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之耻？
武媚娘和丈夫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天幕谈起这件事情时候的语气他们可太熟悉了——简直跟当初谈李隆基造成的安史之乱的语气一模一样。
真是熟悉得让人觉得可怕。
不过这次，他们可终于不是被看热闹的一方了。
“也不知道这靖康之耻，究竟是什么样的。”
李治靠在榻上,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的脸色看起来依旧很苍白，即使如今神色轻松，唇边带笑，也掩盖不住他那满脸的病容。
这些天他勤加喝药,也遵循医嘱，不多思多想,劳神费心，连朝政都不得不托了妻子不少。
但是，毕竟先前被气狠了,伤了身子，太医特意叮嘱了，要他好生将养，李治也不敢太拼命。
武媚娘帮他拉了拉被子，笑容温和，眼中却是沉重之色:“这靖康之耻,怕是不比安史之乱要差到哪去。”
她眼中的伤痛，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浓雾。
安史之乱究竟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主播没直说,大概是怕刺激到他们只是一直在强调其惨烈程度。
他们也只能从天幕上主播的话和文字区域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这场浩劫持续了整整八年。
八年,一场席卷了半个大唐的战争,会死多少人？
武媚娘和李治不知道。
或者说，他们大概能猜到一点，但是却又不敢深入去想。
——他们在那三场战役中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
万幸,主播当天也没说。
给了他们喘息之机。
那触目惊心的数字，还是主播后来私下里和他们提的。
人口锐减三分之二，至少死了四千多万人……
当天晚上，皇帝宫里就传了太医。
而现在，又有一个不输给安史之乱的靖康之耻……
武媚娘连苦笑的力气都没了。
虽然那不是他们大唐的子民，但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她现在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来的都是那些士兵死不瞑目的脸。
靖康之耻……又死了多少人呢？
如果那什么完颜三父子真的和后期的李隆基一个鬼样子……
武媚娘:那还不如真就掐死他们算了！
皇位上真是拴条狗都比他们强！
……
九五夫妻相视无言的时候，季驰光已经把话题转回刘娥身上了。
季驰光:“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宋的文人（部分）会那么擅长内斗——那可真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十八般武艺一起用上，看得我眼花缭乱、目瞪狗呆。”
刘娥掩唇一笑:这小娘子说话可真有意思。
那帮眼高于顶的文人，就该有个人来挫挫他们的威风，杀杀他们的锐气才好。
的他们整日里眼睛像是长在天上了一样，看不见皇权，也看不见她。
季驰光：“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也确实达成了遏制太后权力的效果。”
“”
刘娥神色惆怅。
季驰光:“除了这些客观原因以外，还有一件事情——刘娥的个人选择。”
嗯？
刘娥愣了一下。
宋朝的文人们也都愣了一下。
她/太后的个人选择？
太平公主不可思议道:“难道她自己放弃了？她竟半点野心也没有不成？”
怎么可能？！
上官婉儿否定了太平公主的说法:“那位刘娥皇后要是真的没有野心，就不会穿着只有帝王才能穿的龙袍进宗庙祭拜了。”
这可比女皇当年做的还过分。
古人都是相信人有魂灵的，供奉宗庙，自然是为了让先帝们死后过得舒坦。
刘娥穿着龙袍进赵家宗庙，跟贴脸输出没什么区别。
说她没有野心？
胡亥那种智障都不信。
胡亥:……
好好说话，别人身攻击。
被嬴阴嫚阴了一把，带着一身毒被“流放”的胡亥裹紧了自己身上破败不堪的衣服，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引来路人嫌恶的目光。
他朝着手心哈了口气:“这天可真冷啊……什么时候才能回暖呢？”
他冻的瑟瑟发抖。
胡亥可以说是身无分文滚出皇宫的。
