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亲情

天还没亮,潘朝宏就喊巧莲起来做饭,荣强从睡梦中被叫醒。

巧莲煮了几个鸡蛋,炸了几个馒头片,招呼父子俩就着咸菜吃。

潘朝宏把巧莲收拾好的包袱用绳子绑在后座上,又从厨房提了一个竹篮挂在车把上。

“篮子放的什么?”巧莲问道。

“熟食,卤猪头卤牛肉,昨天晚上回来敲开店家的门买的。”

“可真对你妹妹好,还给她买爱吃的。”。

“我就这一个妹妹,我不对她好对谁好?走啦!”

潘朝宏把荣强抱到车子横梁上,蹬上脚踏板就走了。

天空的东边是红色的朝霞。

“坏了,要下雨。”潘朝宏念叨着。

“为什么呢?爸爸。”

“你看东边的朝霞。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就是早上有红霞预示着要下雨吗?”

“嗯。不过也未必。”

听爸爸这么一说,荣强的心沉重起来。

从亭村一路泥泞来的那天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今天回去的路上千万不要下雨!

他太讨厌淋雨后湿冷粘黏不舒服的感觉了。

潘朝宏也怕路上下雨,飞也似地蹬着脚踏板。

无奈,老天总是不随人愿。

他们刚下了柏油路,进入去亭村的土路,黑压压的乌云从东南快速遮盖了晴朗的天空。

霎时间,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就铺天盖地浇了下来。

潘朝宏赶紧停下车子,把荣强抱下来,四处打探避雨的地方。

“往前走走,看看有西瓜棚子没有,找地方躲一下。”

豆大的雨点哗啦啦砸在身上,只十秒钟时间,父子二人全身上下已经湿透。

好在,在土路上走了一百多米,发现一块西瓜地里搭有棚子。

潘朝宏把车子放平,夹着包袱提着篮子,拽着荣强就往棚子里跑。

棚子底下只有一人,看样子是看瓜的田主。

“你的西瓜地?”潘朝宏问道。

“是啊。怎么这么早出门?”

“嗨,家里有事赶着回去。”

“这天气就不该这么早出门,朝霞的吗。”

潘朝宏笑了笑没说话,他是担心凤英,所以急着要把荣强送回亭村。

这个天生苦命的妹妹,这辈子恐怕就为这认养的一对儿女活着。

如果没有这对儿女,他也想不出来妹妹还活个什么劲。

好心的田主拿了一只干毛巾递给潘朝宏,朝宏擦了擦脸上头上脖子上的雨水,又帮荣强擦了擦。

大雨渐渐转小的时候,潘朝宏就带荣强出了西瓜地,向亭村的方向赶路。

路上积聚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潘朝宏没蹬几脚,车子一滑,赶紧跳下来。

潘朝宏干脆推着车子走,让荣强坐在车梁上。

天上的黑云还没有散尽,头顶上时不时的飘下来细雨。

路两旁一人多高的玉米杆子有些东倒西歪,荣强的心像那斜歪着的玉米秆子一样阴沉无力。

“爸爸,我那天晚上就被雨淋透了一次,今天又被淋透了一次。”荣强神情没落地说。

“淋浴还不是常有的事,以后还会经历。”

“爸爸,你不喜欢我吗?”

潘朝宏沉默了片刻,说:“爸爸没有不喜欢你。”

“那怎么非要把送我给姑姑当儿子?”

潘朝宏没想到荣强这样问,一下给他问住了。

“因为你姑姑不能生育吗,就是不会生孩子,她先认养了你姐姐,后来认养了你。”

“那她怎么不去认养别人家的儿子,非要认养我呢?”

“因为,你姑姑认养你是亲上加亲,俩家大人都放心。”

“爸爸,别人家不会把儿子送给姑姑养的,姑姑家里没钱,又那么丑...”

“你给我下来!”潘朝宏猛地把荣强从车梁上拽了下来。

荣强一个趔趄差点就跌在地上。

“你记住了,这个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说你妈丑,就你和姐姐不能说她丑,知道吗?以后再不要这样说你妈!如果别人说你妈丑,你就得跟他拼命,知道吗?”

潘朝宏一只手抓着荣强的胳膊使劲摇晃着激动地说,脸皮紫胀,青筋直跳。

“儿不嫌母丑,这是古训。”潘朝宏又补充道,“以后在亭村要保护你妈和姐姐不被外人欺负。你是男人,尽管你才八岁,可也是男人,明白吗?

