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信件

警戒线围住了李春芳坠落的地点,白色粉笔线勾勒出她死亡时的样子,扭曲而破碎。

因为这起事件,三中提前放学,全校师生都在半小时内陆续离开了学校。

李青穿着深蓝色的警服,站在李春芳跳楼的地点。

此时保安已经将部分监控视频发给了他。

他看到,李春芳从学校侧面的一个狗洞中钻了进去,爬上了教学楼的楼顶。她在天台上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有学生和老师发现了她,校长急急忙忙找到了宋年。宋年捧着宋深的骨灰匆匆进入学校,奔向天台。

当人越聚越多后,李春芳疯了似的跑到天台的边缘,没说几句话就从其上一跃而下。

“李青,有人录下了李春芳跳楼前的视频。”同队的警察孙想将手机递给李青。

画面中,李春芳几近崩溃,她一边哆嗦着身体一边念着宋深的名字,奔向天台的边缘。

赶来的宋年焦急道:“春芳,你在干什么?”

李春芳悲痛地看着宋年,眼泪从眼眶滑落:“老宋,他们都在骂我和深深。”

她的眼圈乌黑,面色苍白,嘴唇近乎干裂,像一朵破败枯萎的花:“他们说我是荡/妇,说深深死有余辜!”

“春芳,别听网上那些人瞎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宋年一步步靠近李春芳,汗水布满了他的额头,他焦急道,“听话,先到我这边来。”

李春芳摇头痛哭道:“老宋,我想深深了,他一个人在地下肯定很孤单很害怕,他一定想妈妈了。”

宋年察觉到李春芳的言外之意,他流下了泪水:“深深已经死了,可你要活着啊!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

李春芳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她一边摇头一边转过身,颤抖着跨过围栏。

见状,宋年立刻冲向眼前黑色的背影:“春芳!”

面对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李春芳仿佛在天幕上看见了什么,她扯了扯嘴角:“别怕,妈妈来陪你。”

话罢,她往前迈了一步,消失在画面之中。

李春芳的死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上传了李春芳临死前的视频,大家才知道她是因为宋深的死以及网暴而自杀。警方拘留了几个辱骂李春芳且点赞数最高的网友,其他网民担心引火上身,纷纷删除了自己的留言。

许越花了两天时间才从亲眼目睹李春芳坠楼的阴影中走出,李春芳的死让他愈加想要查到宋深的死亡真相。

他通过王佳找到了何其。

此时,他正站在何其的家门口,打好腹稿后便按响门铃,很快,一阵脚步声从门后传来。

何其打开门,在看到来人后疑惑道:“许越?有什么事吗?”

许越问道:“何其,我听说宋深曾在你爸爸的医院里住过院,可以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何其似乎并不想请许越进屋聊,他一手握着门把手,好像在随时提防着许越:“我和宋深不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屋了。”

他作势要关门,许越赶紧拦住他:“那你知道是谁在欺负宋深吗?”

何其连忙摇头,似乎很恐惧聊到这个话题,语速急促道:“不知道。”

许越记得何其曾在学校里低价卖烟赚钱,便拿出“杀手锏”:“我可以给你报酬,你能不能……”

话还未说完就被关门声打断,“砰”的巨响隔绝了他的声音。

线索再次中断,许越感觉胸口仿佛被一个重物压着,他扶着门框缓缓坐下。

过了一会儿后,他长舒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给王佳发消息:王佳,这几天还好吗?

王佳秒回道:(笑脸)挺好的呀。

许越:最近有空吗?

王佳:当然有。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许越认为基本的寒暄已经到位,便抛出心底的问话:你知道是谁在欺负宋深吗?

