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

心, 但是可惜,至此之后,他便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一方面是因为, 李用和自从开始当差, 便慎小心, 与同事相处更是平易近人, 一点都没有依仗外戚身份作威作福的意思, 刘美让人盯抓不住。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 皇后,让他不要去找李家的麻烦,敢再有所动作。

就这么一直到了天禧五年, 眼看已经是年底了,本该, 但是此时汴京城内外的

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宫里的那位赵官家,又生病了, 而且这次生病还病的格外的严重, 与李用和关系不错的宫中内官,在今日李用和来给他拜年时, 私底下偷偷告诉他,这几日皇帝已经开始进不下食了。

李用和一听这话, 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这个便宜姐夫只怕要不成了。

只是这话他当然不敢说, 面上还是用官家有上天庇佑之类的话糊弄了一下,然后也不敢多待,拜完了年就赶紧离开了。

这一年的冬日格外的冷, 李用和从茶楼出来,先去了隔壁肉铺包了二斤卤肉,又买了些干果,这才往家去。

路上的雪如今都扫不及,厚厚一层早就被人踩实了,人走在上头直出溜,李用和是半走半滑回到家的。

一进门就忍不住跺了跺脚,丁大见他回来了,急忙迎了上来,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道:“郎君,您可算是回来了,小郎君一早就闹着要找您呢。”

丁大口里的小郎君,自然是瑶娘当年生的那个孩子,今年今年两岁多了,名字叫李璋,自来是个调皮的,也很黏李用和。

而李用和一听人提起儿子,也不由勾起了嘴角,笑着道:“一大早的就他闹腾。”

说完又吩咐丁大将卤肉拿去厨房,然后自己揣着一包干果急匆匆的往正房去了。

刚一进正院,便听到屋里传来读书声,声音稚嫩又清脆,一听就是他儿子的声音。

李用和眼里的笑差一点就要溢出来了,这小子,的确是个聪明的。

揣着这心思,李用和两三步走进了房间,也不等侍女服侍他更衣,他便先挑了帘子往里屋看,果然看到瑶娘正将小孩圈在怀里教他念书。

一下子看到他了,小孩眼睛立刻一亮,腾地就从榻上爬了下来,然后噔噔噔朝着他跑了过来。

“爹爹!”小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却又格外的清晰洪亮。

李用和笑着用手摁住了他的脑袋,不让他扑进自己怀里。

“先站住了,爹爹身上寒凉,等爹爹更完衣再抱。”

小孩有些不大情愿的噘了噘嘴,但是到底没往跟前凑了。

此时瑶娘也走了过来,她接过侍女手中的衣裳,一边亲自给李用和更衣,一边笑着道:“这孩子,一大早就到处找你,在家里闹得厉害,我好不容易才笼络住他念书,结果刚读了两页,你就回来了。”

李用和笑着接过衣裳,自己更换,嘴上道:“辛苦娘子了,待会儿我教训他。”

瑶娘嗔怪似得斜了他一眼:“说什么教训不教训,小孩子该好好讲道理才是,他虽然年纪小,却是听得懂的。”

不过是一句话,倒是引得她这番道理,李用和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他也不多言,等到更完衣,一手抱住儿子,一手拉着瑶娘,一齐往内室去了。

李璋一双小胖手揽着李用和的脖子,小脸上满是笑:“爹爹,你给我买好吃的了吗?”

李用和此时已经到了榻边,他先将儿子放下,然后从怀里掏出干果,放到了桌上:“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你。”

小孩一看眼睛就亮了,急忙上去拆干果。

瑶娘生怕干果壳划破他的手,急忙上前帮着他拆,回头又嗔怪李用和:“每次都由着他,小心将他惯坏了。”

李用和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着道:“一点干果罢了,能惯成什么样儿。”

看着儿子小猪似得吃着果干,瑶娘也不说话了,转头给李用和倒了一杯茶,然后轻声道:“外头如何了?”

李用和顿时皱起了眉,略微摇了摇头:“只怕不太好。”

说完又顿了顿:“今年这个年,还是简单过吧。”

瑶娘也不单是家庭妇女,她可是读过书的,也经常出入宫廷,一听这话便立刻明白了三分,她到底也是封建士大夫家庭里培养出来的女孩,对所谓君君臣臣也存在着敬畏之心,因此脸立时就白了。

“怎会如此呢,前儿还说明年改年号呢,怎么就突然……”

李用和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怕改年号也是图个吉利吧,但是说到底,生死有命啊……”

见着丈夫如此不知轻重的谈起天命,瑶娘心下有些慌,急忙拍了一下丈夫的手背:“瞎说什么呢!”

