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冰趴在柜台上笑吟吟地看着邢昭，“还没见过你这么严肃呢，到底什么事儿非得见梁哥啊？”
“生死大事。”
如果邢昭没猜错的话，梁明应该是刘大进连带着自己非法赌场一起被推出去的棋子。
上次在火锅店里听到侯磊的话，邢昭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刘大进自己开设的赌场，怎么都说是他手底下人开的。
再结合邢昭对于这一年汉江市的记忆，那大概就有了轮廓。
梁明，极有可能成为汉江市下半年重大刑事案件中的话题人物，然而此时的梁明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这一道坎。
不，不是一道坎，这是一堵墙，能直接把他撞死的墙。
邢昭在想，该如何暗示梁明他的猜测。
直接提出势必会引来梁明的怀疑，自己当下只是持着一个高中生的身份才叫梁明卸下防备，上次在天桥上的有意拉拢，梁明显然不想再生事端。
邢昭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打开电脑，就见屏幕下方正写着：‘abc123网址导航，探索更加全面的世界’标语，想来这是梁明特意安排的，兴许是为了顾客方便。
由于前不久域名已经注册，如今abc123网站的日浏览量已经上升到四位数，除了极速连锁网吧里这几百台电脑，想来有不少家庭电脑都已经知道了这一串网址并且放在首页使用。
对于abc123网址大全网页的推广，邢昭并不想耗费很大精力，他做的也仅仅只是请梁明给电脑城的老板们推荐这一网站，由于其带来巨大的方便，不需要多少宣传成本就能将名声打出去。
而这每日的几千次访问量，就是邢昭宣传路线正确的象征。
邢昭这几日也在想，仅仅一个网页还满足不了他想在互联网行业干一番事业的野心，而事业的扩张需要人才，显然汉江市这一以纺织行业为主要产业支柱的城市远远满足不了邢昭对人才的需求。或许应该去沪城、京城、鹏城这些迅速发展，靠近前沿的城市看看，是否有机缘。
1987年，沪城站作为华夏第一座现代化车站开通运营。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的沪城火轮房，亦是华夏第一条商业运营的铁路所设。仅仅在20世纪末，每日客流量便能达到惊人的五万人次。
就在这干净明亮的新站内，三人伴随着烟气下了火车，十几个小时的路途令几人在下车的一瞬间便感到腿软与不真实。
夏艾临行前专门在理发店里烫了个明星同款大卷，头发也染回了黑色，周身气质比起明星来不遑多让。一身暗红色长裙再搭配圆顶棕白色草帽，手中提着的小包令她在这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中多了一丝贵气。
而站在她身旁的谭三清则是一身灰色西装，胸前扎的蓝色领带十分鲜明，眼镜是邢昭专门叫他换的，黑框变金丝框，再配上西装一下子便消去了他身上那股学生气，下车前专门打理过的背头衬得他浑身上下都是精英气质。
再看邢昭则随意得多，上身花衬衫下身西裤，胸前松松地别着一个墨镜，腋下夹着的公文皮包倒是叫人想起一个词来：土大款。
“这、这就是沪城？十里洋场？”夏艾摘下帽子，看着眼前壮观巍峨的高楼大厦，虽然还不如后世密集，但是对于出生十几年来没有来过南方大城市的夏艾来说，明显十分震撼。
“那边，是在建的沪城大剧院，旁边的高楼是沪城市政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沪城大剧院应该在八月份开放。”
邢昭将行李放在地上，“这里就是沪城，开放、包容，处处充满机遇。”
