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配烟法力无边

栗冉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凉凉的晚风吹动着行道树的叶子,在空寂的校道旁有种萧瑟之意。

冷风直往脖子里钻,栗冉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他不自觉地裹紧了披风,整个人缩成个蝉蛹,从高高的阶梯上缓步走下来。

栗清正在楼外等他,但不是一个人。他侧颜对着栗冉,正和一个短头发、穿水手服短裙的女生交谈。

女生手里抱着一条白色的小飞龙,透明的肉翼慵懒地伸展在身体的两旁,白色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打呼的时候时不时会从鼻孔喷出细小的火苗。

栗冉一眼就认出那是和栗清悦神仪式上的坐骑同种的龙类,只不过那只是成年形态,这只还是幼崽。他惊奇地走过去:“这龙是你的吗?”

短发女生很随和,第一次和栗冉说话丝毫不露怯,像认识许久的老朋友般道:“五分钟前还是,但我刚才把它送给栗清当生日礼物,现在是栗清的了。栗冉你好,我叫宁苏,是栗清的好朋友。”

她把小飞龙交到栗清怀里,栗清小心翼翼地如同在托着一个小婴儿,那紧张的神情看得宁苏想笑:“你别这么紧绷啊,它不会咬你的。”

“我不是怕它咬我,我是怕我抱它抱得不舒服。”栗清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生怕吵到小飞龙的睡眠。

栗清的担心纯属多余,小飞龙窝在他的怀里,很快就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姿势和位置,脚趾都翘起了,惬意得就差冒鼻涕泡。

“它很喜欢你,”短发女生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相处和谐的一人一兽,“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就叫十八吧,我今年十八,马上是大人了。”栗清满脸憧憬。

而一旁的栗冉这才惊觉,原来栗清的生日快到了,他竟然没想起来。

他摸了摸头,实在不知道送什么:“你最近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给你买。”

栗清噗嗤一下笑出来:“你也要送我生日礼物啊。”

去年栗冉刚回家,两人还不太熟,罗兰夫人大张旗鼓地给栗清办了个生日party,邀请了许多栗冉不认识的人,栗冉当时唯一的印象就是这些人很吵,也没觉得自己必须要给栗清送些什么。

栗清人美心善,喜欢他的人从学院可以排到拉莱耶的护城河外边,再昂贵的礼物栗清都见过,哪儿会缺他栗冉一个的。

可是今年,他和栗清的关系有了很大的变化,不送礼物说不过去。

“你要是想我把去年的补上也行,”栗冉记得去年栗清送了他一只造型奇特的羽毛笔,“宁苏送你个这么好的,我总不能差太多吧。”

栗清将小龙递还给宁苏,将栗冉的胳膊一揽,深秋季节里,这个举动带来难以言明的温暖:“你别和宁苏比啊,她家世代都是驯兽师,人类下地心之前是干动物杂耍团的,下了地心后在农场里驯养了许多异形动物,也包括龙类。我悦神仪式骑的那条大的就是她家养的,是小十八的哥哥。火龙珍贵,人家找比咱们容易得多。”

他踮起脚尖在栗冉耳边吹热气:“我不要你送我礼物,只要每年生日阿冉都能陪在我身边,我就最开心了。”

栗冉茫然地看向他,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容易满足。

栗清蹦跶到宁苏身边:“我的生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过完生日,几天后就是阿冉的生日了,你说我要怎么给他庆祝呢。”

栗冉又是一愣,没错,他和栗清的生日隔得很近,按照古地球的说法,俩人都是天秤座,只不过栗清上升星座是双鱼,他是摩羯,性格上会有些许的不同。而且他比栗清早一年上学,栗清过十八岁生日,他过十七岁的。

只是他没想到,栗清对他的生日,比对自己的还要看重。

“看他自己啰,”宁苏扬起小脸对栗冉笑,“你想怎么过,我们就给你怎么过。”

不知是凉爽的秋风,还是亲友的关怀,让栗冉特别舒心。

“简单一点。”他说。

他没来由地想到回家前、在养父母家的日子,那时候他成天跟狐朋狗友厮混,也不干正事,像个街溜子一样天天到处游荡,但是很轻松、无拘无束的。不像现在虽然条件好了,但诸多管束。

他一点也不想打扮得像个玩偶,在一众不熟悉的人面前虚与委蛇,他宁可不要那么隆重的生日宴会。

“要多简单?”栗清迟疑,有些不赞同,他私心里是想给栗冉大办特办的。

“比如,和朋友吃吃零食,看看电影。”

“嗯......这听起来很特别,虽然和我们家平常的作风不符,但既然阿冉喜欢——那就这么安排!”栗清很快释怀,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阿冉你别管了,我来帮你组织,你的生日和我的生日一起过好了!”

栗冉正好懒得操心,乐得将一切交给栗清策划,自己偷闲。栗清建了一个社交群,把栗冉的一堆朋友全拉了进去,挨个问大家有没有空,栗冉都惊了,在群里找到乔河私信:栗清哪儿来的这么多咱们班同学的联系方式?你给的?

他自己都嫌麻烦还没加呢,栗清一个外班的比本班的都了解。

乔河:我没给,他自己找人要的。

过了几秒又发:人家关心你呗,哪像你。

栗冉:我怎么了?

乔河:你坐怀不乱不动如山男男授受不亲,你很好。

栗冉:?你吃错什么药了?