李用和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太过放松了,他对着妻子尴尬一笑:“是我糊涂了。”

瑶娘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低声凑过来道:“等日后出去了,可得谨慎着些。”

这一点李用和当然是明白的,不过为了安妻子的心,到底还是郑重应下了。

**

李家这边满室温馨,但是此时的大内,却是一片凄风苦雨。

刘皇后平日里这个时候应该在自己寝宫批阅奏疏,但是此时她却终于放下了那代表权利的笔,坐到了皇帝榻前,默默垂泪。

而皇帝赵恒此时则是满脸蜡黄的躺在榻上,仿佛没什么知觉,只有几个太医跪在一旁请脉。

几个太医满脸是汗,许久也不见说出一个字来。

刘皇后见他们如此,忍不住道:“官家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太医们依旧言语讷讷,最后还是刘皇后指定了其中为首的一个,他们这才开口。

“皇上这病,如今就只能养着,莫要大喜大悲,莫要吃油腻辛辣之物,只要好好养着,或许能,能……”

能了半天也没能出个结果来,但是刘皇后何等聪明之人,哪能不知道他们的言外之意,说到底,如今也就是等死了。

一想到这个,刘皇后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阵发慌,她与皇帝几十载夫妻,皇帝对她可以说是倾心以待,如今就连朝中大事都托付给她,可是他如今,却要,却要……

刘皇后脸色惨白,一时间根本不敢往那个可怕的词汇上想,只咬着牙道:“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官家什么时候能醒?”

太医令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道:“这就得看陛下自己了。”

说白了就是他也不能保证。

刘皇后被这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得亏跟前的侍女搀扶住了她。

她颤抖着手指着那个太医:“废物!废物!我要你何用!”

几个太医顿时都跪倒在地请罪,各个抖如糠筛。

刘皇后此时目眦欲裂,牙关都在打颤,她一下子扑倒在皇帝榻前,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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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刚一下学,便往父皇宫中去了,他有些心急,听说父皇今日晕过去了,也不知如今醒了没。

等他匆忙到了寝殿之时,便发现父皇依旧没醒,只有母后坐在榻前,低头垂泪,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两三步走上前去,轻轻喊了一声母后。

刘皇后抬起头,看到是太子来了,也不知是触动到了什么,一把抱住了太子,流着泪道:“你父皇这是要丢下我们母子啊!”

太子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

李用和原本以为皇帝可能撑不过年底,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也病病歪歪的撑了过来。

初一那日,李用和入宫给姐姐拜年,只见宫里的过年氛围比起以往果真淡了不少,即便是姐姐,如今也都没敢穿新衣,只穿了件半旧的素净衣裳。

见他来了,面上也不敢露出太明显的笑意,等到两人进了内室,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官家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李顺容一脸忧愁。

李用和见她还在操心官家,忍不住蹙了蹙眉,低声道:“姐姐,如今您也该早做打算了,若是官家不成,我看着前朝后宫必然落到皇后手中,到时不止是你我,只怕太子也得受她的支配,到时候您该如何行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李顺容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惨白。

其实这事儿她心里早就有过念头,可是因为太过大逆不道,她却根本不敢深想,只能自欺欺人下意识忽略过去。

可是现在李用和说到了面上,她即便不想面对也得面对了。

李顺容沉默良久,终于道:“我自然是,自然是留在宫里照顾永安,我舍不得永安。”

新帝登基,先帝的妃嫔就两条路,有儿女的留在宫里供养,没儿女的去给先帝守陵。

李顺容既是太子生母,又诞有永安公主,自然不在离宫的行列。

可是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日后这前朝后宫都是刘后做主,若是她想将李顺容赶出去,哪个规矩又能拦得住?

李用和见姐姐果然是想留在宫里,便低声道:“既然姐姐想要留下,那便得提前有个打算,若是到时皇后执意要你离开,该怎么办?”

皇后一直致力于将太子与生母隔开,一旦皇帝没了,没有了能牵制她的人,那她会做出什么,李用和自己也不敢想象。

李顺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我,我还有永安,皇后她不会这般绝情吧?”

看着姐姐还在自欺欺人,李用和只能叹了口气:“姐姐,这不是规矩不规矩的问题,只要您是太子生母,皇后就永远不可能放心您。”

说完这话,李顺容脸色越发难看,而李用和则是继续轻声道:“不过您也不必太过焦虑,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说到这儿了,李用和顿了顿,然后又以更低的声音,凑到李顺容耳边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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