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王对王64

一骑下山的同时,赵忱也敏锐察觉到被山上一人给盯上了,喃喃自语:“这就是湛王赢修然?他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恐怖的武道宗师了?”

汪岳露出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一骑马背上的人物双袖飘摇。

汪岳咬牙双手一拍,拍死了一匹战马,掠向那一骑。

山脚和驿路上的听雪轻骑都下意识停下马,留给下山那一骑和始终势不可挡的不知名江湖武夫。

那一骑飘落下马,继续“前行”。

本以为起码要缠斗酣战几炷香的一对人,就那么飘飘然擦肩而过。

在场的北境骑军不约而同瞪大眼睛,目送年轻湛王一掠而去,在那位关宁王面前停下,随手高高抛出那颗头颅。

这一幕,苏诏毕生难忘。

腰佩一柄寻常斩妖刀的湛王,对上了关宁王赵忱。面面相觑,周程颉和郭栋的眼界,都要比寻常士卒要高出不少,就愈发震撼于年轻湛王的杀人手法。为数不多一品高手力敌千百士卒的事迹,之所以称之为壮举,难就难在军伍中往往隐藏有周郭二人这样的军中高手,铁甲是死物,披甲之人则是身负武艺的大活人,他们也有各自的气机流转。

周程颉眼角余光瞥了一下闭目凝神的赢莒,这位佩剑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策马前踏了几步,遥望山下,腰间佩剑隐约有几缕淡蓝色流莹转动,倒是另一位老人始终在他们身侧,似乎也有些诧异,抖了抖马缰,驱马来到赢莒身边,轻声问道:“怎么回事?宗主应该都能躲过去的。”

驿路上发生了什么,身为超凡入圣的剑客,叶一平看得一清二楚,但这位剑仙奇怪年轻湛王是如何做到的。

身具一品而立境体魄的汪岳直面冲向赢修然,结果被他硬扛了一拳,借机让道力攀附那人全身,如冰雪消融于炉中火焰熊熊燃烧的炉子表面。

一品与二品之所以有天壤之别,就在于到达了一品境界,体内气机跟淬炼出的体魄,两者内外相融,天衣无缝。

赢修然刹那间就堵住了那一品武夫的周身窍穴,加之那人失心疯般不管不顾,不但奢望借着蛮力挣脱开赢修然的束缚,还要一鼓作气绞烂赢修然的无暇圣人体魄,身内本就堪称气象鼎盛的气机如炉中添柴,沸水剧烈蒸腾,由于气窍被阻,赢修然的道力雄浑远远超出汪岳想象,以至于炉身摇摇欲坠,承受不住沸水,当汪岳原先只顾着迅猛出拳,一百余记拳罡炸在年轻人的身上,仍是没能砸死近在咫尺的敌人后,反而察觉到气机跟体魄被强硬拆分之后,终于才恢复几分清明,只是等他醒悟,已经来不及收手,汪岳濒死之前,也确有几分让叶一平刮目相看的血性,拼着身死,最后砸出双拳,一拳在年轻藩王心口,一拳在中丹田,便是叶一平也自认做不到赢修然这般“稳如泰山”,可以说,是汪岳过于自负的自己害死了自己,但赢修然让拳罡泥牛入海的神通,才是真正的关键。

在外行看来,汪岳似乎都谈不上是年轻藩王的一合之敌,不过其叶一平深知其中凶险诡谲。

赢莒一直盯住关宁王赵忱,平淡说道:“叶宗主,你有所不知,当初王妃传授王爷青莲剑法,并不是那纸上谈兵,而是实打实往王爷身上砸下了数百道剑气,交由王爷一次次生死一线间,自行领会其中剑道精髓。王爷跟我说起过,当时除了学剑,其实也想着打磨自身的道妖两力,用王爷的话说,拿剑气敲打自己,不是什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而是以他山之玉用来磨石,有些暴殄天物。这趟出行,王爷又用上了他山之石攻玉的笨法子,假借外力激荡体内道妖之力的勾当,为此王爷没少挨我的捶打。那位一品高手的攻势越是凶悍无匹,对王爷就越有裨益。”

叶一平感慨道:“虽说有益修为,不过拳拳到肉,何况是一品高手的垂死挣扎,打在身上可不轻松。”

赢莒微笑道:“对王爷而言,早就习惯了,将其自称家常便饭。况且再疼,总好过当年王妃随手丢出的断舍离。”

周程颉凑近了几分,小心翼翼询问道:“先生,死在王爷手上的江湖人士,真是一品高手?”

赢莒点了点头,一脸云淡风轻道:“死在王爷手上的高手还少吗?”

周程颉偷偷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多嘴一个字。

叶一平问道:“那殿下是要跟那个关宁王再来一战?”

