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穆山显刚回风郡,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这几天,谢家小儿子飞机失事的事故几乎传了个遍,以及许家骗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谢老爷子今年都八十了,听到消息后,穿着一身军装直接进了趟皇宫,一句话也不说,就在那儿L坐着。

谢家嘛,无非要的就是个说法,这本来也不难办,但前提是他那位堂哥没捅出这么大的窟窿来,先斩后奏代替离婚,还伪造当事人签名,穆远川知道真相的时候,两眼一黑,血压飙升。

堂哥那边得帮忙瞒着,谢家人也不能不给个交代,穆远川两边为难,装聋作哑地在书房里加了三个小时的班,直到穆山显找到了人,他才彻底放下心,有底气出来安抚这位谢大将军。

原以为,最晚第二天谢景就能回到帝都,虽然中间波澜曲折,但也算是有惊无险了。穆远川还特意安排了人手和专机,但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谢景回来的消息。

不是说人找到了吗?

人呢?人呢?!

这下,穆远川也按捺不住了,穆山显的通讯器一有信号,他就立马打了过来。

穆山显把通讯器夹在耳边,解开上衣的扣子,白色的衬衣下透出若隐若现的肌肉曲线,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泛出细腻性感的光泽。

“什么事?”

穆远川都要服了他了,“你还问我什么事,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嫂子呢,那么大一个人呢,嗯?你这让我怎么跟谢家交代?”

穆山显刚把衬衫脱下,要换一件新的,闻言顿了顿:“……你乱叫什么。”

“怎么,我是叫错人了还是叫错名字了?”

“挂了。”

“哎哎哎!哥!”穆远川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连声道,“我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么?你这心眼小的……好了好了,你也别跟我兜圈子了,就算你不想让谢医生回去,好歹也让人给家里报个平安啊。”

说着,又忍不住抱怨起来,“现在不光是谢家,这许家也是三天两头往我这儿L跑,一会儿L问谢景的情况,一会儿L又说当初许少粱虽然登记是用的□□,但已经算是事实婚姻,闹着非要我劝和复婚……他大爷的,这许少粱也真是的,干出这种事来,还要老子我给他擦屁股。我这缓冲带的事还没个头绪呢,哪儿L有空管他的事?”

离婚协议都已经签了,想要复婚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他们之间是事实婚姻,穆远川也能让律师找几个漏洞出来把人堵回去。

他这番话,无非是跟堂哥吐吐苦水罢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穆山显语气缓和了些,“缓冲带不着急,让他们再讨论一段时间,过两天我亲自回帝都一趟,解决了再走。”

“不是,你回来不顶用啊,谢家要的是谢景,你回来干——”穆远川话说到一半,忽然回过味来,“等会儿L,你和谢医生一起回?”

穆山显嗯了一声。

变异种对激素的味道很敏

感,即便结合热过去,体内残存的向导素和正常情况下相比,也还是略高的。如果他昨晚没有找到谢景,或许今天看到的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谢景不可能再留在金海,他父母也不会放心。穆山显陪他一起回去更安全,也能顺道震慑一下那群老头子。

“这样也好。”穆远川顺口道,“回来领个证再走?到时候一起吃顿饭吧。”

穆山显反问:“你领证?”

“你啊,你头婚,谢医生二婚。”大概是得了个确切的准信,穆远川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嘴上也没个遮拦的,“就是谢医生刚离婚,你俩估计不太好办酒席,不过这事说出去对你俩名声不好,咱们低调点,自家人吃个饭就行。说起来人家还比你小三岁,这算不算老夫少妻——”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穆山显太阳穴一阵阵地跳,冷声打断:“穆远川,你皮痒了是不是?”

穆远川闭上了嘴。

“行行行,你签的离婚协议,你二婚、人家头婚,行了吧?”玩笑归玩笑,穆远川还是说,“你回头急得让谢医生给家里打个电话,人交不出去,总得给个理由吧?别让他父母担心。”

“……知道。”

挂断之后,耳边终于恢复了清静。

穆山显把通讯器扔到一旁的茶几上,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系统会给他设置穆远川这样的堂弟,更难以理解的是这样的人竟然还是皇帝。

他微微叹了口气,颇有些头疼。

下一刻,他外套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嘀嘀地响了两声。穆山显瞬间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对讲机。

他一共有两只,另外一只,留在谢景手里。

穆山显迅速按下通话键,声音很沉:“谢景?”

