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中一个穿着破烂正七品武官服的人心情有点复杂。
他就是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赵建。
一个兵马司有一名指挥，两名副指挥。
兵马司的指挥都是文官担任，平日绝对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只有在有功劳可以捞的时候，他们才会冒出来表示：本官乃是某某兵马司指挥，有事冲本官来！本官皱一下眉头算你输！
日常背锅的时候，就算挖地三尺都不可能找得到他们，就算走狗屎运碰上了，他们也会表示：“啥？有这事？本官不知道哇！这都是某某副指挥在管，你们找他去！”
南城兵马司的指挥正是这么一号鸟人，另外一名副指挥只是挂名，听说是先帝的贵妃的三叔父的一个儿子，世上有没有这么一号人都不好说，别说管事。
因此，赵建其实正是这一群“杂役”的头头。
兵马司的副指挥都是由武官来担任，作为一名武官，赵建心里还是向着燕苏这位小侯爷的，虽说他也曾被小侯爷“误伤”过，虽说小侯爷被封了一个什么铲屎郎的文官，但看在偶像老侯爷的面子上，这些都不是事。
但奈何这亭子里的三人都不好惹，其中两人更是能够一言摘掉他的官帽子。
其中之一是兵部尚书之子李旦，这直接管理五城兵马司的就是兵部啊！
另外一个是杜太师之子杜腾，这整个都察院都是杜太师的地盘，而都察院中的巡城御史就是专门盯着五城兵马司的。一旦被参上一本，他马上就得玩完。
所以，他也只能昧着良心把小侯爷先晾到一边，带着整个南城兵马司的人来李府打杂。反正这种事情他们也没少做，上到一品国公、下到五品员外郎，他们哪家府邸没有打扫过？早就熟门熟路了！
不过事后小侯爷这一顿毒打恐怕是躲不过了！两头不讨好啊！
赵建欲哭无泪，抬头问青天，这样苦逼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亭子中，李旦有些担忧地问：
“杜兄、孙兄，两位伯父和家父不是不许我们这段时间闹事吗？我们这样做会不会被打断腿？”
杜腾笑道：“李兄放心，今时不同往日矣！”
“怎么说？”
“嘿，李兄没有听过吗？燕苏那厮在陛下面前将众大臣的建议贬得一文不值，自己反而要在外城建什么公厕？这不是笑话吗？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他眼里还有这满朝诸公吗？”
孙淄附和：“正是，建公厕就能让秦使忌惮？这分明就是在胡闹，可恶就连陛下都被他蒙骗！所以，该是我们站出来了！李兄，你也看到，我们这么做，伯父他们并没有阻止！没有阻止就是默认啊！”
一边的赵建心里拔凉拔凉，他原本以为只是几个二世祖的明争暗斗，不料其中还涉及陛下和众大臣的博弈，这真的是他一个七品受气包能够参与其中的吗？
可现实是，他已经一脚踏入其中！
把三个“白痴”伺候好之后，赵建带着一班手下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南城兵马司。
大堂上，燕苏正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们的赵老爷当场跪了：“小侯爷啊！是杜腾、孙淄和李旦三人逼我这么干的啊！下官不这么干，他们就要撸掉下官的官帽子啊！下官上有七十岁卧床老母，下有三岁嗷嗷待哺的儿女，实在是没有办法呐！”
燕苏走到他面前，一脚将他踹翻，怒骂道：“你他妈无父无母的老光棍一条，哪来的老母和儿女？”
赵建“哎哟”一声当场趴下不起，声泪俱下：“小侯爷呐，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骨气，做不到视死如归。我虽然从了那天杀的杜腾、孙淄和李旦，但我的心是向着你的呀！下官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燕苏的手伸向了赵建。赵建闭上了眼睛，暗暗想：“苦也，这下不死也得断几根骨头了！”
不过想象中的毒打并没有来临，燕苏只是帮赵建拍干净了衣服。
“这……”赵建有些短路。
燕苏淡淡道：“你起来说话。”
“小侯爷，下官不敢……”
燕苏怒骂：“放屁！曾经堂堂的沙场万人敌，整天鞠躬卑微像什么鸟样！”
赵建一愣，似乎想起了曾经峥嵘的沙场岁月，叹息一声，站直了身子。
赵建，亦曾经在燕海平手下当过兵。本是一员猛将，一次冲锋陷阵的时候被重伤了手臂。手臂最后是保住了，却无法再握刀。退役后，被燕海平塞入五城兵马司当了个副指挥。
赵建一脸羞愧：“少爷，是我对不起你。”
燕苏死死盯着他：“老赵，本少爷只问你一句话：想不想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想起自己这些年委曲求全、鞠躬卑微，像条狗一样去舔着各路权贵……可年少的自己也曾豪情万丈，浴血沙场，誓要博得一个身前身后名的啊！
赵建脸上热泪滚滚而下，他缓缓扶正了头上歪歪斜斜的官帽，怒吼道：“老子不装了！少爷，我要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燕苏笑道：“很好！老赵，以后你就是本少爷的人了！如果再有哪个龟孙敢消遣你，欺辱你，你就直接一个大耳巴子扇过去！一切后果由本少爷承担！”
赵建单膝跪倒在燕苏面前：“前半生我为老侯爷冲锋陷阵，这下半生就交给少爷了！老子生是燕家的人，死是燕家的鬼！”
燕苏扶起他，安慰道：“放心吧，本少爷可不像老头子那么窝囊！跟着本少爷，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来，这里有点钱，你拿去收拾收拾自己，再请兄弟们喝口酒。”
赵建打开银票，看清楚上面的数额之后，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一万两！”
他这些年到处讨好，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也才攒了几百两，少爷这随手就一万两，实在是……霸气！
“少爷，这太多了，我不能收！”
燕苏怒骂：“多什么多啊！你看看你，一大把年纪还是老光棍！丢尽了我燕家的脸。赶快去整所干净的小院子，娶上两个婆娘延续香火！”
赵建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听少爷的！等我生下几个胖小子，再让他们去少爷麾下扛大旗！”
“那就说好了。”
“嗯！”
“对了，有件事你帮我办一下，挺急的！”
“少爷请说！”
“明天我要知道这外城的总人口数量，有多少乞丐，有多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贫民，能不能做到？”
“少爷，交给俺吧！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