脸色变得讳莫如深,先是吩咐管家将下人领下去受罚,随后砸牙与乔芝韵道,

“这位王三太太态度不同寻常。”

乔芝韵脸上依旧泛着青色,“我早就告诉你,这门婚事不能结,你不听。”

江澄苦笑,摊手道,“这是我能左右的吗?谁都能拒了这门婚,唯独我不行,又是圣上,又是长公主,我能得罪哪个?若我拒绝,岂不引起陛下怀疑?”

江澄目光在妻子泛红的手掌一掠,心里暗暗啧了一声,他深知自己的妻子,旁人只要不触碰她的底线,她是个最好相处的人,可一旦犯了她忌讳,她便是一个最不好相处的人。

乔芝韵之所以动手打江采如,绝对不仅仅是江采如丢脸这么简单,女儿在江南闯的祸难道还少吗?

江澄先是轻轻将妻子的手拉过来,小声呵护着问,

“夫人,可疼了手?”

乔芝韵斜眸瞥了一眼丈夫,也猜到江澄在疑惑什么,她直言道,

“当年我便告诉过你,我曾生过一双儿女。”

江澄眼神顿了顿,当年他求娶乔芝韵时,早知道她嫁过人,只是这些事只要乔芝韵不说,他绝口不问,嫁过何人,他没兴趣,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至此,可见不是什么好男人,

江澄与乔芝韵相处这么多年,妻子面上是个极其柔和的人,骨子里个性却十分鲜明,别说是她前夫,便是他这会儿做了什么不如她意的事,乔芝韵照走不误。

是以,夫妻十几年,江澄待她称得上指东不敢往西。

乔芝韵看着他眼神道,“采如今日挑衅的便是我长女,王书淮之妻,谢云初。”

江澄吸了一口凉气。

这会儿脸色便复杂了。

难怪妻子不同意那门婚事。

“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是采如错在先,这样吧,我着人上门给王少夫人赔个礼。”江澄如是说。

乔芝韵摇头,“不必了,人家也不会在意,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退了这门婚。”

乔芝韵起身往后院去,背影依旧雍容而优雅。

江澄头疼地抚了抚额。

江澄犯难之际,皇帝果然招来钦天监的正监,吩咐给江采如和王书煦合八字,至于江采如在王府闹得那点动静,长公主和皇帝也听说了,虽然有些不悦,却不曾动摇赐婚的念头。

监正大人将二人八字领回来,袁远道主动揽了下来,当夜便观天象占卜。

结果一出来,袁远道和监正唬了一跳,连夜面圣,皇帝一听缘故,急忙招来长公主商议,长公主本就因白日的事对江采如略生不喜,眼下两个年轻人八字又不合,便生了犹豫。

皇帝见长公主迟疑,便道,“按下不表,再瞧瞧有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

长公主应下了。

谢云初这厢晨起便带着林嬷嬷和冬宁整理昨日寿礼,准备登记造册。

寿礼几乎堆了半间厢房,理了半日,林嬷嬷看到姚国公府送来两份礼,一份是以姚夫人名义送的,另一份便是王怡宁送的,林嬷嬷纳闷道,

“说来也奇怪,五姑奶奶与您交情这么好,昨日怎么没来?”

谢云初昨日忙,没顾上问,听了这话心里忽然生了些不妙的预感,她催促林嬷嬷,

“立即去寻三太太身边的郝嬷嬷打听,小姑姑为什么没回来。”

林嬷嬷见谢云初脸色凝重,丢下手中活计往琉璃厅去了。

不一会她笑容满面回来,

“我的主儿,五姑奶奶这是有喜了,昨日担心抢了您的风头,只道不舒服半字不提,方才郝嬷嬷告诉老奴,说是姑奶奶怀上了,吐得厉害,下不来床,故而没能回来吃酒。”

谢云初闻言额头顿时冒虚汗。

前世王怡宁被算计是两年后的事,她原还想着尚有功夫慢慢替她筹谋,没想到这一世来的这么快。

难不成因为她扭转了一些事情走向,连小姑姑的惨案也提前了吗?

谢云初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小姑姑没有害喜,这不是害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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