这句话一打出,回复立刻断了,等了许久,对方都没有回应。

许越急切道:拜托,王佳,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过了一会儿,王佳回复道:许越,最近网上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实在不好评论和宋深有关的事情,抱歉。

许越这才明白,是因为网暴事件,所有人才噤若寒蝉。

许越颓丧地回到家中。

客厅里,楚鑫正在看电视,电视上在播放《快乐大家族》的综艺重播,主持人正在谢幕:“如果你快乐的话要看快乐大家族……”

“回来了?”听到开门的声音后,楚鑫放下遥控器,望向许越。

许越点了点头,他走到阳台上,将双臂交叠搭在围栏上,循光向天边望去。

此时太阳已落至地平线处,一片极美的霞光染红了半边的天空,像燃烧着的橘色的海。

许越喃喃道:“快乐……”

记忆跌入晚霞,过往的种种涌上脑海,他想起初中时自己曾因考试成绩太差而难过,宋深为了逗他笑,给他表演了一个魔术。

临近黄昏,月亮已经挂上了浅蓝色的天空,他们在放学后走向平澜广场。

偌大的广场中央有着十几个出水口,以前每天都会喷出水柱,但后来因为光顾的人太少,喷泉已经停开很久了。

宋深穿着纯白的校服,微长的刘海搭在眉毛上,一双眼睛映着黄昏的光晕。他看了看手表上转动的秒针:“许越,我给你变一个魔术,魔术成功的话,你就开心起来好不好?”

许越抿了抿唇,他还沉浸在考试失利的悲伤中:“什么魔术?”

那时候,许越已经在宋深的帮助下成功治好了结巴,也不再肥胖。他身着校服,身形修长,眉眼深邃而干净。

宋深抬手附上许越的眼睛:“闭上眼睛,倒数三秒,魔术就会成功。”

手拿开后,许越也依言闭上了双眼。

温凉的触感从右手传来,许越的手心被宋深握住。

宋深的声音传来:“三。”

宋深拉住他开始奔跑起来。

八月的风吹过少年的衣角,许越感觉疲惫的身躯突然变得轻盈起来,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托住一般,似乎下一秒就能飞起来。

“二。”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他只能听到风与心跳的声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股热意在体内升腾。

“一。”

宋深的脚步缓缓停下,许越也随之驻足。

虫鸣起伏,树叶在风的吹动下簌簌作响,暮归的鸟儿拍打着翅膀而过,行人的脚步轻响,广场开始热闹起来。

一个响指在耳边打响,宋深轻声道:“睁眼。”

许越睁开双眼,一瞬间,十几个水柱一齐冲上了天空,五颜六色的水雾在空中弥散开来。夕阳照耀在水柱上,洒满了碎金般的光芒,整个广场都笼罩在橙红色的霞光之中,温柔而灿烂。

宋深望向许越:“怎么样?魔术成功吗?”

许越愣愣地点了点头,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盛景。

许越回到家后才知道,那天是海镇的水节,平澜广场的喷泉会在当日晚上六点准时开放。所以一切都是宋深安排好的,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给自己表演这场“魔术”。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许越的回忆,他走到玄关处,打开门,看到一个穿着黄色衬衫的陌生男人。

男人问道:“是许越家吗?”

许越点了点头:“是的,我就是许越,你是?”

“我是快递员,”男人从包里拿出一封信,“一个叫宋深的人给你寄了一封信。”

许越一愣,接过信件:“什么时候寄的?”

“6月16日。”

是宋深死亡的两天前。

“定时寄送,配送时间就是今天。”男人将包扣上,“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把订单信息改成已查收了。”

“好的,谢谢。”许越感谢了男人后便关上门。

他将信件拆开,看到白色的纸张上写着一句话:许越,你应该从上一条线索那里得知了部分事情的真相,我相信你一定会为我洗刷冤屈。

看到这句话,许越的面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的双眸不自觉地放大,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就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一股凉意从脚底而起,接连的两封信让许越做出了一个可怕的推测——

宋深在死去之前,留下了这些信件。他相信许越可以找到他蒙受冤屈的真相,甚至已经猜到了许越调查的过程,所以按时间留下了不同的线索。

这个猜想让许越惊愕不已,随即一阵酸楚席卷而来,眼眶一热,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下。

“许越,怎么了?”

