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的再多,也不如实地考察。
趁着周末临近,陆迟经过一系列软磨硬泡,成功说服余甘一同前往乌城。
自上一次来到青山,还是高考前夕与陆平晖来这里爬山。
经过半山腰时,陆迟去那家养老院看望了下李奶奶,并代两位女孩向其问好,一番寒暄后跟余甘继续朝山顶走去。
以往只知余甘一副柔弱书生模样,没想到体能倒很好。
当一路不停歇来到山顶,大气也不带喘。
“这里,就是我与父亲相识的地方。”
往下眺望,远处有炊烟升起,一派乡间田野景象。
陆迟闻言扫了眼四周,很普通的地方,没什么特别之处。
“余兄也是乌城人?”
无他,也只有乌城人才会习惯称作后山。
余甘很坦然,“土生土长。”
“我从小便在这里长大,两岁那年父亲带我离开家乡,这些年来一直跟在父亲身边,还是第一次回来。”
语气中带着些许感叹,跨越了十几年故地重游难免会生出不一样的感触。
“可据我所知,他给其他人都找了收养家庭,为什么唯独没有抛下你?”
不论是赵今辞李吱吱等人,或是才接触的苏朗朗,应该无一例外。
余甘闻言愣住,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懂父亲内心想法,只知父亲待我极好。”
陆迟也认同般地感叹了句,他对你的确偏心。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伴随时间流逝,几乎走遍了山顶的每一个角落。
每踏过一块熟悉的土地,余甘心中感触益深,闲庭信步间又不自觉说起。
“陆兄你看,现在人烟兴旺了不少,十几年前就只有几家零散住户。”
“他也是这里的人?”
“不是,当年父亲是突然来到此地......”
余甘抬手指向一块区域,十几年过去,浅滩旁的石块早已浸上岁月的洪流。
“父亲当时就坐在那里,垂钓半年,也从不与人交流。”
似想到什么,又补充了句。
“但那是一条死河,是无鱼的。”
陆迟闻言愣了下,望向不远处的一条河水,清澈见底。
“既然这条河无鱼,那他在钓什么?还钓了半年时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瞬间唤醒了余甘的记忆回廊。
“后来,我也曾问过父亲。”
“他说什么了?”
“父亲没有告诉我原因,但随着人生阅历增加也许能明白一点,父亲是在磨炼自己的心境,将这看似无用之举转变为有用。”
说话间,白衣少年满面尊崇,近乎盲目的爱戴。
陆迟闻言神色却有点古怪,不适时宜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压根就不知道这条河没鱼?你这本地人也没提醒他啊。”
余甘:“......”
“也许当你告诉他迟来的真相之后,他自觉脸上无光,干脆就装成世外高人的样子,以掩盖自身污点。”
余甘:“......”
“好你个余甘,有你这么坑爹的?”
余甘差点吐血。
玩笑也开了,陆迟敛了神色。
“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生命活动的轨迹。”
“人的鞋底,鸟的粪便,都能为这潭死水带来生机。”
“也许以前真的没有,但并不代表现在没有,其中变化你可明白?”
听着听着,余甘心有所悟,竟转身朝陆迟鞠了个躬,“陆兄,受教了。”
陆迟却为这动作愣了好半响,若是做作,大可不必。
视线中,那干净整洁的白衬衫一尘不染,一如最初。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眼前人并不如最初所想的那般心思深沉,反倒纯真得宛如一张白纸。
若不是两人站在对立面,他还真喜欢跟这类尤其干净的人交朋友。
“去年如果我晚去一步,何晚会死。”
即便现在再相谈甚欢,摆在两人中间的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陆迟心里想的是,有没有可能把父亲的人全都策反过来。
若能把对手全部拉到己方阵营,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战而胜。
“关于何晚的事......我很抱歉。”
“不过陆兄可能对父亲有些误会,父亲......不会伤害何晚。”
听出语气中的十足诚恳,陆迟只是不置可否。
他带着前世记忆而来,自然知道何晚上辈子的结局。
归根结底,他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余甘交流,那也是因为后者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即便立场不同。
“虽然我还没搞清楚他针对何晚的目的,但跟你没关系。”
“余甘,我俩了解是不多,但你是个很正派的人,毋庸置疑。”
“别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好好念书,给他脸上长光才是你该做的事。”
抛开其他不谈,陆迟是真希望这样子的人永远干净下去,心如净海,尘埃不染。
更何况,余甘是曾为国家作出贡献的人,无疑值得任何人尊敬,与普通人要走的路不同。
“你是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立的思想。”
“我也相信,他应该不会希望你沾染尘垢,你应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有句话你肯定听过,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你天资聪颖,理应努力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这番话情真意切,让余甘很难不为之动容。
见效果达到,陆迟临走前,还不忘调戏两句。
“啊话说回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你声音蛮好听,令人如沐春风,跟挠痒痒一样。”
余甘愣住,表情有刹那的不知所措。
......
趁着此次回乌城,自然是要回家看看父母的。
“学习上没什么问题吧?跟同学相处的还融洽吧?还有最近天气转暖了,等走的时候多带几件衣服......”
