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自皇帝安抚王书淮后, 原问暖,官宦夫人也都跟着丈夫前来结交谢云初。月底这送往。

不低,谢云初尚且需客套地应酬, 有些品阶在王书淮之下, 言语间自有讨好, , 亦不能怠慢。

世, 前世她当上首辅夫人后, 最享受的反而是姜氏,姜氏将家务撂给她,, 出入皆有人追随,好不风光。

而她呢, 来不及了。

今生嘛,她盼着丈夫顺利登上首辅之位,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分家, 她好过悠闲自在的日子。

腊月初一冬祭, 国公爷回府主祭,这一日王家上下依照长幼在宗祠外排班立定。

这一回, 出乎所有人意料,二老爷第一次以嫡长子的身份站在国公爷身边陪祭, “书”字辈则以王书淮为首,女眷这边,姜氏领衔, 谢云初立至长孙媳位祭拜。

二房嫡长的身份得到彻底确认。

正堂祭拜结束后,所有人又跟随国公爷至宗祠内的梢间,这一小间在宗祠最西, 十步见方,并不大,正北的位置摆放一年久斑驳的牌位,上头写着“王国公王赫之妻甄氏之位”。

国公爷亲自上前拿着一块锦帕给亡妻擦拭牌位,二老爷王寿含着泪跪在底下点烛祭拜。

身后各房人一一跪下磕头。

三叩首后,国公爷独留王书淮与二老爷,遣其他人出去用膳。

二老爷看着母亲牌位被孤零零扔在此处,眼泪怎么都抹不干,

“父亲,您今日便给儿子一句准话,当年先皇后见段家出事,长公主守寡,是不是为了牵制住您,便一杯毒酒赐死了我母亲,再想着法儿将长公主许配给您?”

国公爷闻言,温和的眸子瞬间变得冷厉,对着二老爷断喝一句,

“胡说八道,早就告诉过你,莫要道听途说,这些有心人恶意离间,你母亲生你时大出血,产后身子虚,熬了没多久便过世了,与任何人无关。”

二老爷犹然不信,轻轻哼了一声,他指着上方的牌位道,

“既是如此,您为何不能将母亲接入主祠祭拜,她是王家名正言顺的宗妇,说句不好听的,长公主还得靠后呢!”

国公爷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儿子,语气冰冷,“你也知道那是长公主,什么叫长公主,她是君,咱们是臣,让一摄政长公主在你母亲面前行礼,你是要造反嘛?”

“给你母亲单独立祠,是先皇后的遗旨,为父违抗不得,是非黑白,为父心里比你明白,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我希望你拧得清,莫要给自己招来祸事!”

王寿不甘,梗着脖子辩驳,“那我问您,您百年之后呢,是跟母亲合葬,还是跟长公主合葬,我母亲又置于何地?”

国公爷面容忽然变得深邃,如静水流深一般窥不见半点波澜。

王书淮也在这时,轻轻瞥了祖父一眼,他从这位饱经风霜的祖父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屋子里一片寂静。

王寿痛心疾首道,“她是长公主,会准许母亲进入她陵寝吗?即便成,我母亲又算什么?”泪水隐隐颤动自眼眶滑落,最后跌入他衣摆里。

国公爷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放缓了许多,“孩子,这桩事为父一定安置好,给你一个交代。”

王寿摇头,他仰着眸,极力忍住哭腔,自肺腑发出一丝极致的悲凉,“我想,如果我母亲在天有灵,她大概宁愿成一座孤冢野坟,也不愿跟你们合葬。”

王寿话落,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国公爷缓缓将牌位搁下,粗粝的手掌轻轻搭在祭台,神情空落地看着前方的窗棂,阳光探入,空气里翻腾着一些粉尘,他目光忍不住晃了晃,那老迈的脊梁恍若一瞬不堪承受其重,也跟着颤了颤,嘴唇颌动了好几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王书淮看了一眼祖父,又望了一眼父亲,一言未发离开了宗祠,宗祠靠山面水,沿着侧面一条平折的水桥往西,他瞧见谢云初带着孩子在对面水榭里晒太阳。

珝哥儿快四个月,长得十分壮实,被谢云初抱在怀里,珂姐儿手里正提着一只鸟笼在宽台上飞奔。

王书淮过石桥来到水榭,逗了逗谢云初怀里的珝哥儿,谢云初却顺着他视线往宗祠瞄了一眼,

“父亲与祖父吵架了?”

