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老鼠似乎感知到了危险的气息。
灰褐色的身子不安地扭动,随时准备找好时机出逃。
可惜,外面的猎手很有耐心。
乌云等了一会儿,后来甚至整只猫都趴了下来。
两只小爪子踹起来,眼睛眯缝着。
老鼠等了一阵子见没什么动静,就鬼鬼祟祟地爬到了瓮顶。
黑豆一样的小眼睛闪着精光,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一下蹿到了外面。
但慌不择路,竟然又挤进了装粮食的瓮缝隙里。
老鼠吱吱作响,像极了抓耳挠腮的窃贼。
守着的乌云看了看惊慌失措的老鼠,原本有的一点点好奇心似乎早已经跑走了。它无趣地起身,看也没看就迈着步子朝窗户走去。
老鼠捡了一条小命,忙不迭地溜跑进了处在另外一个角落的洞里。
乌云高昂着头颅,一步一步走得优雅又有派头。
只不过那身荷衣做的小衣服还套在身上,让黑猫多了些可爱意味。
正当它摇晃着尾巴迈着猫步往前走时,忽然窗子“嘭”地一下被人推开了。
一个剃了锅盖型头发的黑脸小男孩眨巴着眼睛,趴在窗户边头朝外扭着大喊:“爷爷爷爷,这里有只猫不捉老鼠!”
呲啦啦的大嗓门,震得墙皮不停往下掉。
乌云步履轻盈地跳上窗棂,两条后肢下蹲,四只小爪子并在一起,不远不近地看着这个没见过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起来大约有七八岁的样子,正是人憎狗厌调皮捣蛋的时候。
他有一对咕噜噜转的圆眼,上身穿着缝着补丁的袄子,下身一条鼓鼓囊囊的裤子,脚上踩着一双皮裂外翻的靴子。
他两只手拢在袖筒里,等到看清乌云的样子时惊得嘴巴大张。
这只猫不仅不会抓老鼠,还跟人一样穿衣服呢!
小男孩的手从袖子里露了出来,跟脸一样是黝黑的。只不过那双手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冻疮,旧的没好新的又来,最后手就不均匀地肿胀起来。
又黑又红,或者说,红得发黑。
小男孩吸了一下鼻子,有些干裂的嘴巴努了起来。
他有点羡慕。
毕竟,乌云的衣服实在是看起来不错,很暖和的样子。
如果脱下来,给自己做个暖手筒多好啊。
他正想着,不禁嘿嘿笑出声。手也不安分地朝里伸,就要实施设想中的计划。
那就是,把这只猫的衣服扒下来,据为己有!
但还不待他真正触摸到乌云,一把大扫帚旋转着就要扫上他的屁股。
小男孩灵巧地一躲,朝身后人扮了个鬼脸。
陈刀手拿扫帚气喘吁吁,脚往下一踩:“臭小子,那是贵人的猫,不准碰!”
扯了扯自己的小袄子,男孩眼睛一转道:“爷爷冤枉人!我没想摸,就是怕它冷了打算关上窗来着。”
说着说着还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
陈刀迟疑地放下扫把,身为祖父的尊严让他选择了嘴硬到底;“小胜,你得好好待这只猫儿,千万不敢瞎胡闹。”
陈刀二儿子的儿子,也就是陈刀的小孙子——陈胜,嘴上应着。
但心里却没打算放弃最初的想法。
哼,一只不会抓老鼠的猫。
陈胜颇不甘心,总想着再有机会一定要抓着那只黑猫。
荷衣正在厨房帮着奶奶做饭,听到外面的声音就走了出来。
陈胜一见荷衣刚才的种种就抛到了脑后。
他从小就喜欢这个姐姐,也从父母那里知道姐姐身世可怜,所以总是在荷衣休沐回家的日子里缠着她玩。
所以大早上跑来,实际上是要来找荷衣的。只不过阴差阳错,先发现了乌云。
荷衣见陈胜过来,绕着他走了两圈。
个头又长高了些,看着也很精神,挺好的。
只是当她目光落到陈胜的手上时,鼻子一酸。
二叔二婶都是庄稼户,也没什么余钱,自家儿子手冻成这样也没什么办法。
再说,现在谁家的娃娃冬天不是这样呢?
荷衣转身走向厨房,掀开灶台上的锅盖,从里面拿出一块热气腾腾的饼子。
她左右倒换着手,把饼子送到了小陈胜的手里:“狗剩,赶紧趁热吃。”
陈胜拿起饼子就往嘴里塞,边嚼边说:“姐姐,别叫我狗剩,我有大名的,叫陈胜!”
看着他大口吞咽吃得香甜,荷衣不禁一笑故作惊讶道:“哎呦,咱家狗剩知道害羞了这是,行行行,姐姐记着了。”
她摸了摸陈胜的脑袋,心想着下次要带些膏药,回来给他抹一抹。
等到陈胜吃完饼子,荷衣又跟他说了说乌云的事,最后叮嘱道:“狗剩,乌云不是普通的猫,那是公子的家人,你得好好待它。姐姐明早就要回去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就拜托你替我照顾乌云了。”
陈胜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姐姐,我会保护好那只猫的。
陈胜在心底里许下誓言,原本要捉弄乌云的想法也被摒弃掉了。
既然是公子的猫,出了什么事定然会连累荷衣姐姐。
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乌云从窗户那里看着外面,小小的院子里炊烟袅袅。
陈刀在扫地,荷衣拉着陈胜在说话,厨房里奶奶佝偻着的身影偶尔在门口出现。
一棵被旱雷劈掉了半边的枣树在靠近小院大门的地方,顽强生长。
一如这个贫苦又温馨的家。
“瘌痢头,生的丑,天天到处转,就是没地儿去吃饭!”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夹杂着嘻嘻哈哈的笑声。
一个剃着小锅盖头发型的小男孩从门口挤进来,向着陈胜招手:“快来快来,瘌痢头从破庙过来啦,快来玩!”
陈胜面对他挤眉弄眼,但转向荷衣的时候,脸上就变成了乖巧的样子。
其实这会儿,他心里正在犯难。
瘌痢头是个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的流浪汉,头生癞痢一直没好。
早先似乎是从外地逃难到这里来的,脑子也有点不太好使。他一个人住在庄子最西头的破庙里,天天到处晃荡。
而这一行为被庄子里调皮的小孩子见着了,编排出一些浑话唱成歌,每次瘌痢头经过就会引起一片呼声。
就像夏天池塘里的青蛙。
平日里陈胜也是那群孩子中的一员,但他只是跟着,从来都不跟其他人一起唱。
而今天,他并不想加入其中。
尤其是在荷衣姐姐面前。
小锅盖还在门边上挂着,就等陈胜了。
陈胜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在荷衣的催促声中快步跑着,向伙伴而去了。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乌云也踩上了屋檐,跟着陈胜跑到了院子外面。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