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促膝长谈(一)

正午的阳光倾洒在清御峰的一处小院中,给院中的一套石桌、两排灵菊,以及一棵高十丈的金果树都镀上一层金边。

手腕粗的树腰上正停着三两贪凉的夏蝉,它们振翅嗡鸣,叫嚣着盛夏的热。

燕央措站在窗前,手中的纸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视线在院中的陈设中来回扫视。

他已经许久没这么清静过了,一时间竟还有些不适应。

以往他在清剑峰的后山,不是要应对一众师兄的挑衅,就是被他们指着去挑水添柴。

不过也多亏了他们的“孜孜不倦,他的修为才得以飞速提升,进而一跃成为玄天宗第一个十六岁筑基的弟子。

他刚成名那会儿,逢外门弟子前来讨教的,他都答——“挑水劈柴,与内门师兄比试”。

那些外门弟子只字不信,他冷漠自私、恃才傲物的“名声”也是自那时起冠在了他头上。

燕央措无奈,其实他并没有欺骗他们,事实往往就是如此平常——

他的好师兄们每一次前来挑衅时,必有新招。

而他无人指导,只能从中偷学一二,融会贯通,形成属于自己的行剑之术。

至于挑水添柴,那本是每位内门弟子的日常任务。

师兄们懒得做,便想着法子撇给他。

他一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些累活重活,灵气在体内的运转速度、锻炼灵力控制的精准度提升于无形之间。

尝到了甜头,他便由拒绝转变为乐此不疲,来者不拒。

至于没挑满的水以及未砍完的柴,那都与他无关了,毕竟为此受罚的总不能是身为外门弟子的他。

想着,燕央措又有些心痒了。只是他并不知道清御峰的水缸和柴房在何处,只能明日天未亮时再去找寻一番。

打定主意后,他舒展了一下筋骨,转头看向仍旧躲在墙角的胖兔子。

只见那雪白的毛绒圆球仍安安静静地角落里不动弹,她身后的干草一动不动、仍保持着半个时辰前的高度。

他不禁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一个时辰前,他给荀萱轩检查伤口。

只见鞭痕从腰部左侧直直延伸到腹部右侧,从伤口处渗出的血液把她腹部的长毛粘成一团。

于是他便招来长剑,帮她把腹部的毛剃了个干净。

哪知,他不过刚剃完,那胖兔子就狠狠蹬了他一脚,翻身就要逃。

伤口还没处理完,他自然不会让她轻易逃掉。

于是便有了他一次又一次把跳到半空的兔子抓回到桌面上的场景。

到了后来,胖兔子跳累了,也不反抗了。

燕央措这才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伤药,他根据徐琛的口授,两指蘸取,轻轻涂抹在伤口处。

未等他涂完,那胖兔子便开始抽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见状,他下意识地想要安慰。

可他燕央措向来不会说漂亮话,哪怕本意是为了安慰,嘴上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话。

只记得,他话还没说完,胖兔子便从生无可恋、半死不活的状态迅速转变为一只愤怒的炸毛兔子。

略过他被胖兔子一拳揍得吐血的片段,燕央措的回忆顿了顿,落在胖兔子身上的视线还多几分探究。

胖兔子这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恼羞成怒吧? m..coma

他正想着,许久未动的胖兔子回头瞪了他一眼,眼底确有几分羞恼之意。

燕央措见状,当即松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单纯的愤怒便没有发展成为恨的可能。

只要不是恨,他有的是方法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只在此之前,他还需明确荀萱轩羞恼成怒的根本原因。

但胖兔子显然不想理会他,那他便只能猜了。

燕央措又回忆了一遍一个时辰前的记忆。

他考虑到胖兔子反应迟钝,只能把她出现情绪异样的时间往前推了推。

最终他把时间锁定在剃毛后。

燕央措抿了抿唇,面露难色。

给胖兔子剃毛是为了清理伤口,使之能更快地愈合。

再者,他没有让荀萱轩的毛发在一瞬间长回来的能力。

如此一来便只剩一个方法,那就是给她做一件遮挡物、满足她随时想藏起来的小心思。

想着,燕央措便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套半新的衣服。

他抬起长剑,割下一角布料,又按着记忆里文姨为他裁布制衣的步骤做出了一件小衣。

他用灵气操控着小衣悬停在胖兔子头上,嘴角旋即勾起一抹坏笑。

巴掌大的小衣从高空坠落,把雪白的一小团罩了个严实。

小衣下,荀萱轩咬紧牙关,深吸了口气,一爪扒拉下盖在头上的布料。

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霎时止住,因为她看出来了,燕央措仍在她头上的并不是随便的一块布,而是一件制作精巧的小衣。