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每每祭祀,便是二老爷一块心病,平日二老爷不敢跟父亲顶嘴,也仅仅在这个时候敢于发泄一些不满。

王书淮目光望向前方的水面,语气平静,“是。”

谢云初却知道丈夫心里并不如表面这么平静,前世国公爷病逝后,为葬在何处,王书淮便跟长公主大吵一架,后来夺嫡成功,长公主兵败自杀,成了孤冢,而王书淮呢,则将自己祖父与祖母葬在一处,也将王老夫人的牌位从小间挪至宗祠,接受所有后代的祭拜。

今生国公爷虽然好好的,但这桩事最后如何处置,也成了悬在二房头顶的一把剑。

在心里谢云初自然更同情那位已故的祖母。

毕竟她也曾是那个香消玉殒的先妻。

这桩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好办,先妻在前,继室在后,偏生那个人是摄政长公主,宗法与国法之争,谁也断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先皇后这桩鸳鸯谱点的可真叫人头疼。

就冲着这一点,这一世谢云初要好好活着,不能让任何人占据属于她的位置,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人蒙骗唤别人为娘。

到了午后,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遍王府上下。

“你说什么,长公主要搬回府里住?”

四太太吓得拽紧了管事嬷嬷的手腕,不小心将人给抠出一条红痕,

“是什么缘由搬回府里?”

管事嬷嬷忍着痛答道,“今日初一,长公主陪着陛下上朝,结果一名御史胆大包天,骂长公主殿下牝鸡司晨,甚至以身撞柱威逼长公主殿下离宫。”

“随后殿下便回长春宫,吩咐宫人收拾行装,打算今日傍晚回府。”

四太太闻言跌坐在圈椅里,精神气儿顿时萎了。

长公主一旦离开皇宫,意味着王家失势,也意味着几位太太要直面这位婆母,身为掌家主母的四太太压力倍增。

四太太匆匆离开账房回到琉璃厅,果然见府上的女眷均在议论此事。

四太太见大太太三人坐在正北的炉子旁,立即挤了过去,“三嫂,你打听到具体消息没,母亲真的要离宫吗?”

四位太太神色并不轻松,这些年长公主深居简出,谁也没真正尝过做媳妇的苦,一旦长公主回府,大家的日子可想而知,人家即便离开皇宫,那照样是皇家的长公主,照样是功勋卓著的皇帝亲妹,谁敢不敬畏她。

姜氏一面幸灾乐祸,一面又害怕长公主回府折腾自个儿,“一个御史而已,三弟时任都察院副都御史,想要摆平此事应该简单吧。”

三太太忧心忡忡道,“事发突然,他什么消息都没收到,眼下已当众闹出来,即便将那御史打死也无济于事。”

四太太差点要哭了,在婆母眼皮底下当家,简直是如履薄冰,老天爷真的跟她过不去,她这威风日子才过了多久?

“这可怎么办,咱们煦哥儿和业哥儿还没科考呢,往后还指望母亲提携,母亲乍然离开皇宫,咱们将来又指望谁?”

三太太比她看得开,“甭管母亲在何处,孩子科考得凭真本事,只要考上了,总归有出路的。”

四太太没三太太这么乐观,她还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王书淮。

以王书淮在户部的功勋,阁老指日可待,只是四太太绝对豁不下脸面去讨好二太太,她把目光瞅向奶奶席,竟然不见谢云初的人。

“云初呢?”

大少奶奶苗氏接话道,“云初去了戒律院,今日午时有个婆子喝了些酒耍酒疯,不小心放了一小厮进二门,闹出了些事,云初正在处置呢。”

这话一出,四太太心里更堵着了,她干嘛想不开要把谢云初往戒律院使,这下好了,把人得罪了,今后她又怎么舔的下脸去求人。

谢云初也听说了消息,优哉游哉进了厅中。

立刻有婆子殷勤地换走了她的手炉,谢云初抱着暖好的炉子过来给太太们请安,最后坐在大奶奶身侧,苗氏脸色极是难看,

“二弟妹,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长公主可是长房唯一的指望。

窦可灵和许时薇二人也十分惧怕长公主。

谢云初比任何人都镇定,为何,她知道这是长公主以退为进的妙计。

前世也有这么一出,长公主敏锐地察觉到暗中的玄机,断然回了王府,接下来皇宫里发生的事,一桩比一桩骇然听闻,而长公主不仅置身事外,甚至踢除了政敌。

除了最后输给王书淮,长公主无往而不利。

她实在是好奇,在这一世的夺嫡斗争中,长公主与王书淮是分道扬镳还是联手抗敌?

正因为知道内情,谢云初表现出来的便十分淡然了。

“我觉得长公主殿下回府歇一歇也挺好的,自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朝云奉长公主之命回府收拾清晖殿时,便听到了这么一句,心里不由对谢云初生出敬佩之意,这位二少奶奶人品贵重,眼界也高阔,竟然无意中说中长公主的心事,任何时候都能做到宠辱不惊。

朝云回来,大家都将那一抹忧色藏的很好,客客气气迎了过去。

谢云初打过招呼后回了春景堂。

今日也是林叔送账目的日子,冬宁已经在梢间核对,夏安在东次间带着珂姐儿折花灯,珝哥儿被林嬷嬷抱着坐在罗汉床玩,自王书淮搬回后院,西次间给他做了书房,两个孩子便只能挤在东次间玩。

至晚边,王书淮照常踩着点回来用晚膳,谢云初便觉得稀奇了。

“今日宫里发生了这么大事,你怎么回得这样早?”

