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还剩什么，霍大爷根本不在意。
在他看来，没有肉吃，总比有肉不能吃的好。起码，没有的吃，就不会惦记。所以，被质问的霍大爷目光坚定地看向潘母，反问：“潘太太就没想过，陆、江两家知道我和离的原因后，会高看我霍家吗？”
所有人，包括江芙在内，俱怔。
尤其是江芙，想着不饶“外”人的长姐，她真的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潘母和江荻不熟，自然给不出准确的答案。给不出，她也没打算给，就着霍大爷的话，同样问了回去：“要是不会呢？”
霍大爷无所畏惧，道：“那我霍家只当这是一次失败的经商就是。”
而霍家，输得起。
众人被他这坦坦荡荡的模样震慑住，无人吱声。针落可闻之际，忽而想起一声叹息。不是别人，江芙叹的。瞧瞧霍家这位，再瞧瞧自己，自己真的好糟糕啊。
想明白后，江芙意兴阑珊地表示：“你们谈，我先回屋了。”
不是回去休息，只是去疗伤。
她想走，潘母不让，开口拦人：“石头媳妇，这事也因你而起，你不能走！”
因我而起？
江芙骤然转身，看向潘母。就在她准备盲从霍大爷、再提和离之际，有人快她一步，抢过话头：“我霍岩也是自小走南闯北的人，却是第一回见到潘太太这样颠倒黑白之人。”guqi.org 流星小说网
霍大爷先开的口，但并非他嘴快过江芙，只是因为他没有生气，比江芙少了一道情绪，省了一些时间。就少了这么一道情绪，嘴快了那么一点，往日里那些由江芙承担的炮火，立即转移到他的身上。
“你什么意思？”被巴掌拍到脸上的潘母高叫。
“霍大爷，请勿胡言乱语。”语带警告的，是潘石。
潘石这话一出，霍大爷坚定了和离的心思。
定了主意，无所畏惧的霍大爷说：“我胡言乱语？之前小虹那番话，不是潘太太自己教给闺女的么？”
潘母根本没想过这是霍大爷猜的，第一时间以为是闺女已经告状了。潘小妹又在眼前，潘母想都不想，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后，潘母的责骂声随之而来：“潘虹！我生养你，就是叫你这么诬赖我的么？”
被打蒙的潘小妹捂着脸颊，哭诉：“娘干嘛打我！你不让我告诉别人的话，我一个字都没说啊！”
潘小妹的话音刚落，霍大爷“挺身而出”，为她证明：“小虹的确没说，即便是我以和离恐吓，她也没说。闺女是潘太太自己养的，纵然小虹有很多缺点，但言而有信是她的优点。”
如果不是这个优点，霍大爷也不会下狠手，以和离逼她。
只是霍大爷这会儿的证明，对潘母来说没有任何帮助。潘小妹方才哭诉的话，透露了一件事——
后知后觉的潘石，看向惹事的小妹，问：“娘说了什么话，还不让你告诉别人？”
“我——”
“娘我没问你你不要说话！”
潘母开口分辩，只说了我，便被潘石不带停歇的话给吼了回去。委屈的潘母，只一瞬便回过神来。确定被儿子嚷了后，潘母重操旧业，不顾脏乱、不顾天气寒冷，一屁股落在地上，双手捶地的同时，嚎啕大哭：“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一辈子生养了这么两个不省心的东西……”
十分标准的泼妇骂街姿势。
这一回，别说“吼”亲娘的潘石了，就是之前无所畏惧的霍大爷，也惧了。
还能，这样？
霍大爷震惊地看向岳母，不，前岳母。有这样的岳母，他的妻子能不会这一套吗？太丢人了！他妻子若是来上这么一回，霍家定然闻名于邹城，洗白的事，这辈子是甭想了！
潘石默默后退。
他娘曾经用这样的方式，为他爹这个潘家老三争到了五亩良田，为他们一家争来了口粮；后来，他娘用这样的方式，骂跑了那些欺负他的乡邻；现在，他娘想用这样的方式，获得自己的愧疚，亦或是，遮掩些什么？
众人心思各异之际，潘母已经开始炮轰：“老天爷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在娘家的时候就是受苦，为了凑钱给哥哥娶媳妇，被娘家人卖给潘老实这个窝囊的一样的男人。大着肚子还要收豆子，就因为娘家穷，我头胎生了儿子，婆婆都不正眼瞧……”
从娘家说到婆家，从爹娘说到儿女，真的很“命苦”。
没走成的江芙，细细听着这些从前从不知道的事。
听到后来，江芙有些明白了。
婆婆从前的日子很不好过，为了过上好日子，非常的努力；等脱离了苦日子，婆婆便见不得旁人享福。比如自己孕中，婆婆非叫自己做事。若不是大嫂出面，这事就叫婆婆如愿了。可也因为婆婆没能如愿，一直对她横眉竖眼的；同样的事里，自己有娘家可依，婆婆没有，所以，这便是自己的“大错”。
明白过来后，江芙自嘲一笑，说：“原来，仅凭我有娘家可依这一点，不管我多么听婆婆的话，婆婆都不会喜欢我啊。”
她的声音不大，嚎丧中的潘母不曾听清，已经退到她身旁的潘石，却听得分明。
如果妻子所言不假，那么，同样有娘家可依的大妹和小妹，他娘是不是也不喜欢？他娘一直认为大妹和爹一样的笨，不喜欢大妹是肯定的；至于潘小妹，今日之前，潘石认为母亲还是很疼这个小妹的。可今日，不，准确地说，是今晚发生的事，他有些不确定了。
他娘，真的拿话套住小妹，让小妹做那出头的鸟吗？
如果他娘没有做，幺妹夫为何这样信誓旦旦？如果他娘没有做，小妹为何要说那样的话？如果他娘没有做，他娘眼前这副骂街的模样，看起来为何那样心虚？
潘石忽然不想知道答案。
他怕。
害怕的潘石，想寻求帮助。
身为人子，潘石第一时间看向父亲，却看见父亲满脸局促，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可怜模样；父亲不行，能给他帮助的，就是妻子了。
如是作想，潘石侧首，看向江芙。
却见江芙目光疏离、冷静，仿佛在思考什么大问题。且从她偶尔瞥向霍大爷那方向来看，他的妻子，八成也在琢磨和离的事。
顺着妻子的目光，潘石看见了一脸防备的霍大爷。心中明白，这个幺妹夫，不添乱就不错了，帮忙，不可能的。
屋子里的人，除了这几位，除了正在哭泣的潘家母女，就剩潘大妹夫妇了。这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毫无存在感的一对。
潘石根本不指望。
尽管不指望，潘石的视线，还是从那对夫妻那里一掠而过。就那么一瞬，往日里柔弱，连话都不怎么说的潘大妹，在丈夫的鼓励下，颤声开口：“大哥，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