他被父兄的翻脸无情和嬴阴嫚的突然转变吓得屁滚尿流，担心继续留下去，自己小命不保，就趁着夜色逃了出去。
只是他没什么银钱，很快就落得个流落街头的命运。
现在……
胡亥摸摸肚子:好饿。
他渴望的看了一眼路人手里的食物，然后重新把脖子缩回来，老实的低头走了。
胡亥一开始当然没那么老实。
但在他第一次饿了，直接抢了路人的吃食，结果被揍到差点横尸街头之后，胡亥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不是公子了。
胡亥缩头躬腰的往自己的临时落脚点走去。
他这段时间的变化极大，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原本白白嫩嫩的小公子瞬间瘦了好几圈，面部黢黑，看上去和普通难民没什么区别。
连秦始皇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自己儿子。
他以前也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啊。
胡亥恍惚的想。
才过去半个月，曾经那些美好的日子，就已经遥远的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了。
他想着想着，眼泪突然落了下来，划过他污脏的脸，落下两行混浊的泪水。
……
赵恒愣住了。
原本还在说些什么的赵家兄弟们也能噤声了。
赵廷美的目光不敢置信的在天幕上的刘
娥身上扫了一圈，随后突然露出嘲讽的神色，冷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睁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的赵光义。
有些人，即使皇位捧到了手边也不会去取。
而有些人，即使面对着本不该奢求的东西，也会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拿，哪怕要付出骨肉血亲的生命。
季驰光:“刘娥在天圣二年的时候，就已经穿着龙袍去太庙祭祀过了。”
“她心动了吗？”
“对着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刘娥心动了吗？”
“我想，她应该心动过。”
季驰光感叹:“在当时，宋真宗留下来的几个顾命大臣基本都被拔掉了，宗室更是处处避着刘娥走，可以说，偌大一个朝堂，刘娥一手遮天。”
“她已经是当时距离那把龙椅最近的人了。”
赵光义的呼吸也不禁急促了起来。
他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他曾经也是距离皇位最近的人啊！
两个侄儿，他不曾将他们放在眼中，毕竟一个未曾及冠，另一个仁弱可欺。
要不是天幕突然出现……
赵光义咬紧了牙。
季驰光:“但是最后一步，刘娥没有迈过去。”
【我英年早逝的前夫艾斯:……因为感情？】
因为感情？
这话说出来赵德昭那个笨小子都不信。
赵廷美嗤笑一声，不做评价。
赵匡胤也谨慎的摇了摇头:“刘娥和咱们家的侄儿，也不是没有感情，但是相比皇位……”
那点感情算个什么？
当了皇帝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季驰光:“臣子们请求她，依武后故事行事。程琳更是直白，直接献上了《武后临朝图》。”
“所有人都以为刘娥会顺理成章的接下这个皇位。”
“但是，她没有。”
“她的选择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司马光听到这里，他的嘴边露出笑容。
“刘后虽然行事妄为了些，但是……”
他想起那位皇后的所作所为，眼中的神色温和不少。
“章献明肃皇太后保护圣躬，纲纪四方，进贤退奸，镇抚中外，于赵氏实有大功。”
“这是一位贤后。”
季驰光：“刘娥将那些主动上书，劝说她登基称帝的人的奏折全部扔到了地上，厉声呵斥，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刘娥绝不称帝。”
“她没有孩子，但她把仁宗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他悉心教导，匡扶江山社稷，不曾起过半分坏心思。”
宋仁宗欲言又止。
季驰光一笑:“或许有人曾经反驳过，刘娥在赵祯成年以后，没有将皇权及时归还，难道这还不算有野心吗？”
“但是，刘娥之所以这么做，更多还是因为她确实对赵祯不放心。”