王书淮神色永远那么云淡风轻,

“正因为发生了大事,我才回得早,接下来王府闭门谢客,谢绝任何人的探望。”

谢云初忽然问,“祖母有何打算你知道吗?”

谢云初想知道王书淮与长公主关心密切到何种地步。

换做以前,王书淮并不会将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告诉她,担心吓到妻子,如今晓得这位妻子胸有丘壑,很乐意跟她商讨,

“祖母旁的没说,只嘱咐我静观其变,我闻着宫里动向不对,年前年后你少出门,若有事必定要知会我一声,我不在,便让齐伟跟着你。”

谢云初心中微叹,看来长公主有心提点王书淮,却又没有彻底放下防备。而王书淮呢,显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那二爷便什么都别管了。”

王书淮听着她唤“二爷”,神情恬淡地笑了笑。

恰在这时珂姐儿朝他跑来,王书淮又抱起女儿,将她举高高,珂姐儿忽高忽低,咯咯直笑。

谢云初目光移向珝哥儿,珝哥儿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

谢云初忽然扯了扯王书淮的袖口,

“你别光顾着抱女儿,你也抱抱儿子。”

王书淮几乎还没抱过儿子,过去太小了,生怕一不小心伤到孩子,离开两月回来,孩子长大了些,他还没习惯抱。

他将女儿搁下,从林嬷嬷手里接过珝哥儿。

哪知道珝哥儿看着他便皱了眉,随后朝谢云初迫不及待伸出手。

屋子里顿时一静,林嬷嬷等人大气不敢出,生怕王书淮动怒,纷纷垂下眸。

谢云初却被儿子给弄迷糊了,被迫接了过来,搂在怀里,指着王书淮道,

“这是你爹爹呢。”

珝哥儿对爹爹没有印象。

王书淮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意识到是自己缺失造成的后果,也无话可说,摆摆手示意下人们离开,他端来锦杌坐在谢云初跟前,再次认真地张开手,

“珝哥儿,爹爹抱抱你。”

珝哥儿模样像谢云初,独那双眼却像极了王书淮,安安静静的,很少有情绪。

珝哥儿没动,把脸撇开。

王书淮气笑了,干脆将他们母子一道抱入怀里,谢云初只觉身子一轻,人就被他挪到他膝盖上坐着,这是没有过的事,谢云初不知是尴尬还是害羞,脸色通红通红的。

“我怀里有孩子呢,你快些放我下来。”

王书淮将妻子和孩子圈在怀里没动,珂姐儿瞧见一道风似的刮了过来,也开始往母亲身上爬,“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孩子就喜欢凑热闹。

王书淮一只手扶着她背防止她摔,谢云初如坐针毡,挣扎着起身。

珂姐儿又滑了下去,珝哥儿见姐姐爬不上来,这才咧嘴笑了笑。

谢云初起开,唤来乳娘,将珝哥儿交过去,待回眸,却见珂姐儿已稳稳当当坐在王书淮怀里,得以洋洋道,

“爹爹在我这,娘来抢啊。”

王书淮闻言眉目深深看着谢云初。

谢云初别了别耳发,镇定往梢间走,“娘还要看看账目,你陪着爹爹玩吧。”

大约半个时辰后,谢云初忙完回来,东次间的宫灯已经歇了,只剩一张小小的琉璃灯,夏安打水进来伺候她梳洗,

“孩子呢?”

夏安将桶拧至她跟前,蹲下来给她洗脚,“被二爷哄睡了。”

“二爷哄睡的?”谢云初有些意外。

哄珂姐儿便罢,连儿子也是他哄的?

夏安悄悄瞟了一眼里间,低声跟谢云初道,“奴婢觉着近来二爷脾气好了不少,方才哥儿那般不理不睬,二爷还耐心哄他睡。”

谢云初笑,“那是他儿子,应该的。”

将脚泡的暖烘烘的,又入内室卸钗环,帘帐垂下一半,谢云初没细看。

不一会夏安又给她塞来一个汤婆子,夜里冷,谢云初睡到半夜总要冻醒,有了汤婆子能睡安生些,谢云初抱着汤婆子上了床,这才发现床榻上只剩下一床被子,而那王书淮正躺在她的被窝里。

听到动静,他侧身过来,眸色亦是寻常那般平静,语气也稀松平常,

“天冷,睡一个被窝吧。”

谢云初明显有些迟疑,王书淮干脆伸手将她拖入被窝,人被他搂在怀里,谢云初起先还挣扎,后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硌到,便老老实实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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