赢莒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目前只有一品境界适合打熬体魄,再往上,极有可能得不偿失。那年轻人已是圣人境界,叶宗主,你也是圣人,应该清楚圣人跟一品三境大不相同,论杀人的凌厉程度,就像相同品秩的京官和地方高官,后者手中的实际权柄远胜前者。京城里一个清水衙门的四品官,哪里比得上地方上的郡守更能手握上杀大权。除非是沈文恭这样的于世无敌的境界,否则对上一名横空出世的圣人强者,谁都不敢说稳操胜券,今天哪怕王爷想要亲自试一试赵忱的底细,我赢莒也会插手,江湖上的赢修然可以涉险,北境的湛王万万不能。”

叶一平笑道:“也好,否则那关宁王被王爷一口气宰了,就没那些校尉什么事情了。总不能让这些将军们跑来喝西北风啊。”

山下。

赵忱拉了拉缰绳,轻轻躲过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对于汪岳的暴毙无动于衷,笑道:“湛王能从赵让的手底下活过来,一招杀了汪岳也不出去。”

他看到赢修然面无表情,似乎没有跟自己说话的兴趣,也就乐得自说自话:“湛王要跟我打一场也是无碍的,只不过波及到某些人可就不能怪本王了。”

他转动手腕,腰间佩刀随之旋转,而他本人则俯视这个单独前来的年轻湛王。

皇城司有一份专门针对湛王搜集而得的机密档案,在天字号档案房也就比沈文恭略薄一些,他先前随手翻了翻,可真是涨了大见识,对外宣称在皇宫因病而逝的大太监赵让,竟是被眼前年轻人在南海之上用剑所杀。

不过照理说赢修然要杀而立境界的汪岳不算太难,却也不容易。

先前姓赢的杀汪岳,他看得一清二楚,先是以道力钉住汪岳窍穴,然后是以雄浑妖力瞬间施展出的青莲剑气,这算得上是世间顶尖的杀人手段,汪岳打得全无章法,试图仗着而立境体魄将其一击毙命,世间哪有这么简单的好事,不过赵忱对此并不费解,汪岳这辈子刚进入一品境界,马上就被赵让追杀,从此胆小如鼠,从没有跟同境高手交过手,所以说在江湖上混,不惜命肯定不好,但是太珍惜一身修为,导致太惜命,也一样不好。

赵忱提了提手腕,双指拧住系刀的红绳,那把佩刀仍然旋转不停,弯腰望向赢修然,“山顶有厉害至极的高手,我打是肯定打不过,一心要走的话,也未必能逃出生天,只不过你我,年纪我比你大一点,身世嘛,你赢修然算是王侯门府的钟鸣鼎食,本王也不差,所以说在汪岳这些人所谓的江湖里头,再找不出比我更有嚼头的出身了。咋样,你敢不敢跟我捉对厮杀一场?放心,我即便能杀你,也不会杀你,我还想好好活着去人族边塞领略一下妖族的大漠风光。湛王,北境是你地盘,打不打随你,要是你敢,我奉陪到底,输了,我告诉你一个消息,要是你不敢,一心当缩头乌龟,本人立即转头跑路。”

赢修然望了一眼赵忱身后的一骑,笑道:“敢是敢,你再厉害,也不过就是真和的水准,比赵让差了一大截,不过敢不敢是一回事,想不想是另外一回事。你跑路吧,本王给你一炷香功夫,然后译州将军周程颉就会带上兵马剿匪了。哦,跟你说一声,你的表叔被朝廷任命为译州汝南郡郡守的官文和邸报,估计很快就要到达湛王府,不过本王就当没见到。事先说好,你跑路期间,伤人不算,但是擅杀官兵一人,我就要杀你一名随从。要是能把任何一支骑军折腾得丢盔弃甲,我记你的好。”

被轻描淡写就撕去那张护身符,赵忱也不慌张,在马背上直起身,笑眯眯道:“听说你用断舍离杀了赵让,怎么没见你学到嫡仙人的剑术,为人倒是贱得很呐。”

赢修然探手一抓,抓回汪岳的头颅,准备连同尸骨一起悬挂在译州最东城池的城头,以此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外地江湖人,想要在北境兴风作浪得付出怎样的代价。

赢修然面无表情提了提那颗头颅,赵忱猛然一抖腕,紧紧握住那柄不同寻常的齐刀。

在赵忱做出这个杀机四伏的动作后,山顶赢莒也握住了剑柄。

最终,赵忱哈哈大笑,浓郁杀气顿时烟消云散,“湛王,别硬撑了,既然被汪岳揍得不轻,想吐血就吐血,别死要面子活受罪。”

赢修然笑道:“只剩下半炷香了。”

赵忱笑问道:“不对啊,该是还有大半炷香才对。”

赢修然平淡道:“我的那炷香跟你的不一样。”

赵忱叹息一声,松开红绳,坠挂着那把齐刀,深深凝视了一眼这个家伙,然后默然调转马头。他自认可以稳赢姓赢的,只是就算杀了他,自己也要死在山顶那些强者手中,不划算。他赵忱的性命,比湛王可要值钱多了。

背后突然传来话语,“什么消息,你不说,本王可不敢保证你的那些人能活着离开北境。”

