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3月24日晚上9点05分，靳州市公an局，某讯问室。
许正阳端坐在房间正中的一把椅子上，他的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制服的刑警。
男刑警大约四十多岁，国字脸，剃刀眉，鼻直口阔，皮肤黝黑但是目光锐利。
女刑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剪着短发，瓜子脸柳叶眉，皮肤略显小麦色，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着，就跟她手指中不停转动的中性笔一样。
许正阳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女警员手中的笔看，讯问室里从一开始就一直这么沉默着，已经持续了大半个小时了。
许正阳是今天晚上7点半才被靳州警方的人从江口边防局接回靳州，一下飞机就直接送到了市公an局。
这三天里，许正阳只说了一句话，“在我的律师没来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
于是大家就这么耗着，中年男刑警沉声问道：
“许正阳，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你指定的王律师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许正阳摇了摇头，依旧盯着女警员手中那只笔看。
女警官突然把笔一收，眼睛一瞪，说：“许正阳，你最好不要抱着侥幸心理，你做的事情，我们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侥幸顽抗对你没好处！”
类似的话许正阳这三天来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所以他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盯着女警官的手指看。
“啪！”女警官终于忍无可忍，她一直强忍着的暴脾气被点燃了，“许...”
“小王！”
中年警官轻轻一拉女警官的衣袖，出声止住了她，“先坐下！”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王理超提着公文包，在两个警员的陪同下推门而入。
王理超一进门，就看到了许正阳端直的背影，他走到许正阳身边，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从包里取出自己的证件，对两位警官说：
“两位警官好！我是许正阳的代理律师王理超，这是我的证件！”
中年男刑警看了眼王理超的证件，随手交给了身边的“小王”。
“我是未曰旅行社人员失踪绑架案的调查组长梁亚斌，职衔二级警督，这是我的助手，三级警司王楠。”
梁亚斌干练地向王理超报出身份，然后问：“两位是否需要单独沟通一下。”
“谢谢！”王理超点头道。
然而许正阳这时开口了，他说：“不需要，现在你们可以问我问题了！”
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梁亚斌和王楠立刻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许正阳。
“阿正？”王理超也疑惑地讯问道：“他们这次发出的通缉程序上是不合法的，我现在就可以保释你出去！”
许正阳却摇了摇头，说：“不，让梁警督问吧！正好我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向他们交代！”
于是讯问正式开始，首先是王楠发问：
“许正阳，今年3月1日到3月6日你在什么地方？”
“全南！”
“全南哪里？”
“老家，我父母因为车祸去世，我在老家给他们二老办丧事！”
“这期间你有离开过全南吗？”
“没有！”
王楠看了许正阳，继续问：
“今年3月7日凌晨3点-8日下午6点，你在什么地方？”
“全南人民医院。”
“在医院做什么？”
“住院治病！”
“什么病？”
“脑肿瘤，晚期！”
“什么？”王楠吃了一惊，和她师傅梁亚斌对视了一眼，然后在记录本上写上了“脑肿瘤晚期”五个字。
“3月8日下午6点你在哪里？”
“靳州，麓山别苑！”
“那是什么地方？”
“我在靳州别墅！”
“你不是在全南住院治病吗？”
“不治了！”
“为什么不治了！？”
“等等！”王理超突然打断道：
“王警司，你问的这些问题跟未曰旅行社的失踪案没有直接关系，而且涉及到我当事人的隐私！”
许正阳摆摆手，说，“让她问！”
于是王楠继续问道：
“3月9日下午两点，你在什么地方？”
“靳江大桥上面！”
“你在上面干什么？”
“跳江！”许正阳笑道：“但是我那会太虚弱了，连桥栏都没有跳过去，导致桥上堵车被很多司机骂！你们可以调取视频来看！”
“我们看到了！”王楠说，“而且我们还看到了柯蓝！他当时就在你身后的一辆车里！”
说着王楠从资料夹里抽出一张放大的照片，虽然清晰度不是很高，但也能看清楚。
许正阳正准备跳过大桥的护栏，一辆别克商务疾驰而过，从露出巴掌宽的车窗里飞出一张纸。
这张纸就是那张遮住许正阳的脸，导致他跳江失败的海报。
许正阳越看越惊异，越看越疑惑，从车窗的缝里里，他看到一张男人惊慌地脸，以及一双捂住男人嘴的手。
那只手上戴着一块样式奇特的腕表，腕表上有一个标志，仿佛是一对翅膀，但是照片的像素太低了，他根本看不清。
“有原视频吗？”
“本来有！”梁亚斌说，“但是我们刚刚拿到视频的第二天，硬盘就无缘无故地烧毁了。”
“你们有没有备份？”
“呃...”