“先前有弹幕提过，刘娥死后
，宫中的遗诏还有一部分内容并没有公之于众——刘娥提出，让杨妃来接替她的位置，继续充当摄政太后。”
“可见，她不归还权柄不是因为她恋权——至少不是主要原因。更多还是因为，她觉得赵祯还不是一个成熟的皇帝。”
宋仁宗脸上带出怀念的神色。
大娘娘对他……确实很好。
只是，他们终究不是亲生的母子。
宋仁宗脸上一片黯然。
如果他们是生身母子，他……或许会更愿意接受她吧。
而少年赵祯，此时已经傻了。
他曾经怎么也不愿意面对的事实被天幕血淋淋的揭开了。
他……他真的，真的不是大娘娘的孩子吗？
那他的亲生母亲……还能活着吗？
想起大娘娘在朝堂上杀伐果决的样子，赵祯不寒而栗，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他下意识起身，想去寻大娘娘问个清楚，但都走到门口了，却又退了回来。
赵祯抿了抿唇——他还是不敢去问。
要是，要是大娘娘真的杀了他的生母……
赵祯不敢再想下去了。
……
季驰光:“出于对赵恒的感情，出于对儿子的感情，也出于对现实情况的权衡利弊，刘娥最终放弃了称帝的打算。”
【小葡籽:可就算是这样，那些文人也没有停止对她的诽谤。】
【潇湘水断:我以前还小的时候，看狸猫换太子就对刘娥有了刻板印象，长大以后才知道刘娥其实是个好皇后，这些东西根本就是后人胡编乱造的。】
狸猫换太子？
这是什么？
不少人目露疑惑，只有明清两朝的人很快反应过来。
天幕说的该不会是那个戏本子吧？
季驰光:“在狸猫换太子的故事中，刘太后和李太后同为赵恒的妃子，两人同时怀孕。”
刘娥：？
等等，她什么时候怀孕的，她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宋仁宗更是听的一头雾水。
大娘娘要是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哪里还有他什么事？
季驰光:“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刘妃和内侍太监合谋，用一只剥了皮的死狸猫换走了李妃刚出生的儿子——也就是赵祯。”
赵祯本人眼神死。
他原本还真的有点好奇的，结果越听越离谱，到最后，直接双目无神。
“为什么会有人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少年赵祯没有忍住，直接吐槽道:
“且不说在宫规森严的内宫，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而且就算李妃生下的也是儿子，大娘娘也完全不用害怕好吧。”
就算他不是大娘娘亲生的，从他被抱给大娘娘养这件事情来看，他生母在父亲那儿的地位完全敌不过大娘娘，两人都有孩子，大娘娘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有孩子的情况下，大娘娘都能
够反败为胜。
有了孩子，即使那只是个女孩，大娘娘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想的有理有据，符合逻辑，但奈何后世人根本不care。
季驰光:“李妃被诬陷生下妖孽，被打入冷宫。”
“而刚刚出生的小赵祯，则是被抱到了八贤王的膝下抚养。”
赵匡胤沉默许久:“……”
不是，这剧情离谱的有点过分了吧？
狸猫虽然被剥皮，但是剥皮不代表能改变物种啊！
就算乍一眼看不出来，乍两眼总能反应过来吧！
“险些被刘后的阴谋害死的李妃，从冷宫逃出，从此流亡民间。”
赵祯冷漠:很好，他第一次知道皇宫是那么好进的，执掌宫权的大娘娘连那么大一个特征明显的活人消失了都不知道。
不过……原来他的母亲姓李吗？
赵祯眼中闪过一抹柔软之色。
刘娥忙于朝政，对他虽然上心，但是却做不到像寻常人家的母亲那样嘘寒问暖，关怀体贴。
在赵祯的生命中，刘娥更多扮演的是严父的角色。
慈母的身份一直是由杨太妃负责的。
所以两个母亲中，赵祯虽然也尊敬刘娥，但是心底里还更亲近“小娘娘”杨太妃的。
如果他的生母还活着……
赵祯鼻子突然一酸。
主播这会儿已经讲到李太后回宫这段了，赵祯却没有心思去听。
他抱着膝盖，红着眼睛，呆呆的坐在榻上。
虽然知道有些对不住两位娘娘，但是这一刻，赵祯还是忍不住去想——他的亲生母亲要是还活着，一定会很疼爱他的吧……
……
季驰光叹了口气:“仅仅因为没有立刻归还手里的权力，刘娥的形象遭到了破坏性的改编。”
宫殿里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