荀萱轩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就把小衣套在了身上。

衣服不大不小,刚刚合适,制作的人甚至考虑到了衣摆垂地的可能,衣长堪堪盖住腹部秃了的那一块。

她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心底的郁气顿时消散。

此消彼长地,肚子掐着点地对外宣示它的饥饿。

荀萱轩拍了拍干瘪的肚子,转过身朝食盒走去。

只是她刚探出身子,食盒便消失不见。

胖兔子朝着食盒消失的方向看去,视线在接触到燕央措的那一刻顿了顿。

她毫不客气地瞪了一眼正抱着食盒的某人,赌气地退回墙角。

只听那人轻啧了一声,脚步声停在距离她一尺的地方。

落在她后背的视线愈发强烈,让她不禁抖了抖身体,小小地往左侧挪了一步。

燕央措见状,轻笑了一声,道:“胖兔子,你这是打定主意不理我了,是吗?”

荀萱轩犹豫了半刻,最终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她也摸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知道自己暂时还不想与他交流。

燕央措并不打算放弃,他扬了扬手中的干草继续说道:“胖兔子,你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我就给你加餐,如何?”

胖兔子不予理会,燕央措加价:“两箱。”

胖兔子依旧沉默,燕央措无奈一笑:“三箱。”

胖兔子出现了片刻的动摇,燕央措乘胜追击:“四箱。”

……

燕央措一箱又一箱地加着,在加到第六箱时,荀萱轩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唱了一出空城计。

顿时,她节节败退,冷着脸仰头朝燕央措看去,她问道:‘你想问什么?’

燕央措展颜一笑,缓缓地道:“问的自然是那晚你没说完的事。”

荀萱轩迅速转过头去,冷声拒绝道:‘无可奉告。’

燕央措咬咬牙,提着干草走到了茶桌旁坐下,灌了自己满满两杯冷茶。

冷茶入腹,心底的恼意这才消散了些许。

他自顾自地说着:“你不说,我自己也能猜到。你所说的‘炼血之术’是魔族的功法吧?”

胖兔子肉眼可见地僵了僵。

燕央措又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世上根本没有另一个我,你说的那个修习‘炼血之术’的,其实是我。对吗?”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像极了晴日惊雷,劈得荀萱轩七荤八素。

此时的她满脑子疑惑——自那晚之后,她就没再给燕央措提过有关原著与“炼血之术”的任何信息,燕央措又是怎么知道的?

燕央措把荀萱轩的惊慌失措尽收眼底,嘴角抑制不住地开始上扬。

他朝荀萱轩问道:“怎样?想好了吗?机会我已经摆在你的面前了。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这箱干草就是你的。”

荀萱轩虽憨,但数学不差,她当即反问道:‘不是七箱干草吗?怎么又只有一箱了?’

燕央措轻笑道:“我说了,机会只有一次。你再不做选择,这一箱干草……”

‘我吃!’荀萱轩抢先道。

燕央措满意地点了点头,弯腰把干草放到荀萱轩跟前。

胖兔子动作极快,箱子不过刚着地,她便把自己没了进去,任凭燕央措在外面怎么问就是不作答。

燕央措气得直咬牙,一字一顿地直呼姓名道:“荀、萱、轩!”

话音未落,埋头苦干的兔子抬了头,她腮帮子一股一股地,兰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

她神识传音道:‘我太饿了。你别着急,等我吃完。’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燕央措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道:“好。”

心底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这兔子坑得不敢再有所怠慢。

许久,他好不容易等到胖兔子吃完,她又说:‘吃的太饱,需要休息一下。’

紧接着,这一休息便是半天,直到夕阳西下,她才悠悠转醒。

荀萱轩一醒来便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竟然让燕央措生生等了三个时辰之久,她真是嫌命长了。

她暗暗地吸了一口凉气,朝茶桌旁正闭目养神的大爷走去。

大爷没睁眼,也没理会她。

荀萱轩顿时陷入纠结,手足无措地干站着。

半晌过去,椅子上的大爷终于动了,他换了一只手撑下巴,脸也跟着换到了另一侧。

荀萱轩紧紧跟上,动作小心翼翼,呼吸也跟着放轻,生怕惹着这位大爷。

胖兔子刚站定,只觉得脖子一凉,冷笑便传到了她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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