行李中，装的则是他们这一行要埋下的小小种子。正值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邢昭趁着父母要和大伯二伯等亲戚回外地老家祭祖的时间，向学校请了一天假，再搭配双休，一共三天，他将在沪城徐徐展开事业的大幕。
“你们都是以什么身份来到沪城的？！”邢昭看向两人。
“海外服装批发商！”
“设计师兼托儿！”
“好！明确身份，上车！”
公交站台前开过来一辆老式公交车，它的外形还不像后世那样方方正正，车头顶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肿起来个大包。
两人就跟着邢昭这样上了车，在售票员那里买完票后，找到最后排三人连坐的座位坐下，邢昭从兜里将一沓硬质卡片递给两人。
“首席设计师？”
“总裁？”
邢昭拢了拢手中剩下的卡片，那是他自己的名片，黑底金字再加上颇有设计感的英文字母衬得高级许多，“手续刚办下来，怎么说也都是体面人了。”
“真的？！”
夏艾一直以为邢昭就是倒腾倒腾无牌货，虽然累了点，但也比她之前赚得多。却没想到邢昭玩真的？
对比夏艾，谭三清的脸上则是没那么多惊讶，反倒是有些从容，“有了这层身份，也不愁出去没名头了。咱怎么说也从小黑个体户升级成皮包公司了！”
“Hbai，这一听就是外国名儿啊！地道！你怎么想到的？”夏艾显然爱惨了自己的名片。
“秘密。”邢昭看着窗外路过的形形色色摩天大楼不由得一笑，“吃完饭之后，下午我们先去名店街看看。”
名店街是沪城最长的一条地下步行商业街，开业于九十年代初，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沪城人心目中时尚潮流的聚集所在地，五花八门的商品种类令来到这里的顾客目光应接不暇，除了市民，还有不少外地批发商都会来这里上货。因此说这里是一个大型服装批发市场也不为过。
它在二十多年后成为了沪城的一处地标性建筑，随着时代的变迁，其中的商品亦是日新月异，但始终离不开四个字：潮流前端。
三人午后晒着大太阳来到此处，刚沿着楼底下来便感到了一丝清凉，邢昭和夏艾还热地没那么明显，谭三清穿着的一身西装早已被他大汗淋漓浸透。
“早知道沪城这么热，就给你挑件不厚的了。”夏艾略有些抱歉地说。
谭三清边拿着邢昭的黑色皮包扇风边回应道：“没事儿没事儿，下来就凉快了，待会出来咱吃老冰棍儿去。”
最排头的一排店均是女士装扮用到的首饰，谭三清和邢昭没什么兴趣，夏艾则是看新鲜似的挑了一路，到最后他们走到服装区时，夏艾的头上已经多了两个发卡，耳朵上多戴了一对圆环耳环。
夏艾兴奋地在镜子前照了许久，身后有一个批发商模样的女老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姑娘，你这身衣服是在哪家店取的货？”
夏艾翘嘴一笑，“这是限量版，全世界仅此一件！”
这件是她闲暇之余设计出的一张稿子，在林燕交完样衣等待前往沪城的这中间，她又花自己的钱将它做了出来，只是没想到上身效果这么好，在火车上就有不少妇女找她问。
这件红色长裙不像市面上的那么明亮鲜艳，而是多了一丝含蓄之美，这也就衬得人更加大气上档次，再加上她身材高挑又架衣服，自然是十分吸人眼球。
她没有在意那女人眼光，扭头看见邢昭和谭三清已经走了有十米远，便拎起小包跟在他们身后，“你俩等等我！”
人最多，交流最火热的摊前，一男一女正在和老板砍价，那两人显然是来逛街的情侣，女的砍起价来毫不手软，一下便劈掉一半，而那老板自然是脸一黑，当仁不让想要逐客。
“什么人哦！不晓得这里衣服利润低吗！想买大牌还不想出钱，怕不是脑壳有问题哦！”老板娘看着那女人背影骂了两句，接着见到夏艾便是眼前一亮，“小姑娘！来看看我们家店新上的款式伐！全是香江的货啦！”
邢昭略看了一眼，字正腔圆地对那老板娘道：“您这儿款式都太老了，那都国际上淘汰好几年的货了！”
“嘿你这小赤佬不识好歹！不买就不买嘛，怎么好说我的货不行啦？这可都是香江运来的一手货！”