对面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只是过一段时间,会冒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摩擦一样,听起来有些怪异。

就连017也一脸茫然,“这是……摩斯密码吗?”

也不像吧,听上去没什么规律。

穆山显眉头紧皱,他在系统商城里买了防护道具,只要谢景不离开山洞,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是考虑到或许会有特殊情况,他离开之前特意把黑狮留了下来。

有这两道保命符在,谢景不会有任何危险。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是黑狮吗?如果是,你抓两下地面。”他道。

017:“???”

然而下一刻,对面果然传来两道沙沙的抓地声,竟然真的是黑狮。

“是谢景出事了吗?”017担心地问。

穆山显也不知道,但他明白,黑狮不会无缘无故联系他,以防黑狮弄错暗号,他道:“从现在开始,我来问你问题,如果是,你用力抓两声;如果不是,只抓一声;不确定的问题就不抓。”

沙沙。

黑狮抓了两下,表示已经清楚规则。

“和谢景

有关吗?”

沙沙。

“他现在状态好吗?危险吗?”

沙。

看来不太好。

穆山显心里一沉:“是变异种?”

沙。

不是。

穆山显脑海中渐渐明朗,有了数:“是不是发高烧了?你把他扶起来?,让他喝些水。”

黑狮闷声抓了两下,看来是了。

“反复高烧是正常的,别烧傻了就行,你照顾好他。”穆山显道,“我等会儿L就回去,有什么不对的情况你再联系我。”

“……”

之前都是穆山显在照顾,现在换成黑狮,它是有心而无余力,只恨自己长着一双不灵巧的爪子,一不小心就会把人抓伤。

沙沙沙沙,黑狮在地上抓了很多下,着急无又奈、愤怒又无助,但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期待穆山显早点回来。

早上出门时还是微雨,回来雨已经停了。

黑狮子虽然叛逆,但这次却格外的听话,顶着谢景让他坐了起来,又叼着水瓶让他喝了点水,一人一狮坐在床上,一起等待穆山显回来。

穆山显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谢景抱着膝盖,坐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那双空洞、漂亮的眼。洞壁长着潮湿暗绿色的苔藓,他靠在墙壁上,宁静静默,像是置身于一只巨大的培养皿中,而他是用来供给给隐匿于黑暗中的孢子养分的母体。

高烧把他的脸烧得通红,可是皮肤又因为生病变得苍白,像一只刚蒸出笼的包子,白雾缭绕的,筷子一戳,滚烫的流心豆沙就漏了出来。

他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垂着歪在一边,半趴在黑狮的身上。昏昏沉沉之际,他感觉好像有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身体,那只手冰凉冰凉的,把他扶着坐起来后,又贴了贴他的额头。

“有点烫。”

穆山显喃喃自语,他正要问黑狮大概的时间,手里忽然触到了滚烫暖和的温度。他愣了愣,罪魁祸首却没什么意识,把柔软的脸贴在他的掌心。

也不知道该说谢景的脸格外小,还是说穆山显手掌宽大,半张脸都握在了他的手里。

穆山显顿了片刻,一只手垂在膝盖上,另一只的拇指按着谢景侧脸,指腹微微陷了进去,像在一团面团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迹。

谢景就像一株被人拨弄却无法闭合的含羞草,只是聊胜于无地挣扎了一下。

过了很久,对方终于松开了手。

穆山显就像是一座嵌在水中的冰山,此刻情绪如潮水般全部褪了下去,逐渐恢复平静。

“再忍一忍,等会儿L就好了。”他轻声说。

谢景好像听见了他的安慰,嗯嗯哼哼了两声,像小孩子撒娇,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他拨开谢景耳后根的发、耳温枪测了下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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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看起来这么难受。

结合热正式开始后再注射抑制剂也是没有用的,这个阶段只能硬生生地熬过去。

谁都帮不了他。

穆山显给他喂了两颗药,又贴了退烧贴,冰凉的温度激得谢景微微一缩。他一躲,退烧贴就歪了,穆山显只得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重新贴了一次。

这次一气呵成,贴得刚刚好。

穆山显松开手,刚抬头,眼底就映入一双乌黑得像葡萄一样的眼睛。谢景长着一双杏眼,眼角微钝,开扇的眼皮更添内敛和温柔。

他微微睁大的时候,就变成了漂亮的圆眼。

明明那目光里一点光都没有,但是穆山显依旧有种莫名的错觉——

就好像他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里还带着几分不懂事的清纯。

穆山显抬手,轻轻扫过他的眼睫毛。谢景下意识地闭上眼,那睫毛柔软,带着些许弹性,轻轻按下去的时候,就一戳一戳地顶在他的指腹上。

“……干什么,”他轻声道,“撒娇?”

