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故事篇:2010 年秋 2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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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洗了澡,煮了汤圆吃,酒也醒了。陈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不回家?”我问。

他摇摇头。

“回去吧,陈白露一个人在家会害怕—你别看她嘴上逞强,她一个人住的时候,廊灯从来不敢关。”

“她在工作。”

“做什么?”我想起,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和陈白露联系了。

情况倒不算复杂,是陈白露拿到了一批广告片的剪辑工作,外包给一间工作室,她在工作室监工,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又能干又贤惠的女朋友,哪里找第二个。”

“再也找不到哇—”他苦笑着往后一靠。“只是她有点儿—我说不清。”

“太完美了?”我讽刺他。

“完美。”他继续苦笑:“一个完美的资本家。”

陈言在我家看了一个通宵的电影,我们吃了两包微波爆米花,点了一桶炸鸡,喝了淡啤酒。我们吃着喝着,吹着牛,全都假装那场大哭和沉默是不曾发生过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已经疲惫不堪,但我决定撑过这个白天。如果我在白天睡觉,那么等待我的,又将是清醒又漫长的冬夜。

“我们去看陈白露吧!”我拉伸着僵硬的脊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活泼又快乐。

陈言答应了。我们在路上见到卖糖油饼的小摊,陈白露最爱吃的,买两只带上。干燥、无风的清晨,寒冷像短小而薄的匕首,一把把从围巾的缝隙、从袖口、从帽檐插进来,让人无处躲避。

陈白露工作的地方在百子湾。传说呢,在百子湾扔下一颗炸弹,北京传媒业就会瘫痪。这里有几百家和传媒相关的工作室,昼夜开工,永远生机勃勃。

我缩着脖子走出电梯,跟着陈言走进其中一间,被扑面的热浪吓得一怔。

一百平米的房间里,至少三十台电脑在工作着,每一台面前都坐了一个戴大眼镜的瘦男孩,陈白露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两腿张开,目光炯炯,像个彪悍的武夫。脸上挂着两团大大的黑眼圈,皮肤灰暗无光。

我把糖油饼给她,她接过就咬,没有道谢。

陈言问:“今天回家吗?”

“还有三天。”

我惊:“你一周都吃住在这里?”

陈白露还没说话,一个男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陈姐,我一天一夜没睡了,我想—”

这可怜的男孩连高声说话也不敢—也许是不能,他的脸上浮着一层菜色。

“你叫她陈姐?你多大?”我忍不住问。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陈白露,我觉得新奇,仿佛她是60年代的纺织工厂里戴着白套袖的女领班。

“我是91年的。”男孩说。

小我们三岁。现在十八岁的孩子读个中专,也出来谋生了。

“谁不是一天一夜没睡?”陈白露挑起眉毛。

“我,我集中不了精神—”

陈白露起身开了冰箱,拿出两罐红牛,咚的一声放在男孩的电脑前。

我和陈言对视一眼。

那男孩默默地坐下了,易拉罐开启的声音像一声小小的爆破,在机器运转的声音里一闪而过。我刚要开口,陈言朝我摇摇头。

我闭了嘴。

我们走的时候,陈白露起身送我们到电梯间。

一出工作室的门,陈言就把眉头拧成了一团。

“十八岁的小孩不能这么用。陈白露。”陈言说。

“应该怎样?吹着海风,晒着太阳,我在旁边给他们榨果汁,杯子上再插一把小阳伞?”她越疲惫越显出一脸刻薄相。

“八小时工作制是有法律规定的……”

陈白露立刻笑了:“你真是没出去工作过。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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