许正阳点点头，说：“那就是没有了！”
王楠呵斥道：“喂！你这是什么态度，现在是我们在审问你...”
“小王！”梁亚斌喊道：“事情根本没有定性，不要乱讲！我们是请许正阳先生回来配合调查，这次只是例行讯问，不是审问！”
梁亚斌给这次谈话定了调，他说：“发出通缉令本来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个时候你正好不在国内，很多证据都指向了你...”
许正阳神情凝重地说：“你们查过那辆车了吗？”
“查了！原本那辆车挂在高氏集团名下，不过后来他们举证，车子早在去年12月就已经转让出去了，受让人就是失踪的柯蓝！”
“高氏？做房地产的那个高氏吗？”
许正阳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来在女儿瑶瑶的病房外面，跟姚玲死扯不清的那个高玉庆，不由得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这些线索乱七八糟的，让他一时理不清头绪。
如果绑架柯蓝的人跟高氏有关联，那么很可能就跟那块地的拆迁有关，但是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王楠说：“如果说，柯蓝被绑架的时候你并不知情的话，但是接下来他的员工罗燕也失踪了，而且就在为了你办理去米国的旅游签证后，突然失踪的，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们根据旅行社附近的监控，你是最后一个接触过罗燕的人，然后就是你打来的报警电话...”
对于罗燕的“失踪”，许正阳是绝对不能说的，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接着王楠又说：“3月10日下午，你回到全南，在医院见了一个人，你还记得吗？”
许正阳点头承认道：“是的，开车撞死我父母的刘德才！”
王理超这时插嘴道：“我们是按正规流程去见他的，而且我认为这件事与我的当事人以及旅行社失踪案并没有联系！”
许正阳疑惑地看着王理超，问：“刘德才怎么了？”
梁亚斌接口道：“他死了！3月11日上午9点，医院的厕所里上吊自杀的！
全南警方将案子定性为畏罪自杀，但是因为他是在和你谈过话之后死的，所以我们把案件资料接了过来...”