时间就在梁梅兰家长里短中度过,满是温馨。
陆迟始终静静听着,忽从卧室内传出轻微的鼾声。
往后扫了眼,陆平晖应该还在睡午觉。
他想了下,决定趁此机会问问。
“妈,你说......爱情是什么?”
若不是梁梅兰知道自家儿子从小就让人省心,听到这话恐怕又是一番长篇大论。
“怎么啦?跟你那女朋友闹矛盾了?”
见陆迟闷着不吭声,梁梅兰眼底含笑,随即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开导。
例如女孩子心思敏感等等,最后还说了句现在首要重任是好好学习,以后毕业找个好工作云云,大致是一些换汤不换药的苦口婆心。
陆迟这才收起一脸沮丧,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起。
“妈,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跟爸的感情,虽然你俩偶尔也会吵架,但怎么都不会影响感情。”
听到这,梁梅兰只是摆摆手,“什么感情不感情的......”
“我们那年代跟你们现在不一样,就是搭伙过日子,关心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时不时闹闹别扭......”
一来二去,已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妈,那你跟爸是怎么认识的,说说呗。”
“我跟你爸能是怎么认识......工作单位介绍的,那会儿都工作好几年了。”
“那之前呢?”
这些陆迟是知道的,那年代基本都是工作后相亲介绍,若看得顺眼便搭伙过日子,能做到一生扶持,相敬如宾就已经是最好结局。
“之前我还真不晓得,你也晓得你爸那人性子,跟你一样闷得很。”
就在陆迟觉着没戏时,却听梁梅兰突然冒出一句。
“不过以前听你爸哪个朋友说过,他中专毕业后去分配的单位工作,没多久就辞职了,一个人好像跑乡下去了。”
“跑乡下干嘛?”
“好像是去偏远山区教书了,别看你爸现在那样,也年轻叛逆过勒,不想安于现状又没啥本事,多半也是吃不得苦才回来。”
说到后面,梁梅兰又抛出一些数不清的埋怨,说陆平晖没用好多机会不懂把握,不晓得往上爬之类的,多年来在单位什么脏活累活全揽,也还只是一个底层等等。
陆迟只觉耳朵起了茧子,等梁梅兰说累了喝水的功夫,才有机会插上一句。
“妈别唠叨了,起码咱爸老实专一,不像电视里那些男的三心二意。”
梁梅兰听后却一顿,发挥了女人疑神疑鬼的特性,“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你爸啊,年轻那会儿还谈过一个呢,听说长得漂亮又能干,不晓得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陆迟心中微动,上次听陆平晖大致说过,最后因女方家里不同意才不了了之。
“这个我之前听爸说过,好像姓张?”
“少听你爸胡扯,那女的明明叫......”
眼看梁梅兰即将说出那人姓名,不知怎的,陆迟心里竟泛出说不出的紧张。
“好像现在还是个当官的,姓黄,叫什么......”
忽从身后冷不丁响起声音。
“你们娘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太突然,语气却又平静,仍吓得陆迟浑身止不住一颤。
在背后议论陈年往事,梁梅兰也自知理亏,起身去厨房做饭,走之前让陆平晖弄下书柜玻璃,说是看不清了。
从小到大,家里的一些家具坏了或厕所堵了等等小事,基本都是父亲出面解决,好似无所不能。
陆平晖先看了陆迟一眼,没说什么,起身去拿一些生活中的常见物品。
原来是玻璃上不小心粘上了粘胶,留下很大一块痕迹不好看。
陆迟在旁静静观望,心里还挺好奇老爸如何解决。
因玻璃硬度大,陆平晖先用水果刀细心划下大头,之后再用风油精一点点擦。
不多时,那块玻璃甚至比之前还要干净许多。
见自家儿子始终在一旁默默看,陆平晖笑了笑。
“这些书上都有,学会运用才是你自己的。”
从小到大,除开书本上的知识,陆迟的确从陆平晖身上学到不少,也能找到认同感,大到为人处世,小到生活常识,好似学不到头。
可唯独关于朋友观,产生了一点分歧。
“爸,上次你说跟张叔叔是很好的朋友,可为什么我们两家人没什么联系?”
按理说关系很好,两家人怎会一点交集也无,连他跟张度玮都是在命运的推动下相识。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若他以后有了孩子,恐怕与徐飞扬家少不了来往,子女之间难免会打交道。
就算双方长辈不强求,也不可能需要外力才产生交集。
“爸爸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儿子,你懂什么是朋友?”
上次就听陆平晖比较过朋友关系,话里话外看不上陆迟跟徐飞扬的年少友谊。
上次陆迟没有发表看法,此时却一反常态,像个小孩一样的反驳。
“我跟徐飞扬之间......基本没有秘密,我不认为世上有谁能比。”
陆平晖只静静看着陆迟一副据理力争模样,眼含笑意。
大概不论自家孩子多大多有本事,在父母眼中永远都是孩童。
他没有选择与陆迟争辩,起身去厨房帮忙做饭,只丢下一句意味深长。
“我跟台南能分享一切,那是别人比不了的。”
分享......一切?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迟眉头紧皱,久久不曾舒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