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梁任方与周汉

黄昏的时候,毕沽与孙叔迁领着十条船灰溜溜的回来了,身后没有追兵。

“咋回事?我还有两条船呢?”待船只靠近,周汉愕然发问。

“不察被人凿穿了…”孙叔迁船只先至,他钻出挡箭的船舱,面色羞愧的开始解释。

一开始孙叔迁靠近梁任方所在的矮岛后,数十条船只便一齐涌出,从江面包围过来,身后更是有两艘大船不知从何处出现,要将去路堵住。孙叔迁被吓了一跳,只远远放了一轮弩箭,就果断下令离开。

这可不是诈败,是实打实的逃命。好在都是小船,转向快,船桨划得飞起,总算是从包围圈中离开。

水寇们便在后紧追,两艘大船虽然转向慢了些,但速度却快,由大船领着沿途追击。几乎要被从大船上扔出的钩锁勾住时,等待多时的毕沽终于看见情况不对提前杀出,仰面往大船上放了一轮箭矢,将其逼退。

十二艘船且战且退,仗着弩箭和水寇远远对射,一时杀伤不少,只可惜被射空的船只都重新被水寇接收。

待毕沽与孙叔迁一连退去了几里水路后,两艘大船身上一声呼号,所有船只齐齐掉头,又往上游去了,只留毕沽与孙叔迁在江中面面相觑,这和计划好的可不一样。

要不?再去试试?

试试就逝世。

等孙叔迁休息一番后再去时,被水下早已经埋伏许久的水寇当场凿空了两艘船,只能狼狈退了回来。

究其根本,也是因为之前孙叔迁一人未伤就灭掉十余船水贼,所以两月备战的时间以来,一干军士从上到下都对水贼一方抱有轻视。孙叔迁在引诱失败后,才会因为小觑而梅开二度的过去,结果当场中招。

战损难免,看着满脸羞愧的孙叔迁周汉倒没再说什么,只疑惑问道:“他们好几十条船,就真的只追到一半就不追了?”

“正是如此,虽想料敌先知,但对面也非尽是愚昧之人,恐怕是想到了我等还另有埋伏。”毕沽答道。

周汉闻言脸上不免有些讪然,三重引诱两重埋伏,还是他最后拍板决定的的。只是敌人不是NPC,晓得变通,多次的引诱还是显得太刻意了么。

“计策并非无用,只是那时迁心有不甘再次前去,才失了两艘船只并上面一干士卒…”孙叔迁有心请罪道。

“行了行了。”周汉摆摆手打断道:“应对完梁任方一事之后再说其他,且你们这次也不是全无收获,没了多少水贼?”

“只我等所见,落水者当有不下二十人。”毕沽拱手作答。

“可以,这种损耗下,只要再另寻水寇打几次,便是我等胜了。”周汉一边点头说话,一边顺势在心中思索之后该如何与梁任动手。

毕沽这时提议起一事,道:“观今日战果,梁寇既然不敢再来此下游,不如先让周氏族人出来泗水打鱼?也好减轻粮草负担。一干士卒则在泗水间如梁寇般寻一岛礁住下,负责警戒。”

河谷中现在确实是缺少粮食,各种意义上。用拼命换来的军械交易粮食给毫无贡献的周氏族人吃,一干军士都心疼,以至于营地中渐有怨气。最近老卒们都在暗自针对那些入伙的周氏士卒,这点毕沽与孙叔迁根本管不过来,也不好管,因为他们自己都觉得军械易粮可惜了。

“再等等罢。”周汉想了想,摇头否决。“如果拿船在泗水打鱼,万一那梁任方如我等今日一般来袭扰,一日复一日,该如何处理?”

毕沽发觉这事自己竟不能答,只能作罢。

周汉一通说完,倒是自己反应过来,发现了话中胜机,连忙说道:“既然总有一方要受袭扰,为何不能是梁任方那一边?从明天开始,十余条船都带去,天天去,夜夜去。白日间上午清除对方派过来的岗哨,下午就分两部去上游,只管远远放箭射杀。”

这般作为的话,全然不需要再另想办法找梁任方打几场!

黄昏江面上,毕沽孙叔迁并一干军士或站或立,神色逐渐肃然,无声听周汉言语。

“…弩箭本就不少,舍了小半把梁任方打服又如何?定要他先遣人来言和,划分江段,这样才能保以后安宁!”

末了,周汉相当兴奋地巡视左右,又怕自己说的哪里不靠谱,想寻些人出声支持,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善!”

