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

程诺从陈长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了在敲程诺门的罗可妮,可妮疑惑地抬头看了眼门牌号,以为自己记错房间。

下一秒,陈长风也从屋里走出来,推着程诺的背往前,“愣着干嘛,不是要吃烤羊腿吗?走呀!”

罗可妮恍然大悟的神情,跟他俩打了个招呼。

程诺:“我找他要菜单。”

罗可妮:“嗯嗯,明白。”

程诺:……行吧,习惯了。

他们把那两个弟弟也喊上,一起去观光露台吃晚餐。

晚餐的主菜就是现烤的羊腿,厨师一边转着钩子烤,一边把火候差不多的腿肉给片下来分到食客们的餐盘里。

羊腿腌制过,本就咸香可口,经火舌燎过,皮焦肉嫩,嗞嗞冒油。

程诺平日里吃饭都很节制,可被这新鲜羊腿香迷糊了,别的菜也不动了,就等着厨师给她分肉,吃得小肚子都鼓出来才停下。

天色太暗,从露台的玻璃窗看外面,也只能看到园区里部分灯光,远山的层林尽染看不清明,白天坐在这里美餐一顿该是更好的体验。

吃饱喝足的几个人找了间院子泡温泉。

他们住宿的地方是像酒店一样的高楼,房间里的水也是温泉水,可以泡浴缸。

但想一起玩的话,就可以去那几个院子里的大汤池。

陈长风听罗可妮和程诺聊着天建议他要改造的话就多建点带私汤的小院子,可以让一家人在自己院子里玩的那种。

陈长风一一记下了,李皓行也来凑热闹,让大哥给他建水上儿童乐园。

他们叽叽喳喳地进了院子,这个温泉池是建在室内的,但门和窗都是木头的,可以支起来看院落里的景致。

几个人轮番去淋浴间冲了澡换了泳衣,坐进了温泉池里。

池子看着不大,但他们下了水却也不觉得局促,都有自己的空间伸展肢体。

只是单纯泡汤没意思,程诺提议玩“海龟汤”的游戏。

这游戏还是她在剧组的时候学会的,说白了,就是开局一个离谱的谜面,然后大家各开脑洞,拼拼凑凑找线索,把谜底给解出来。

那时候在片场等待无聊,助理和化妆师还有她就经常一起玩,几乎把经典的谜题都玩过了。

所以程诺主动当出题者,先说了几个常规题目给大家热身。

程诺:“有个男的从房子里出来,坐上一辆出租车,后来他再也没回来了。”

陈奕安:“他是从自己房子里出来的吗?”

程诺:“不是。”

李皓行:“哦我知道了,他是个小偷,偷完东西出来打车,司机正好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就把他载去公安局了。”

程诺:“……是的。”

其他人:???

陈长风一巴掌拍在小弟后脑勺上,“让你来答题,没让你来批卷!推理这么厉害你不要命了?”

李皓行撇撇嘴,智商高也是错吗!

程诺又出题:“有个人走进酒吧要杯水,老板对着他掏出了枪,事后他感谢了老板满意离开。”

罗可妮:“他生病了吗?”

程诺:“算是。”

陈奕安:“他要水是想吃药吗?”

程诺:“不是。”

陈长风:“他是男是女?”

程诺:“与本题无关。”

李皓行:“他是不是一直打嗝,想要杯水压一压,被老板用枪吓好了。”

所有人一起沉默,然后将李皓行逐出了游戏行列。

陈长风:“回家我就让老妈查查你在学校的情况,是不是整天不务正业看推理呢!”

李皓行:“你不要推己及人好嘛,我又不像你那么无聊!”

陈长风在水下踹他一脚,俩人折腾出的水花溅了周围人一脸。

换罗可妮出题,她绞尽脑汁回想自己玩过的题,出了一道她觉得很难的“汤面”:“有个人被困在了路灯底下,直到有人拿东西来救了他。”

结果这次除了李皓行,其他三个人都激动地举起手来,最后争前恐后地抢答。

陈奕安:“这个人冬天舔电线杆!”

陈长风:“拿的是温水!”

程诺:“那个人叫陈长风!”

好家伙,罗可妮听懂了,这是一群有故事的小伙伴。

李皓行也听懂了,“大哥你什么时候舔电线杆了,我怎么不知道?大哥?大哥你为什么舔电线杆?”

陈长风:“闭嘴,场外人士不要多话。”

这个温泉泡了好久,直到后来李皓行打哈欠了,他们才散场。

回房间的时候,陈长风站在楼道里看程诺开门,犹豫了几秒,才开口问:“你怕不怕?需不需要本少爷去你那里坐坐,壮壮胆。”

程诺觉得他多余问这个问题,“那些题大部分我都听过,再说了,是凶杀案又不是鬼故事,我怕什么。”

陈长风“哦”了一声,他还有点没从之前那个“嘘”里走出来,别扭地开着玩笑,“山里晚上冷,你要是需要我给你暖床就打内线电话。”

程诺进屋了,关门前说:“这么热心不如去给奕安暖,他手脚容易凉。”

