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爱某个人就让他自由3

但是马宏没有死心。他一心一意要得到那本书,其念头强烈得近似魔狂。趁展台工作人员转身去招呼另外一个顾客的当儿,他居然鬼使神差地抓起书来,迅速地塞进毛衣胸前,两只手交叉抱在胸口,面色紧张地往展厅大门处突围。

他不知道国外图书那时候都用上了条形码,购买之后要进行消磁。他走到门口,一只脚刚刚迈出门边,报警器嘀嘀地响了,他被展厅里的保安扑上去逮个正着。

在派出所拘留他的那段孤苦无助的日子里,他尝试着给他认为靠得住的所有朋友们打电话,寻求大家的帮助。结果去探望他的人只有我和木子。我给他带去一只烧鸡。木子带给他一套换洗衣服。木子的衣服他穿着太小,上衣紧绷绷绑在身上,裤子可怜巴巴地吊在脚踝处,这使他看上去更加落拓和悲惨。我给他带去烧鸡的同时,还带去了一个报社的记者朋友。我的用意十分拙劣:想借报社的势头吓唬一下派出所民警。我当着那些监督我们会见的民警的面,故意粗声大气地问他:”你有没有受到什么不公平待遇?”我看见他一边的脸颊肿了,眼眶处有一块青紫,嘴唇还留着血痕。我这么问的意思,是要他自己当记者的面痛诉其不人道的遭遇,让一旁聆听的民警们自惭形秽。可是他不敢说。他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旁边穿制服的民警,一再地强调,他在拘留室过得很好,人们对他都很客气,彼此之间相敬如宾。他反反复复提醒我的是,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居真理,一点点口风都不能透出去。一个戴眼镜的民警同志听了之后问他:”谁是居真理?女朋友吧?”他又冷笑说:”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马宏就悔过似的低下头,面红耳赤。

木子找他在市公安局搞宣教工作的同学帮忙说情,我卖掉了一幅林散之的草书条幅和一只下乡支农时收集来的古董笔洗,凑齐必要的罚款,这才把马宏领出拘留室的铁门。

马宏出门之后,被头顶灿烂的阳光照耀得无比幸福,他一手抓住我,一手抓住木子,感激涕零地说:”从此以后,我只有你们这两个朋友,我们是同甘苦共患难的兄弟。”

居真理很快知道了这段喜剧式的偷书故事。居真理知道之后非但没有疏远马宏,反而对他更加迷恋。她告诉我们说,马宏是为她的需要而犯罪的,世界上有多少男人肯为他们心爱的女人做出为人不耻的事情?她还说,如果有第二个肯为她偷书的男人,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他,她把自己的身子一劈两半,一半给他,一半给马宏。

居真理这么说的时候,我看到了木子在旁边偷偷摩拳擦掌的样子,好像他已经决定了也去为居真理偷上一本书,他要靠这本偷来的书得到居真理的半个身子。可是我知道,木子不是马宏,他没有这种奇思异想的浪漫,更没有这样孤注一掷的疯狂,所以他是得不到居真理的。

很久以后,我们三个人又一次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马宏坦白道,其实他偷书的动机不完全是为居真理,他自己也对书中的内容十分好奇。他看见图片上拍摄出来的巴黎地下世界石壁上的涂鸦,那些流浪者和先锋艺术家们写上去、画上去、喷涂上去的五彩缤纷的文字,心里有非常强烈的愿望,想弄明白那些文字的内容是什么,那些人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和心理,想要面对这片幽冥之境表达出什么样的奇特心声。他对我们描绘出一幅温馨至极的情景:他和居真理双双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他的光裸的胸口上竖着这本精装豪华的法文版图书,每翻到一幅图片,居真理就用她细长的手指点着图片中横七竖八的文字,一句句地读出来,半猜半蒙地读出来。然后他们为那些文字的荒唐和混乱而大笑。居真理会笑得把头埋进他的肩窝,抽筋样地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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