乔河爱答不理:可能是今天给你数药丸的时候不小心给自己塞了颗吧,没逝,我复习了。

不巧的是,栗清定下的那天正好有阶段性测试,一群人本应该开开心心出来玩儿,变成了坐在快餐桌旁对答案。

“原质之间互相吸引,这个概念上课讲过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乔河啃着汉堡,肉饼差点掉到桌上。

“是同频共振、同质相吸,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林昆摊开《神秘理论》,无奈地指着一行字,“这不书本原话吗?”

栗冉坐一旁笑得连打火机都点不上,乔河不服气地瞪着他:“你笑什么?你写对了吗?”

“我写对了啊。”

“不可能!这堂课你明明是和我一起睡觉的!你装睡吗?背着我偷听老师讲课?你是人?”乔河欲哭无泪,抱紧林昆,“林班长,我同桌是个学婊怎么破。”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栗冉同学应该是在古地球的典籍里看到过这个概念的出处吧,”林昆微笑着说,“有时候,出众的知识储备能够弥补上课的短暂走神。”

“班长所言甚是。”栗冉一本正经地点头,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茶,这有恃无恐的样子看得乔河牙痒痒。

“枸杞配烟,法力无边是不?有你这么养生的。”

“你懂个屁,养生是一种心境,一种态度。”栗冉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像个二流子,逗得栗清身体一颤一颤,差点笑背过去。

一群人正说着,栗冉感觉脖子后一凉,有种很强烈的被注视感遍布他的全身,他下意识就往天空看去,上面万里无云,一只鸟都没有。

会是谁在看他?

“怎么了?”栗清注意到栗冉的反常,跟着他四处寻找。

“从出学校起,我就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注视着我。在学校里的时候,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会不会是被谁跟踪了?”宁苏站了起来,巡视了一圈,突然对着路对面打了个招呼,“是你啊,快过来吧。”

米杭从树后闪身过来,桌上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认得的人,不是被坏人跟踪。

栗清拍拍栗冉的背:“阿冉,你想错了,是米杭。”

栗冉面上点头,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感受到的那股视线是坚定有力、灼热难当的,并不是米杭看人时害羞、畏惧不前的感觉。但为了不让伙伴们担心,他把这一想法压了下去。

今天大家出来玩,是想消解上学的疲惫,他可不能扫大家的兴。

“今天老师拖了会儿堂,来晚了。”米杭不好意思地道歉。二年级的学业,比一年级要繁重一些。

“没事啊兄弟,你肯来就是给栗哥——还有我,肯给我们面子。”乔河自来熟地伸臂去揽他,挂在一米九的米杭身上十分别扭。

吃完炸食,一群人又跑去校门口外的自助便利店买了一堆零食,浩浩荡荡跟洗劫似的,但他们都很有素质地付了钱。

栗清抱着栗冉最喜欢的黄瓜味薯片,自己不吃,一片一片地给栗冉喂到嘴边。栗冉嚼完一片只需要张嘴就有下一片接上,看得乔河目瞪口呆。

“懒死你得了。”乔河咬牙切齿。

宁苏笑看着他:“谁叫人家有个好哥哥呢?”

乔河转到另一边挑唆栗清:“栗清,你别喂他,把他惯得!”

栗清笑眯眯地摇头:“不会啊,我喜欢照顾阿冉,”他伸手理了理栗冉被风吹得翘起的呆毛,语气柔软,“我对阿冉啊,就像对小孩子一样。”

栗清的举动越亲密,栗冉头顶那种被窥视感越强,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动声色地绕开,狐疑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还是什么可疑的人都没发现,弄得一行人都有些杯弓蛇影。

“栗冉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在教室了?我们先去取?这电影就算不看开头也看得懂。”林昆体谅道。

“对,如果你有事,你先去忙也行。”米杭给大家取完票回来,犹豫着要不要分发。

“没事,进去吧。”栗冉摇摇头。

电影的名字叫《极地》,讲述的是古地球美洲大陆的一处野生丛林里发生的故事,这里气温严寒,地上常年覆盖着皑皑白雪,有熊类动物在其中活动。主人公就一个人住在小木屋里,每天砍柴、生火,与危险的野生动物周旋。

与其说是电影,更像是纪录片,唯一的亮点是8D感官,给人身临其境的感受。

学霸林昆和栗清看得津津有味,好奇心强的宁苏和乔河也随着野兽陡然出现在身边而大呼小叫,米杭一向安静,专注地经历着一切画面,只有栗冉昏昏欲睡,夹杂着雪籽的冷风吹得他头昏脑涨。

他靠到座椅上彻底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水浸湿,冷意从脚尖一直蔓延到了胸口。

可能是主人公下河抓鱼吧,如今的科技已经能做到如此逼真的感官刺激了,栗冉眼睛都没睁开,继续睡着。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全身都落入了水中,不断地下坠。

他所在的液体越往下越粘稠,坠着坠着就沉不动了,整个人像裹在糖浆里,闷热、憋胀、气喘吁吁。

栗冉感觉到不对劲。

他费力地睁眼,抬起右手看去,他发现五指缝中,黏腻的血丝粘连着,散发出不属于人世间的、没有任何一部电影能仿制出来的恶臭!

他张皇地看向身下,哪里是清澈的雪水,分明是血浆!

栗冉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电影效果,他被转移到了一个血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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