陈长风看着面前冰冷的房门,撇撇嘴,她不懂,有些真心话都是借玩笑的名义说出来的。

程诺本来挺困了,躺在床上的时候又有些睡不着。山里风很大,刚才回来路上就感觉到了,没想到隔着窗依旧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这声音让程诺有点害怕,没想妖没想鬼,想的是万一有狗熊野狼什么的跑进来咋办。

她给罗可妮发消息,问她睡了没。

罗可妮回说没有,两个人一拍即合,最后来程诺房间里一起睡。

说是要睡觉,可躺在一起了又是天马行空的聊天。

罗可妮问陈长风舔电线杆的故事,程诺憋着笑说起那是他高一的时候,和陈奕安寒假一起去她老家玩。

程诺家在北方,冬天下大雪,雪能没过膝盖。

陈家兄弟在南方长大,没见过那么大的雪,在外面打雪仗堆雪人都玩疯了,一直到晚上路灯都亮了才回家。

回去路上,程诺跟陈长风说,冰冻的铁是甜的,她小时候尝过铁栏杆,但是那个铁是很黏的,一下就把她嘴唇给粘住了,所以千万别碰这种铁栏杆。

陈长风那会儿就爱跟程诺对着干,听她这么说,偏不信邪,还非得尝尝这铁栏杆什么味了。

于是程诺和陈奕安走着走着,就发现陈长风不见了。

一回头,看到高高的路灯下有个傻帽正拿脑袋贴着路灯杆,两只手好像在用力推。

程诺往回跑,跑到跟前看陈长风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难堪地张着嘴,想转头都转不过去。

程诺顾不得讥讽他,叮嘱他别硬来,飞快往附近的便利店跑去借热水。

等她借到水,往回跑的时候,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只是这次陈家兄弟都不兴奋了,蔫头巴脑地站在路灯旁边等待救援。

程诺一杯温水倒下去,陈长风的舌头得以解救,可他的男性尊严却如同那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他大概是觉得丢脸,整整一个月没跟我说话。”程诺想起他那狼狈的样子就笑得想死。

罗可妮陪她一起笑,笑完了,说一句,“他喜欢你。”

程诺的笑戛然而止。

罗可妮重复了一遍,“他喜欢你,看他的眼神就看得出来,他今晚,视线从你身上移开的时间从没超过两分钟。”

程诺从前觉得她是跟人解释太多次他们没关系,所以才懒得再说什么。

现在觉得,她可能也没那么理直气壮。

程诺跟罗可妮说:“但他真的好贱,就算想引起我的注意,也不用天天惹我生气吧。”

罗可妮:“哦,那你真的生气吗?”

程诺:“我当然生气!”

罗可妮戳穿她的虚张声势,“我怎么感觉你乐在其中呢。”

人总是会被信任人点醒。

只有当你想相信的时候,才能看清那一部分的事实。

在姐妹的碎碎念里,程诺终于被袭来的困意击倒,抱着被子卷进梦乡。

梦里,是舔过铁栏杆以后再也不跟她说话的高中少年。

她分不清那是梦,还是自己的回忆,大脑似乎还相当活跃,能记起他们相处的每个细节。

那年春节过后再开学,程诺在开学前一天先到了陈家,给陈家众人都带了新年礼物。

连家里的阿姨都得了她送的白银手镯。

偏偏陈长风什么都没收到。

程诺当然给他准备礼物了,可她在等他主动问她要。谁让他自从逃回家以后再也没跟她说过话,发消息都不回的,就连今天她来了陈家,他也像哑巴了似的,晚饭都没下来吃。

陈奕安说他哥可能整出心理阴影了。

程诺路过他紧闭的房门口时,听到里面传出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陈长风口无遮拦的骂娘声,感觉这阴影面积应该也不大。

她要给他的礼物是她织的手套,那是她跟她外婆学着织的,原本想给陈家三兄弟一人织一副,可是只织了一副就耐心殆尽。

这是一副针脚不太密实,收尾有些草率,钩花也无甚美感的灰白色手套,程诺觉得陈长风再翘课去“捡垃圾”的时候戴着这个应该会暖和点。

——她管陈长风逃学上街,找游戏厅玩金币游戏、找各种模型手办、找绝版漫画书的行为统称为“捡垃圾”。

以为陈长风会来找她质问自己的礼物呢。

吵一架,再和好。这不是熟悉的套路吗?

可这次他却哪哪儿都不对劲,竟然一直到她开学第一周放假回来都没理她,好像当初把舌头的魂粘在了电线杆上,再也找不回了。

可他对别人都好好的,就只不理她。

程诺受不了,放了两天假,要返校前跑去找他,“我这次带的行李多,你送我。”

陈长风从她身边走过,不予理会。

程诺很生气:“你如果不送我,以后我也再不会和你说一句话了。”

陈长风还是没说话,但她听到了他下楼的时候跟阿姨说给司机打电话送她去学校。

程诺火了,没让司机送,打算自己回学校。

走之前,她把放在房间梳妆台抽屉里的手套拿出来,不高兴地扔到他面前,“就当我闲的,给狗织手套。”

陈长风还在想家里哪有狗的时候,程诺已经走了。

这下,他看着那副跟自己手掌差不多的手套,都不用试戴就知道是给哪只狗的了。

嘴角得意地上扬,别扭一扫而光,他跟在后面跑出了门。

去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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