毕沽孙叔迁齐齐拱手。

“大善!”

……

‘梁任方者,泗水巨寇也,堵塞湖道,禁绝来人,时有隔绝两岸南北姿态;侵扰薛郡、泗水郡无度…’

萧何在县中库房翻出这样一卷文书。

看年月是去年初郡中发下的,要沛县注意防控。

那时楚地新降,需要秦国大量兵力镇压各地,像梁任方这种躲在郡县之外的贼寇,只能先放任。

今岁虽然王翦早早从南边抽身,带回兵力,但秦国又发兵辽西攻打残燕,各郡县只能继续先以战事为先,无法对梁任方这种躲在泗水中的大寇加以讨伐。

“雪作长戈,看似冷刃,日出即毁…”萧何摇摇头,放下卷宗,起身走出库房。

萧何早就在邻里间听说过梁任方的大名,但一直觉得他在泗水是取死之道。莫看梁任方此时趁秦国应对关东战事时四下袭击郡县,闯下偌大声名,但秦国的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彼时泗水一郡可破之。

除非…在那之前,秦国在关东兵败,而且是大败特败,一蹶不振。那梁任方才是能乘风而起,说不得还能利用自己闯下的名声返回魏地攻城略地,再造魏国。

但这可能吗?萧何每每想到从咸阳传出的各项政令,便觉得此事绝无可能。咸阳中的那位秦王有韧性,可能会败,但之后绝对能顶住国中各方压力,以更大的力量卷土从来,灭亡对手。

除非那位秦王突然崩了,然后继位上来一个极为昏庸的君主。

但这好像也无可能。

自从秦孝公变法开始,历代秦国君王皆是明主,从无乱国祸邦的指令颁下,怎么可能秦王政之后的就突然变成昏君…

就是因为心知秦国行将一统,六国无有余地,此刻萧何才会感觉到心中烦闷,躲在库房翻看卷宗消磨时间。原因无他,千方百计进了沛县府衙后,萧何才知道,原来自己终究是个故楚人。

数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萧何看清,即便府衙中几乎无人比得上自己的才能,为了防患于未然,自己这个故楚人也注定终生只能停留在吏员这一层,无法主政一方。

且说,吾此前视一山军师之位如无物,壮怀激烈、蝇营狗苟,只愿为秦吏。大秦国中实乃闻所未闻此忠孝之辈也…却受此不公,呜呼哀哉!

“…唉。”

回过神来,今日的差事早早做完,萧何悄然离开县衙,在街上寻了处市井闲逛。大秦虽然限商却不禁商,不仅民间有商人,还有官方的军市、官市。

“这是何物?”萧何指着一通红的石块问商人道。

“朱砂,可安神、明目、解毒,若方士见了,便爱将之用以炼丹。”摊主解释道。

朱砂便是丹砂,萧何方听见二字便懂了。文人炼丹可是潮流,他正犹豫要不要买这原石时,后背便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一趔趄几乎摔倒。

“萧何小子!”

萧何转身,见了来人恍然道:“原是大兄在此。”

这人是个逃回乡间的楚军士卒,家中和萧何家隔得不远,基本可以说是邻居。当初萧何就是因为好奇他如何安然归乡,便一时兴起用言语套出周汉在县城外山上蹲着的消息,后果就是被恼羞成怒的士卒整日拿刀盯着,唯恐萧何去县衙举报,陷自己于不义。

不得不说,先秦时期很是流行这种为‘义’奋不顾身的文化。

原楚军士卒将萧何扯至一边,低声道:“萧何小子,你知道我家中和泗水间的巨寇梁任方有仇怨,昨日我听闻周南尉长战败梁任方,夺了十几艘船在沛泽打鱼度日……家中正好还有一兄长在侍奉父母,是以我若还不去投奔尉长,双亲也会说是我的过失,我特来便是将这事告知你。”

“汝自去寻他就是,无须再警示于我,既连月都不曾告发,此时我又何必生事。”萧何无奈道。

“这般极好,我已寻了当初那同袍替我…”

原楚军士卒说完话,匆匆的走了。

粗鄙莽夫!陋俗野人!我羞于你为邻!萧何反手揉着后背处,心中破口大骂。

末了,萧何回到原本看中的商铺处,将丹砂顺手买下,握在手中。慢步出来市井时,他不免有些心事重重的抬头望向北边天色。“周南败梁任方,县中怎么还不知?也不晓周南日后在泗水间作为,与前者相比,又是怎生的一番景象,且观后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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