荣强被父亲这一通猛说,不知该怎么应答,眼眶里浸满眼泪。

“还有,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别动不动哭鼻子抹眼泪,不像个男人。”

荣强半懂不懂的只点头。

这些话,贩药材的刘顺仁很少对他说。

刘顺仁只是一味地讨他好,让他高兴让他快乐,其他的很少教他。

荣强脑袋里关于男人的东西,三分之一是从林红那里学来的,三分之一是从潘朝宏这里学来的,剩下的三分之是从社会上学来的。

快到家的时候,要下一条陡坡,然后再上一条陡坡。

下陡坡的时候,荣强说:“爸爸,我记得第一次来姑姑家的时候,下这个坡,我坐在车梁上,手叉在车把里,你一捏车刹把我手指给夹了。”

“你记得真清楚,那时候你才四岁。”

父子二人走下坡,又上了坡,拐了三拐就进了院子。

还不到八点,荣强啪打着反关着的客厅门喊道:“妈,姐,我回来了。我爸送我回来的。”

昨天荣强没有跟着荣娴回来,凤英心里难受又伤心,她到不是恼怒荣强当天没有回来,只是被林景成那畜生欺负后,心里没抓没落的。

如果儿子及早回到自己身边,她心里会好受些,不会觉得自己孤苦伶仃。

只要儿子和女儿在身边,她就有活下去的借口和勇气。

否则的话,真如哥哥想的那样,她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呢?

徒劳受些白眼嘲笑和屈辱。

晚上,凤英依然没有睡好。

父母过世以后,只有哥哥对她好,可是他又不常过来看她。

她寄望着后半生能享这对儿女的福,其实能享什么福她不知道也不奢望。

但愿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后半生,一双儿女能给自己养老送终,此生再没有多余的期盼和希望。

听到儿子的喊叫,虚弱的她翻身下了床,麻利地穿好衣服,精神抖擞地去开门。

“哥,儿子。”凤英憋着眼泪不让流下来。

潘朝宏抓住荣强的胳膊摇了摇说:“还不喊你妈。”

荣强羞涩地喊了声“妈”就依偎在凤英怀里,凤英死僵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潘朝宏让荣娴把篮子提到厨房,又打开包袱看:“还好巧莲用塑料袋把里面的东西又包了一层,不然肯定湿完了,带了几件衣服,你和荣娴看看合适吗?”

看见哥哥衣服全湿了,凤英就扯哥哥的衣服说:“哥,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拿件顺仁的衣服。”

潘朝宏摆手:“他那衣服那么小,我穿不下,衣服一会就自然干了。”

荣强回屋换了身衣服出来,荣娴从包袱里拿出给自己买的衣服上下翻看。

“别看了,给你舅舅烧水泡茶。”凤英高兴地说:“嫂子和孩子们都好吧?”

潘朝宏说家里都好,问到刘顺仁,凤英变了脸色,一脸无奈地说:“这家有他跟没他没啥区别,我有时候都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

“妹子,看你这话说的,多难听。”

“哥,我也就在你跟前说说,我还跟谁说去?别人也不爱听这些没用的唠叨话。”

潘朝宏笑起来,说:“凤英,你说话还是带着枪药,怎么怼起我来了?”

“哥,我就这样说话,半辈子了。”

两人都笑起来,到底是亲哥哥亲妹妹,说话没有什么顾忌。

“秋收的时候,如果顺仁还不回来,你叫荣强过来说一声,让潘军潘民过来帮忙。”

凤英点点头,思索了半天说:“哥,你借我二百块钱...”

“我怕你手头紧,提前预备好带过来五百,你先用着。”

潘朝宏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钱包,拿出五百给了凤英。

凤英叫了声“哥”,眼泪掉下来。

潘朝宏眼睛也有些红,不想姊妹俩个泪眼相对,就点了支烟转到厨房。

他知道妹妹过得苦活得累,却不知道妹妹还有更多心酸苦痛说不出来。

荣娴和荣强坐在火炉子旁说话,荣娴看到舅舅进来赶忙让座。

潘朝宏说:“我不坐,那卤肉淋雨了吧?”

荣娴说:“淋上了,要赶快吃。昨天买的卤肉都还有吃完呢。我妈专门给弟弟买的,以为他要回来。”

“你看你妈多疼你。”潘朝宏摸摸荣强的头。

凤英把哥哥给的钱放好后也来厨房,给荣娴钱去街上买三瓶白酒再买些蔬菜。

吃饭的时候,几个人像过年一样吃喝说话吆喝着,一派快乐的景象。

潘朝宏叫荣强给凤英倒酒敬酒,凤英叫荣娴给哥哥倒酒敬酒。

潘朝宏是能喝酒的,凤英也是海量,荣强在亲爸的调教下,装作男子汉一样学会了喝酒,自此爱上了喝酒。

再往后的岁月里,荣强每逢喝酒,不喝够一斤以上是不罢手的。

酒成了活着的东西以外,他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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