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揭世脑壳快炸了，他不禁嚷道:“难道你们死去的亲朋好友，就这么算了？”
“不能算了，不仅不能算，还得牢牢记住。”李玉合拉紧缰绳，毫不避讳地替百姓们回答了常揭世的问题。
“陛下，你来了。”
原本将常揭世围在中央的百姓们看见李玉合全都转过头，他们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常揭世只觉得刺眼。
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玉合竟然如此深得民心，她来蜀地才三个多月，这种能力简直可怕。
李玉合笑着点点头，然后和善正黎一起在百姓们和善的目光中下了马。
只要李玉合在渝州城，她的身影便会出现在城内外各处，以及望神山的工地上。一开始好多人不清楚她的身份，久而久之就弄明白了。李玉合没有故意暴露身份，可真的被人知道了她也不否认。
无论抱有敌意，还是心怀友善，李玉合都接着。
百姓们也没想到他们的新女皇陛下，竟然是这么年纪轻轻的小女娃。不仅没啥架子，还能吃苦耐劳，尤其是给大家做指导时，十分耐心。
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久而久之百姓们心中的那些敌意也都渐渐散去。
“陛下，你千万别听这人胡说，他们就是看不得咱们过好日子，来闹事的。”
百姓们当然心向李玉合，没有任何人指挥，所有人自发的隔在李玉合和常家人中间，生怕常家人发疯攻击她。
“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我问你，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常揭世先发制人，这几天他受够了。
一开始肖宝焯还会亲自过来和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来肖宝焯干脆躲进城内，让渝州城百姓组团轮番来说服他。
每天常揭世仿佛置身于成百只蜜蜂之中，这群百姓比他还能说，竟然学会引经据典。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常揭世和他们理论，整个人都是疲惫的。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烂了。
“我也想知道常郡守是怎么死的。”李玉合似笑非笑，双眸死死盯着常揭世。
百旺城各工地的施工标准和安全措施，是刘广生亲自监管实施的。刘广生是多么细致周全，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何况还有江贺巡、罗永赋、罗良玉等人从旁学习，他只会更加小心谨慎。
按理说工地绝不可能有工具随地乱放的现象发生。
刘广生在渝州城监理了这么久工程，从没出过一点岔子，偏偏百旺城的工地出了事，又偏偏死的是常若望。
李玉合离开百旺城前，刻意让刘广生找常若望聊了几句。她知道常若望心中已开始举棋不定，只要让他在后面的日子里看到百旺城的改变。李玉合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将其拉拢。
“你莫要在这装模作样，渝州城百姓受你蒙蔽，我常家人可清醒的很。我父亲同你意见不合，你居然用阴私恶毒的手段害死他。”
“常揭世，如今你连脑子都不用了吗？整个蜀地都是我的，蜀地的百姓亦是我的子民。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若真想要常若望的命，直接拿下便是。他勾结菜贩子，贩卖蜀地人口证据确凿。光这一条罪，我砍了他脑袋都没人敢求情。”
“谁说我们勾结菜贩子？你敢明目张胆动我常家，百旺城的百姓们第一个不放过你。”
李玉合才稍稍提了菜贩子三个字，常揭世就急眼了，赶紧转移话题。
“我们常家为了守护百旺城，付出的血汗百姓们看在眼里。我父将自家粮仓里的粮食拿出来供百姓温饱，他为了让百旺城不像渝州城和其他几城一样落败，殚精竭虑。”
常揭世声泪俱下，他开始抹泪，常家大大小小披麻戴孝的家眷仆人也都跟着哭起来。
“是，我常家的能力无法保百旺城太久，依然还是有不少百姓死于饥饿寒冷。但我常家我父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可以将我们所有付出用一句话抹杀？我父亲已向你示弱，你竟然还要赶尽杀绝。”
李玉合冷眼看着常揭世表演，看他还能说出些什么话。反正这些话前几日他恐怕没少对着渝州城百姓说。
李玉合不恼不怒，静静的用手顺着马儿的鬃毛。
“父老乡亲们，难道你们真的忘记了李氏犯下的罪吗？难道死于李氏政权下的人还少吗？你们都忘记了吗？你们的亲朋好友真的能含笑九泉吗？”常揭世又开始挑拨离间起来。
“李固皇帝造的那些孽确实不可饶恕，可他不也灭国了吗？”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妈问道。
呃……
好，好大胆子。
常揭世因这突如其来直白的质问，咽了咽口水。
婶子，我敬你是条好汉。
李玉合还在旁边呢，她竟然敢直呼她爹的名讳，还将灭国二字挂在嘴边，丝毫忌讳都没有。
只听又有一中年汉子说道:“陛下从没说不认她爹的债，但总不能所有事都算在她头上吧。”
“就是，陛下来到蜀地就一直干着事实。她带领我们慢慢将生活稳定下来，让我们不饿肚子有衣服穿，马上又有房子住。我们又不傻，她付出的心血我们看的见。”
“你这人怎么老揪着上一辈的错不放？”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常揭世虽然很硬气的回应着，可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面前这些人的三观似乎和他不怎么一致啊，搞什么？
李氏刚刚逃亡到渝州城时，难道不是这帮人将他们拦在城外不让进？是的吧，怎么现在又是另外一套标准。
这李玉合究竟怎么给人洗脑的，太离奇了。
“我们渝州城没有连坐的法律，讲究祸不及父母妻儿，债也不及父母妻儿。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一个面皮白净的书生说道。
“你说的不准，那种欠钱欠物的老赖，欠下的债虽然不用家人偿还，但他们的子女不可以做好的工作，连学校也不收呢。要不然大家都欠钱不还，还了得？”
“哦，对对对，这位兄台补充的好，是我学问不精。”
常揭世太阳穴只突突，这帮人有毛病吧。
怎么又开始说些奇奇怪怪不着边际的话？
他是在谈老赖的问题吗？他在声讨李氏恶行啊。
“你们怎可被她蒙蔽？李氏毁了整个国家！或许她李玉合的确给渝州城带了许多好处，但这些抵不过李氏罪行一星半点。你们不要搞错了！她李玉合从指甲缝里漏那么一点好处给你们，你们就要对她感恩戴德，你们让那些死去的人情何以堪？”
李玉合看得出常揭世有理说不清，因为他和渝州城百姓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怪可怜的。
“所以你是想让我们和你一样，抱着陛下一起玉石俱焚？”拄着拐棍的老翁，诚恳地看向常揭世。
“后生啊，我家老婆子和两个儿子儿媳全都死于乱世，要不是孙子辈还在，我早就投陵江了。我心中难道没有恨？有。我们心中都有恨，但我们如今都选择活下来，而不是玉石俱焚。你以为你质问陛下的话，我们没问过吗？辱骂，甚至动刀子的时候都有。可陛下说她从没有一刻忘记曾祖父、祖父、父亲给这个国家带来的灾难，她一直记着，从没一刻忘记过。也希望我们记着这些，然后不断鞭策她。”
“你信？”
常揭世微微松了口气，终于有人说了他能听懂的话，看来渝州城的百姓并没有彻底失去判断力。
“一开始不信，和你一样。可是慢慢的信了，但也并非全信。渝州城每日都在改变，我们又不是瞎子。我想活着亲眼看看陛下承诺的一切是否能够实现，想让孙子孙女们能生活在一个和平安定的地方，那样我才能放心离开。等我哪天闭了眼啊，就可以和死去的亲人们说，幸好我带着孩子们选择活下来，我不愧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