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 生而为邪

当赤水真正追上去,看清楚这些孩童的模样,又忍不住眉眼一弯,笑出声来。

无它,还得怪凝造这个幻境的人太不走心了。

这些孩童个个粉雕玉琢,五官精致无瑕,仿若是从年画上跳下来的娃娃一般,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偏偏在这个幻境里,给他们套上了一身丑丑的麻袋装,一头乌黑亮丽的黑发,也只是随便撕了块破布,包成角。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满满的不和谐感扑面而来。

看来,凝造这个幻境的人,丝毫不介意赤水的观感,是硬要在这条不归路上,一条道走到黑了。

赤水终于又被激起了一丝好奇。

这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前方,那一群孩童,已经追上了最先那个红瞳小孩,并且仗着人数优势,将他团团围住。

赤水也才发现,那个红瞳小孩的左眼,竟是黑色的。

也是非常纯正的黑色,深幽,犹如见不到底的黑洞,慑人心魄,让人望之生惊,下意识就防备起来。

这可不太好?无论是黑色,还是红色,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不愉快的东西?

赤水对什么瞳色并没有偏见,但这村里的人明显不是。

“妖孽!看我除魔卫道!”为首的金瞳小孩提着一把木制小剑,二话不说,就往那个红瞳小孩身上戳去。

赤水闻言就皱了下眉,见那个红瞳小孩似乎非常有经验,反应敏捷,轻易就避开了木剑的攻击。

“还敢躲,你们给我抓住他。”

金瞳小孩一声令下,其他小孩迅速行动起来,阻断了所有的退路。

红瞳小孩见之抿了抿唇,并不言语,只是防卫性地抬起手臂,护住头部。

“打他!族老说了,就是因为他的红瞳不祥,给全村带来了灾难,我爹就是被他害死了。”一灰瞳小孩说着,直接推了那红瞳小孩一把,眼神凶狠。

他的话,顿时激起了大家的反应。

“对,我爷爷也是被他害死的。”

“我姑姑也是,打他。”

所有孩童一窝蜂都扑上去,打作一团儿。

而那红瞳小孩,直接被抡翻在地,不得不蜷缩成一团儿,任这些孩童又踢又打。

尽管如此,那红瞳小孩却都没有哼出一声。

赤水没有动作。

这是个幻境,不过是对过去某段记忆的重现,她并不觉得她参与进去,能对那个红瞳小孩有什么帮助。

与此同时,她还在猜测,这个红瞳小孩,与她之前遇到的那只血瞳,有什么关系?

难道,之前那只血瞳并未离开,而是选择了隐在暗处,打算再暗算他们一波?

不无可能。

赤水面色凝重了几分,更觉有些奇异的是,明明她之前看到那只血瞳,有种诡异的亲密感,但在看到这个红瞳小孩时,这种感觉又消失了?

所以,她又不能确定,他们之间,是否真有关联?

恰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又插了进来。

“真是个懦夫,都被人欺到头上了,还不知道反击,要你有何用?”

赤水寻声望去,却见卫仙尊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

他这话是冲着那个被围殴的红瞳小孩而去的。

就见那个正在苦苦忍耐的小孩身体一僵,竟是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他无暇去思考说话这人是谁,只是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他越是反抗,落到他身上的攻击越重,别看他们都仅是四五岁的身量,但不仅速度,力量也是惊人。

只要他忍耐着,他们打累了,发泄够了,自然就会散了……

他这样想着,不想,就又听到一声重哼,“说你是个懦夫你还不承认,你今天忍了,明天也忍了,那你一辈子都忍着吧!你也就只配像现在这样,匐卧在所有人的脚下,苟延残喘了。”

这话说得,当真是不留任何情面。

便是赤水听着,都是心下一跳。

就见那个红瞳小孩,似是被这样的未来吓住,激发出了来源于骨子里的血性,“啊”地叫了声,挥舞着拳头,就往身旁一个孩童挥去。

“啊——,他打我。”那孩童惊叫一声,立誓要加倍还回去。

眼见着情况更加乱了。

卫仙尊却满意地点了下头,这才转头,对赤水道:“仙子怎么也进来了?”

赤水表情恬淡,道:“仙尊不是目标明确吗?如何会在这里停留?”

卫仙尊嘴角就僵了下,他会说他转悠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其中的门道,抬眼却看到赤水就在他旁边时,他内心崩溃的心情吗?

果然,天运者就是天运者,比不起。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的,“当然是为了通天密钥,倒是仙子,难不成也对之有意?”

赤水闻言,微顿了下,“这个幻境,与通天密钥有关?”

卫仙尊点头。

赤水默默地后退了一步,示意他随意。

现在连百里宸极和屈门仙尊都同意,让他取通天密钥,她能干什么?螳臂当车?

那不是笑话吗?