背对赢修然的赵忱脸色阴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出刀。

最终,赵忱没有转身,手腕一震,震断红绳,握住齐刀,抛向脑后。

赢修然瞳孔收缩,身体纹丝不动。

山顶一剑划过天空,击中那柄看似慢悠悠下滑的齐刀。

方寸之间有天雷。

山下炸出一条巨大的沟壑。

包藏祸心的齐刀被长剑击溃气势,直直插入土壤。

尘埃落定过后,骏马犹在,却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赵忱一走,天上游隼和地上斥候谍子也随之而动,苏诏率领听雪轻骑往东追击,其中有几名影卫高手随行坐镇,军令也火速传递给陈良佐和张俭。

赢修然顺手把汪岳的头颅尸骨都交由几名扈从送往译州最南的汝南郡。等他缓缓行至山顶,那位校尉马德风跟听雪轻骑擦肩而过,带着几名亲卫扈从一同往山顶这边赶路,到了山顶已经气喘吁吁,见到腰佩斩妖刀的年轻湛王正要坐入马车,赶忙下马跪地请罪。按照马校尉以往的性格,若非湛王宰杀了汪岳,而是被那关宁王带着十几骑逞凶北境,他才懒得凑上前去挨骂,把烂摊子交给自家长辈去打理便是,他们马家从爷爷那一辈到他爹这一辈,都有战功,都是有功于赢家的功勋旧将,他马德风就不信王爷真会把他从校尉位置上一捋到底,就算王爷真的这么不近人情,以他马德风在北境的关系,还怕不能东山再起?不过马德风自知这趟围剿,他的双槐骑军出师不利,一开始想着墙功,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光屁股腚都给王爷和译州将军瞧了一干二净,就想着来山顶让王爷骂几句,当场出了恶气,他的校尉官职也就保住,将种子孙出生的马德风治军马虎,官场规矩还算知道一些。

赢修然才抬脚要坐入车厢,听到马校尉在身后假惺惺泣不成声,转身走向马德风,马德风听到脚步声,抬头迅速看了一眼,瞥见王爷神情平淡,听多了关于自家王爷的传闻,也吃不准王爷的心性,好在总算没有直接表露出怒气冲冲,这让马德风略微心安几分,心想咱们马家果然还是有些名声的,连王爷也要顾忌几分,不好太拿他马德风撒气。就在马德风自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赢修然一脚踩在马德风肥头大耳的脑袋上,小半颗头颅直接砸入泥土里,当场晕厥过去,三名扈从跟随校尉一起跪在地上的被惊吓得呆若木鸡,立即垂下视线,死死盯住地面,内心波澜起伏。然后很快听到出手狠辣的年轻人冷冰冰说道:“抬走这废物,等他醒来,告诉他双槐骑军全部解散,连同你们三个,六百人记录在案,在北境军内永不录用!想要再度投军,除非拿你们父辈军功来抵消,不乐意,就一辈子本本分分做你们的译州纨绔子弟,以后若是犯了事,一律从重责罚,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们,此刻已是白丁身份的马德风就是你们的下场。”

逗留在山顶的周程颉和郭栋悄悄相视,都发现对方笑不出来。所幸喜峰口守将一直超然物外于译州官场,始终被北境引为股肱心腹,否则这趟郭栋估计也要好好吃上一壶烈酒。

同处一州的武官没好日子过,手握精兵的郭栋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触。

赢修然一脚踩晕死了马德风,转头对周郭两人抱拳笑脸道:“以后就有劳两位戊守了,以后北境改制,官职称呼上可能要委屈一下郭校尉,不过品秩不变,而且喜峰口位置显要,将卒的俸禄也会相对有所提升,若是需要优等战马军械,你们可以直接跟本王开口。”

郭栋立即跪地谢恩。不降品秩,就意味着不会在根子上动喜峰口,而且湛王的口头许诺,是实打实的实惠,往年译州武官想要跟边境三州争夺战马兵器,想都不要想,那都是别人嘴里吃剩下的玩意儿,就说郭栋,偶尔跟边境上告假衣锦还乡的同僚聚会喝酒,哪怕对上那些官阶更低的都尉,一样有低人一头的感觉。看情形,王爷对译州军镇关隘似乎只会更加重视,这让周程颉郭栋这些希冀着继续往上攀爬的武官自然欣喜万分。

赢修然故意言语留白,任由两名武将自己去咀嚼这里头的余味,坐入马车。

他要北上赶赴边境了,去一趟檀州。

沈忻看赢修然回到车厢内,有些好奇。当初在外头她没能看仔细山下的情景,透过身边两位剑道高手和两位译州实权将军的粗略交谈,知晓年轻藩王下山后杀了那名看似势不可挡一品而立境高手,对此沈忻也谈不上如何惊奇,当初他可是连赵让都能杀的。

沈忻挪了挪位置,坐在角落,赢修然横刀在膝,七窍渗出血丝,看来先前杀人也不轻松,等到了没人的时候才泄露出颓势,沈忻笑了笑,问道:“你怎么不去痛打落水狗?”

赢修然轻声说道:“我想要听的已经听到了,关宁王是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也是想借我之手除掉汪岳,毕竟汪岳是赵乾派来监视他的,他自己不方便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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