“看见她身上穿的没，这颜色，这版型，您没见过吧？”邢昭将墨镜缓缓拉下来，戏谑盯着那老板娘，“这才叫正经国际货，这商场都找不上同款！”
见那老板娘一脸精明算计模样此刻也是细细打量起来，邢昭顺势就从自己腋下皮包里掏出那本杂志，展开封面给那老板娘看了一眼，“看见日期没，七月份新出的杂志。”
“再看这个，”他翻了几页，指向那画面上版型与夏艾上身穿得差不多的服饰，“这可是欧美大牌新款，别说内地了，香江都流通地不多！”
那女人揣着挎包看看杂志，再看看夏艾，“你说内地没有，她这身衣服哪里来的？”
邢昭眼神黯淡，凑近那老板像是说什么秘密似的，“这姑娘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刚从国外服装公司离职，回国创业的！”
“看见那个男的没有？对就是戴眼镜的，人家可是外商，来调查市场的！”
这话让老板娘听得直起了腰板，“外商？”
虽然如今已经开放外商入境，但外商一般看不上他们这些零散的个体户，供货都只给大型商超，这也就导致他们的服装款式仍旧处于过时的状态，即便是想要翻身也干不过那些强人。
但是如果现在有人跟她讲，有外商来这里调查市场，她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你少骗人哦小伙子，外商哪里是华人模样的，人家蓝眼睛高鼻梁大卷发，你说谎不照照镜子哦！”
董助理第二天八点就来到了老胡的公司。
他百无聊赖地在接待大厅里和中间的发财树，铜貔貅面面相觑，失神地看着前台后方那一行“大海环保有限公司”，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似乎也异常忙碌，自从他坐到这里竟是一瓶水都没有送来。
等到董助理见到老胡，已经是黄昏。
中间那接待过来解释过原因，说是老胡今天正在厂子里接待大领导巡视，没时间见他。
中午他自己去了公司旁边的一个餐厅将就了一顿，那牛排做的特别难吃。
太阳落山，工作人员全部下班，小董终于在门口见到了一身休闲穿着的胡大海。
如果不是胡大海打招呼，小董还认不出面前这个开烧烤摊气质的大汉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他整理了自己精致的着装，上前与他握手，“您好胡先生，我是季氏国际的董秘助理。”
他隐约猜出来，就是这位放鸽子多时的大老板给他在烟镇商会下了全城通缉，让他这两天在烟镇地界体会了一把“有钱寸步难行”。
但他还不能发作，至少现在不能。
等到了帝都，他会一五一十地转述这家人对他的态度。季家被替换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季老扔给自己的大儿子办，大儿子扔给秘书，秘书又扔给他这个刚上任不到两月的助理。
是个人都能看出这家人的不上心，以及对流落在外的骨肉仅存的那点不忍。
胡大海也笑眯眯地接待他，“等一天等累了吧？嗨，这还不是领导来突击检查，得过去陪着么，中午吃饭了吧？”
一提这个小董心里就一阵恶寒，他点点头，“吃了，胡先生，那季小姐……”
忘了说，式微在季家出世之前，还被那季老起了名字，男孩就叫季凌，女孩叫季霖。
一提这个老胡就来气，“啥季小姐啊，我闺女姓胡，行了上车吧，我订好位置了。”
“好的，是胡小姐、胡小姐。”
最后小董才知道，胡大海口中的订好位置，就是一家苍蝇馆子。
“啊，没事儿，咱现在这不都回来了，你小舅一听你今晚来，立马就给你来大酒店摆接风宴！”
一旁的大姨邓淑接着吹捧邓庆，式微浅笑一下，想到刚才在洗手间听到二人的谈话，又觉得有些好笑，“我怎么刚才在车上听见的，是我爸托熟人定的位置？不过小舅这份心意我心领了啊，诶菜上了，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