卫仙尊见赤水如此识趣,面色顿时就和悦了几分,道:“你看,这个世道,就是以实力为尊,没有实力,便连活着,都是一种罪过。”

他这话,是对着赤水说的,意有所指。

赤水顿时气结。

而那红瞳小孩闻言,竟是反击又凶猛了一些。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他的脸及全身,迅速挂上了彩。

卫仙尊就赞道:“正该如此!是男人就得有血性,你不让他们意识到你的凶狠,他们明天还会来打你,后天依然会,唯有将他们打怕了,这事才会结束。”

不可否认,他说得也是事实。

但赤水还是不太赞同,由此就可以看出,她与这位仙尊,在所修之道上,就大不相同。

“仙尊不觉得,这个幻境有点奇怪吗?”赤水问道,眼神有些诡异。

早在之前她就发现了,唯有这个红瞳小孩能够知道他们的存在,而其他小孩,对她,或者卫仙尊,都没有任何感知。

所以他们听不到卫仙尊所言,只是奇怪,这个一脸隐忍,已被他们教训服了的人,怎么忽然之间就生出了反骨?

不过这并难不倒他们。

不过是多打几次,打到他服,不就行了吗?

他们有的是时间。

“哪里奇怪?”卫仙尊不以为然,不过就是一个幻境,于他而言不过是幻化出的景象不同罢了。

赤水就闭了嘴。

只觉得仙尊不愧是仙尊,连面对这样不走心的幻境,都能坦然视之,这也是需要功力的。

“你猜,这结局会是如何?”卫仙尊却似是谈兴正浓。

“那小孩,会被揍得很惨。”远比想像中惨,赤水道。

而事实也如她所猜测,这些小孩拳脚颇重,下手又没有分寸,刚开始那红瞳小孩还能反击一二,后来就是单方面挨打了。

幸好他的体格也挺特殊,倒也承受了下来,但就算如此,他也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瘫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真弱啊!”卫仙尊感叹道。

赤水见着其余的小孩也似累坏了,还不同程度地受了伤,也不知是真被红瞳小孩打的,还是被同伴误伤的,反正看着都很是狼狈。

唯有为首的那个金瞳小孩还算整洁,却也似模像样地又威胁了红瞳小孩几句,才带着一帮小弟,乌泱泱地散了。

直到远处再无人声传来,红瞳小孩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没有哭,却是第一时间往赤水二人的位置看来。

赤水之前也是被他一双异目吸引了全部视线,此时方才察觉,这个小孩身上的气息,当真诡奇难辩。

看来,村里族老也并非空口胡说。

那只红瞳,确实不祥。

就似魔修,意识失控后,双眸就会呈现红色一样,这只红瞳,也并非空穴来风。

它当真带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又与这个小孩本身的命数纠缠在一块儿,以赤水这种只学了粗浅皮毛运术,连半调子都谈不上的人来说,能看出这一点,已是非常不易了。

卫仙尊就上前一步,垂眸问道:“你想变强吗?”

那红瞳小孩就呆呆地点头。

卫仙尊立即道:“拜我为师,我教授你本事,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来找你的麻烦。”

赤水睁大眼看向卫仙尊,满心满眼都写着“佩服”二字。

论厚脸皮,她就服卫仙尊,连个幻境中的小孩,他都在忽悠,还要让其拜师?

谁知道凝造这个幻境的修者,是不是就是这个小孩的长大版本?

卫仙尊,这妥妥的就是占便宜。

然而,出乎赤水意料之外,那红瞳小孩,仅考虑了一瞬,就答应了。

赤水就见着二人行了拜师礼,卫仙尊就住到了红瞳小孩家,开始了传道解惑之途。

卫仙尊非常认真,不仅耐心地回答了红瞳小孩所有稀奇古怪的问题,这针对红瞳小孩的情况,给他量身打造了一套修炼之法。

这法非常有用。

反正仅仅半年时间,村里所有孩童,合力也打不过红瞳小孩了。

如卫仙尊所说,他们再也不敢来找他的麻烦。

他也更加专心地投入到了修炼当中。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眨眼之间,匆匆数十载过去。

红瞳小孩,早已成长为英俊的青年,现在,整个村庄里的老人,也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村庄再也困不住他了。

他即将远行。

在临走前,他略过这些年来毫无作为的赤水,问一直兢兢业业陪在他身边的卫仙尊:“师傅,你有什么愿望吗?”

卫仙尊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通天密钥。”

那个红瞳青年就了然地笑了,手微动,掌心就出现了一枚金灿灿的钥匙。

那枚钥匙有多特别?赤水无法形容。

反正那金光,并不是金饰的那种冷光,而是泛着天道法则的余韵,赤水瞬间就被吸引住了视线。

那红瞳青年似有所觉,就笑道:“我生而为邪,幸得师傅不弃,如今修业有成,自当报答,这钥匙即是师傅想要之物,便送予师傅了。”

他说着,就将钥匙递了过去。

卫仙尊心神微动,就将那枚钥匙摄入手心,仔细查看,确定无误后,才道:

“你我师徒缘份已尽,如此,就此别过。”

卫仙尊走了。

带走了通天密钥。

红瞳青年似乎并不难过,他眸光移向赤水:“你还不走?你在等什么?还是,你也有什么愿望?”

赤水还没开口,那红瞳青年又自顾说道:“可是,你又不是我师傅,我凭什么要满足你的愿望呢?”

赤水:“…………不好意思,打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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