谢景没有回答,也不知道睡着还是醒着。

穆山显把他的手放回衣服外套里,正准备离开,簌簌两声,谢景又重新伸了出来,拽住。

他把手抽回来,谢景再次按住。

明明力道不大,但偏偏就是甩不开。

穆山显沉默片刻。

谢景眼睛半睁半阖,看不出他是清醒的还是无意识。穆山显又坐了一会儿L,等到谢景呼吸平静后,把他的手轻轻掰开,但他又立马握住。

“你要干什么?”

谢景不回答,穆山显等了片刻,两只手指把他的脸捏住,他也不挣扎,“说话。”

谢景还是不回答。

穆山显忽然有种被磨人的孩子缠上的错觉。

半晌后,病人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背,嘴唇张了张,声音模模糊糊的。穆山显弯下腰,想听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却只听到轻轻一句呓语。

“……渴。”

声音软绵绵的,像撒娇。

穆山显捏了捏他的脸,怕他呛到,就把他扶了起来。谢景靠在他肩上,喝了两口,又把嘴闭得紧紧的,一口都喂不进去了。

穆山显以为他喝够了,便把水瓶放到一旁,谢景又拉住了他的袖子,低低地说:“渴。”

穆山显沉默了片刻。

“既然渴,刚才怎么又不喝?”

谢景支吾了一声,脸下意识地侧着埋在他肩膀上,穆山显把他的脸掰过来,指尖滚烫。谢景躲不过了,只能皱着鼻子、一脸可怜地‘看’着他。

“没、没有味道。”

他生病了,喝白开水没有味道。

穆山显和他‘四目相对’,片刻后,还是落下阵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指尖抵着谢景的唇瓣,轻轻一撬,谢景还没来得及抵抗,一颗圆滚滚的小球顺着滚了进去。

谢景下意识地舔了一下。

甜滋滋的。

他在军区医院坐诊时,糖罐里塞的口味。

他怔了怔。

“现在呢?”穆山显故意问1717[,“有味道了吗?”

谢景一声不吭地含着,不说话。

过了好久,他才含糊地低低地说了句什么,穆山显靠得近,才隐约听见了几个字。

“……没有了。”

一颗糖,只能维系十几分钟的时间。

那一刻,穆山显难以描述心中的感觉,他没有再克制,下意识地托住他的侧脸。谢景抬首,他已经什么看不见了,但依旧能感觉到一片阴影落了下来。

穆山显尾指扣着他的下巴,指腹像刚才喂糖那样,轻轻抵在他的唇间。谢景下意识地张唇,但尝到的不是酸甜口的葡萄味的糖。

那抹不属于他的发丝垂在他额角,距离近在咫尺,洞里没有风,但依旧微微荡着。

谢景靠在他怀里,几乎被阴影完全淹没。

过了许久,穆山显微微退开,但扣着他下巴的那只手没有撤走,而是轻轻地抹了抹他的唇。

“你清楚我是谁吗?”他低声问。

不是严正洲,不是许少粱,不是任何一个可以随意暧昧的人。

谢景肩膀微微一颤。

他垂着眼,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下意识地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那颤抖的幅度起初不怎么明显,但不知怎么的,动作越来越难隐藏,谢景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就像是雨天里捏住一只浑身湿透的猫一样,他瘦骨嶙峋,颤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

但是现在害怕,太晚了。

穆山显垂下眼睑,收回掌心,想摸一摸他的发。然而下一刻,谢景忽然拽住了他的手。

高烧还没有完全退下,他皮肤滚烫,握住那双手的指尖像两只停在上面的蝴蝶。

“我知道。”他声音又哑又低,“别走……我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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