连跟着刘娥时间最长的宫女也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刘娥静静的坐在高位上，神色伤感，突然，她冷笑了一声:“就因为这？”
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否决了她这辈子的努力吗？
就否决了，她用一生为大宋所做的那些事情吗？
季驰光:“虽然我们大家现在都知道狸猫换太子只是后人的改编，在真实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但是因为这件事情流传实在太广，甚至在很多人眼里，这就是真实的历史。”
嬴政对此可太理解了。
他不就是被黑惨了吗？
雍正也心有戚戚——他理解，毕竟现在在读书人嘴里，他也只是一个强抢兄弟皇位、篡改遗诏的小人。
“文人的嘴，杀人的刀。”
赵匡胤淡淡道。
虽说文官造反，三年不成，但这些文人挥起笔杆子来，那可比谁都厉害。
陈琳为袁绍写的那《为袁绍檄豫州》，气势非凡，一针见血，读来只让人浑身
冷汗淋漓。
骆宾王骂武则天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更是字字珠玑，
有如贯珠，说是千古第一檄文也不为过。
他为什么善待文人？
除了自己屁股确实坐的有点歪，怕被推下去以外，不就是为了这个？
不过，赵光义后来直接改成了以文制武这点倒是他没想到的。
难道是因为……
赵匡胤把目光转向了赵光义。
“你小子该不会是因为朕的死，得位不正，怕被人喷死，才这么善待文人的吧？”
赵光义:“……”
他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以对。
……
季驰光安慰已经气炸了的弹幕们:“别生气，世界上瞎子多了去了，我们只需要知道，刘娥的能力，可是连司马光这个键盘侠都承认的就好了。”
司马光:“……？”
什么叫做连他都承认？
他有什么问题吗？
季驰光顿了顿:“话说回来，刘娥这辈子的功绩不少，但是她的首要功绩，还是要感谢来自赵恒的馈赠。”
刘娥:“……”
她的眼神游移了一瞬。
额，希望另一个时空的先帝看见了别被气死。
赵祯也顾不上em了，他从榻上爬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不会吧……天幕不会要讲那件事情吧？”
不是，虽然大家都知道那些东西纯纯就是他父皇给自己扯的遮羞布，但是……
百姓们不知道啊！
完了完了，他父皇的脸面是彻底没了。
……
完全不知道另一个时空还有那么多人为自己忧心忡忡的赵恒此时还在状态外：“嗯？我干什么了？”
季驰光缓缓开口:“大家都知道，赵恒当初去泰山封禅，是要庆祝自己的成功签订了澶渊之盟。”
“但是这种事情他自己知道也就算了，总不能拿这个当理由，去和百姓、大臣们解释吧？”
“所以，赵恒选择了另一条路。”
赵匡胤很快猜到了方向:“这小子怎么服众的？”
泰山封禅可不是说封就封的。
当年，齐桓公要封禅，管仲问他:“今凤凰麒麟不来，嘉谷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数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
说得齐桓公讪讪沉默。
换句话说，你要封禅，要么有能够服众的大功劳，要么有天命眷顾。
前者参考秦始皇，后者参考唐玄宗。
赵恒的功劳……
如果倒贴钱也算的话，他这也……行吧。
赵光义满脸黑线:“这小子该不会往天命祥瑞上折腾去了吧？”
完了，他感觉自己的老脸又要丢一次了。
季驰光悠悠道:“我发誓，虽然每个皇帝都喜欢给自己扯点吉祥的东西，证明自己是天子，邦子哥为此甚至不惜绿了自己的亲爹——但是纵观上下五千年，宋朝绝对是最喜欢天命那一套的朝代。”
“那套路——简直就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癞蛤蟆找青蛙，长得丑，你还玩得花。”
“从他们的开国皇帝到他们的亡国皇帝，每个人身上都神神叨叨的。”
“神迹不断，智障不息。”
赵匡胤:“……”
他恼羞成怒:“放肆！”
季驰光:“据说赵匡胤出生的时候，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体有金色，三日不变。”
【老虎爱吃绿豆:……相信我，他应该是小儿黄疸（诚恳）。】
赵匡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