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的交谈已远远超出了陆迟的心理预设,寄希望于回到正常的路径。
唯一的疏忽,就是被张台南口中的故事引导,一步步偏离了正轨。
本没指望得到回应,却不料张台南沉吟片刻,毫不设防的讲起了过往。
讲述之时,就像在与一位老朋友闲聊。
“初遇时,他穷困潦倒,乃至身份不明,但我并不拘泥于那些外在的东西......”
他是张台南见过最有趣的人,初次见面是在自己的结婚宴席上。
当时他灰头土脸,整个人不修边幅,看上去就像个拾荒者,身后还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
“你猜,他是来做什么的?”
按常理来讲,自然是参加宴席。
陆迟想了下,仿佛身临其境般老脸一红,“呃......总不能是跑来蹭饭的?”
“哈哈哈你还真猜对了,当时那家伙一闯进来,就当着一众宾客的面问能不能蹭饭。”
说到这,张台南不禁哑然失笑,看得出心情十分愉悦。
大概有种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错觉,之后抱着主动结交的念头,两人很快就成为至交好友。
一起去后山钓鱼,一起谈天说地,久而久之,才发现对方不显山不露水,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两人很能聊得来。
“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即便掩饰得很好,也藏不住急切。
好似能听出弦外之音,张台南看向陆迟笑了笑。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在我的印象里,他似乎对女人不感兴趣,只跟一位异性有过接触。”
“谁?”
时间跨度太大,无关紧要人的记忆难免模糊,张台南思索片刻才缓缓道来。
“是一位典型的南方女子,于乡野间长大......”
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毅然决然的回到家乡贡献自己的一份力,试图推动家乡文化水平落后的教育,很美好的愿景。
“那女孩跟他共事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不是意外的意外,从此失踪。”
敏锐捕捉到用词,陆迟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张台南似不愿细说,因为当时连他也分不清用意。
他那位老朋友心思如海,性情捉摸不透,有时候心善得宛如圣母,有时候又冷漠无情的令人胆寒。
“我只依稀记得,那女孩被困在一座山里......也许现在依然如此。”
在最开始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吃尽苦头,终于找着一次机会逃出生天。
“不知是幸与不幸,她遇上了我那位老朋友。”
“然后呢?”
“我那位朋友却选择......亲手把她推了回去。”
“为什么?”
“我个人猜想,他是为了验证一句话。”张台南开了个玩笑,语气戏谑,“他曾说,‘对他动了感情的女人,都不会拥有好下场’。”
陆迟沉默了。
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话说回来,上次与他会面,他倒是夸赞你不少。”
“他说什么了?”
张台南眼含笑意,“他夸你做得好,做得棒。”
这算哪门子夸赞。
“实则他对你评价颇高,一是能把握人心,二则是把求同发挥到了极致。”
弗洛伊德认为,人格的变化发展是人们努力缓解和消除挫折、冲突、痛苦和焦虑等心理过程中,通过一些顺应和克服心理障碍的方法使人格的作用保持连续性与规律性,并最终形成个人的独特人格。
而求同是指一个人把某个外界事物的特点,特别是其他某个人的特点,纳入到自己的人格系统中。
通俗来讲,就是汲取他人长处,一种超强的学习能力。
陆迟对此倒是极为认同,他这人本身没什么优点,只有一点,将耳濡目染四字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论是徐飞扬的伪装与脑洞,赵今辞张口就来的嘴,何晚的冷静理性,宋阑珊的逻辑思维等等。
“所以,你觉得我能在你身上学到什么?”
张台南微微摇头,“应该说,你想从我这里学到什么。”
陆迟想了下,笑得老实,“这几日多谢款待,张叔叔有缘再见。”
太过突然,眼看着他敲定离去的念头,张台南不急不缓的发出邀请。
“再过几个月,圈内将举办一场由我举办的漫谈会,我想邀请你作为特别嘉宾......”
全是圈里的老玩家,来自各界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主旨只是分享一些个人心得,到时每位嘉宾都会带上自己的猎物出席。
陆迟对此不感兴趣,脚步不停。
“有个人也会参加,我想你应该不会错过。”
“谁?”
在发出疑问的同时,陆迟就隐隐猜到了。
位高权重,行事作风,这几个关键词凑在一起,很容易串联出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陆总,陆冬楠。”
张台南紧接着笑了笑,叙说了下两人的交集。
曾是他的客户之一,那单子简单,只是一些基本认知以及人格重塑,包装成客户满意的样子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几年前,我教过那女孩一个月,而陆总直到现在也把她留在身边,想必还比较满意。”
听着听着,陆迟已惊得不能言语。
只有当事情就发生在身边时,才能愈加感受到其中真实。
仅有的几次接触下来,印象里那女人冷静自持,挂着金牌律师的名号,怎么看也不像是被训练过的。
“我能去干什么?再者,独自出现岂不显得另类。”
“就以讲师的身份。”
陆迟干笑了下,总觉着张台南在逗他玩。
“你可以尽情谈论自己的理解,我相信,就凭你天生的专业素养,稍做准备很容易得到那些人的赏识,当然,这对你的事业也有很大帮助。”
专业素养这词,听着实在讽刺。
张台南以为陆迟一开始接近的目的,是想搭上这条线积累资源,毕竟背后所牵扯利益众多,关系纽带所延伸出的人脉,根本无法用钱财计量。
“你不用有过多担心,根据前几天你对乔贝贝的那次实践,我已经为你模拟好了一个合适的论题......”
对猎物倾注情感,这无疑是个很棒的出发点。
迄今为止,圈里那些俗人还停留在宠物的层面,像张台南这样的都是少数。
那意味着猎手与猎物的位置产生互换,反客为主,自然是所有猎手不可能希望看到的局面。
而这份思想无疑会掀起一股巨大浪潮,正如他所说,艺术是需要不断创新的。
“我相信你的口才,也相信你有能力应对千夫所指的场面。”
“到时你我携手并进,你开创新的单元,而我将展现出我最完美的艺术作品。”
陆迟算是看明白了,张台南给了自己一个接触上层的机会,代价却是充当小丑。
不过,他口中的完美艺术作品......
以乔贝贝为例,从一开始双方就不是平等关系,而是一种简单的需求关系,若张台南的下一个目标是赵清河,该怎样建立起最初的基石,又会用什么办法摧毁她的信念。
但经历了这短短几天,陆迟心里明白那只是时间问题。
他有些累了,无心再陪张台南玩下去。
“张叔叔,我先溜了。”
话毕,转身扬长而去,不带留恋。
张台南似乎再无阻拦的意思,直到陆迟即将迈出门的那一刻,才冷不丁开口。
“我在想,你会不会报警。”
空气瞬间紧凑起来。
听上去不像是试探,也不含半点警告意味,仿佛只是多年老友间的随口招呼。
思及此,陆迟也随口回,“不会。”
即便早在意料之中,但张台南还是问了为什么。
“很简单啊,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从不多管闲事。”
陆迟明白,从一开始张台南敢带他来这,让他亲眼看到了那么多秘密,必定是拥有足够的底气。
恐怕就算他报了警,张台南也能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完美隐蔽,更预备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
更关键的点在于......乔贝贝无法作为证人。
既然注定无果,何必多此一举。
他这人就是如此简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
一路心无旁骛走出桃园后,陆迟突然停下脚步。
他会来这里的目的,除开蹭饭,其他的连自己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很清晰,如果为了救乔贝贝,只会招来张台南的敌对,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本就是一个做事目的性极强的人,也总能时刻分清利弊。
所以,他嘴角一勾,反手就掏出了手机。
“啊,110吗......这里有人非法拘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