楚鑫看到许越无声的落泪,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

许越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没事,宋深给我留了一封信,我……”

他似是说不下去了,声音被哽咽代替。

楚鑫轻轻拍了拍许越的后背,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失去了最好朋友的许越,只能将自己的怀抱留给他,让他可以好受一些。

半晌,许越止住了哭泣,他抱了抱楚鑫:“妈,我好些了,谢谢你。”

“乖孩子,跟妈妈这么客气干嘛。”楚鑫松开了双手,揉了揉许越的脑袋,“工作上出了点事情,我要先去处理一下。冰箱里有我做的面,饿了就热一下。”

“好。”许越点了点头,目送楚鑫离开。

等门被关上后,许越再次拿起那封信,仔细阅读宋深留下的每一个字。

他不禁产生了疑惑——

上一条线索是哪一条?不要相信梁祁的话吗?

但这说不通啊,没有前后关联,自己不可能从第一封信中得知部分事情的真相。

那只有一个可能……

宋深肯定没有推测到网暴事件对自己调查的影响,导致自己因为李春芳的死停止了调查,漏掉了宋深留下的上一条线索。

但上一条线索会在哪里呢?

第一封信在他们高中时常去的小吃店,第三封信直接寄到了家中,如果第二封信是要让他自己寻找的话,那应该也在他们曾经常去的地方!

许越连忙冲出家门。

他打了一辆车抵达“城市英雄”电玩城,那是一家小电玩城,设备很少,也已经老旧了,但他和宋深从小就在那里玩,对它很有感情,就连上了高中都会经常约着一起在那里消遣。

许越每次都出手大方,一买就是100块的电玩币。老板对他和宋深也很熟稔,虽然没有送过电玩币,但每次见面都会寒暄几句。

他走过门口的投篮机,仿佛能看到儿时的自己和宋深在那里踮着脚投球。

胖胖的许越总是汗流浃背,但都投不进几个球。

宋深就会教他:“双手持球放于胸前,”看到许越的姿势不标准,他就轻轻拍一拍许越的手肘,“手肘太紧张了,自然下垂就好。”

许越连忙放松手肘,努力按照宋深的要求改变姿势,但“老师”总有不满意的地方。

宋深看向许越的双脚:“双腿前后站立。”

许越像一个笨拙的初学者,努力跳起,将双脚打开。

宋深拿起一个球,做出和许越一样的姿势:“等会投球时手腕像这样外翻,拇指压球,中指拨球,脚跟提起,将球从手心中送出就好啦!”

话罢,他手中的球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入篮网之中。

许越学着宋深的样子也抛出一个球,但球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篮筐边缘,弹出了投篮机。

宋深小跑过去,将球捡起。他看着许越颓然的样子,便鼓励道:“没事的,我们多试几次就好了。”

现在的他已经很会投篮了,只是曾经教他的宋深却不在了。

穿过电玩城的大厅,许越似乎能看到两个小小的虚影在上面奔跑,他们时而跑到冰球桌旁,比赛谁的冰球先进入对方的框中;时而坐在金币台前,傻乎乎地将电玩币一个一个地投进去,为当天的运气投下赌注,看能用十个币换取更多还是更少的钱币;又或者坐在电玩摩托上,看谁能先一步抵达赛道的终点……

“许越?两年没见了,你去哪儿了?”

忽的,一个熟悉的女声吸引了许越的注意,他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了柜台前的老板。

她已经不再年轻,细纹爬上了她的眼角,见证了岁月的痕迹。

许越答道:“我出国了。”

老板憨笑道:“国外好呀。”她问道,“今天是来玩的吗?要买几个币?”

许越摇了摇头:“老板,我来是想找宋深留下的东西。”

老板一愣:“什么东西?”

“宋深没有在您这里留下什么吗?”许越急切地比划道,“比如一封信。”

老板摇了摇头:“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不是这里……

许越的眸子瞬间黯淡,他谢过老板,走出电玩城。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城市的灯海已然亮起,熠熠如昼。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来往的行人比肩接踵,许越穿梭在人流中,神色茫然。

不在电玩城,会在哪儿呢?

小时候常去的地方还有哪儿?

他突然想起了海镇二中的天文馆——

姨妈是二中的老师,以前经常会带他们到天文馆玩,或许信就在天文馆的保安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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