这时王楠抽出一份资料，说：
“根据漫谷警方提供的资料，你在3月11日下午5点到达漫谷，6点入住漫谷万豪酒店，9点进入维拉俱乐部，10点15分离开维拉俱乐部。
然后在维拉俱乐部隔壁的万福寺发生了枪战，俱乐部的一个为你办理会员卡的主管被发现死在寺庙外围的树林里。”
许正阳静静地听着。
王楠继续念着手中的资料：
“3月11日晚上11点10分，你入住的万豪酒店发生一起坠楼是件，诡异的是，当地警方赶到时，尸体消失了！我们后来在你入住的房间里，发现了枪战的痕迹！”
许正阳依旧没有说话。
“当天晚上你在万豪酒店退了房，和你一起打那两个女孩也失踪了！”王楠说。
“什么？你是说旅游学校的李悦曦和何芸吗？她们没回国？”
“没有入境记录！”
许正阳想了想，他觉得两个女孩肯定有事瞒着他，但是他一时也想不出她们究竟有什么秘密。
说到这里，王楠和上资料夹，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许正阳：
“许正阳，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凡是跟你有关联的人，不是失踪就是死亡了呢？”
许正阳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王理超，后者则反问：“王警司，请问你这是在审问我的当事人还是询问？”
王楠转头看向梁亚斌，梁亚斌说：“询问！你可以不回答！”
许正阳想了想说：
“第一，我确实没有见过柯蓝，知道他的名字还是从旅行社的营业执照上看到的，那时我在前台接到他的电话，接着我就报了警！”
“第二，我之所以去那个旅行社，就是因为那张传单，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希望在一个未知的旅途中，找个陌生的地方了结自己，而那个旅行社正好给我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第三，罗燕的失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当时给我办完了参团手续，人就离开了，如果说我绑架了他，我既没有动机也没有时间！”
王楠打开笔记本，问：“那么刘德才呢？”
“去找刘德才问话，是因为我怀疑他撞死我父母并非是因为意外，而是谋杀！而他也承认了！他的死应该是被灭口了，具体是谁干的，这个应该是你们的事！”
“好！”王楠边记边问：“你去暹罗干什么？”
“找一个人！”
“谁？”
“苏丽娜！”
“苏丽娜是谁？”
许正阳抬头看了看王楠，发现她正逼视着自己，于是许正阳又看向梁亚斌，说：“我不相信你们！所以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王楠拍着桌子喝道：“许正阳！你必须回答这个这个问题！”
“王警司！请注意你的方式！你们的通缉令是程序上是违法的，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的当事人和旅行社的人员绑架失踪案有关，你们的任何指控都不成立！”
王楠怒道：“他伪造护照非法入境，就这一条我就可以起诉并扣留他！”
但是王理超却据理力争：“那是另外一件事，跟现在的案情无关！”
梁亚斌这时开口问到：“许先生，你可以说说为什么要伪造护照回国？是因为对你的通缉令吗？”
许正阳沉默了几秒，然后靠在椅子上，说：“不！我是躲避追杀！”
王楠追问道：“追杀？谁？什么人要追杀你？为什么？”
许正阳闭上了眼睛。
“许...”
许正阳突然睁开眼睛，说：“还是那句话，我信不过你们！”
这时梁亚斌站了起来，对王理超说：“王律师，接下来的谈话你暂时不方便在场，请回避一下！”
王理超闻言，脸色一变，叫到：“不！你无权...”
许正阳打断了他，说：“阿超，你先出去吧！”
见许正阳发话了，王理超只好拿着自己的公文包退出了房间。
这时，梁亚斌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证件，递给了许正阳。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国安五处国际犯罪调查科科长梁亚斌！
许先生，我可以这么跟你说，柯蓝被绑架的事件并非一个孤立的偶然案件，这里面至少有一个以上的国际犯罪组织参与其中，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拜托了！”
许正阳把梁亚斌的证件递还给他，说：“你能不能给点提示！”
梁亚斌想了想，说了一个名字：“血羽！”
“血羽！？”
许正阳重复默念了一下这个名词，突然他心中一惊：“糟了！”
“什么？”梁亚斌被许正阳的表情吓了一跳，问：“什么糟了！”
“尹文丽！”许正阳站了起来，说：“跟我一起从江口过关的那个女人，她就是苏丽娜！是我父母被害一案的关键证人！”
但是梁亚斌和王楠还是不太明白，许正阳只好解释道：“我原本以为她只是我父母被害案的关键证人，现在看来，她很可能还是血羽的重要目标！”
“为什么？”王楠还是不明白。
但是许正阳却来不及解释了：“快，把电话给我，我必须马上联系李信！”
许正阳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他被严秋给骗了，也被苏丽娜给骗了。
如果血羽真是梁亚斌口中的那个国际犯罪组织，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许正阳本人，苏丽娜只是一个诱饵，把他引到国外去的诱饵。
过关前，许正阳已经做好了被捕的准备，李信说的没错，他就是自投罗网，所以他提前把自己的“潜伏者”套装和那件纳米服交给了苏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