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权倾朝野攻x隐忍皇帝受(4)

谢景醒来时,窗外隐隐透进几缕青色的光线,明黄色的床幔垂下,看不见外面的光景。

床幔外隐约飘来熟悉的香气。

沉香的香气厚重甘甜,可以缓解心悸多梦的症状,他每晚睡前都会点,或许是闻得太多,不仅闻不出沉香的味道,也再没有安神的功效了。

但不知怎么的,这一觉他睡得格外沉,就好像陷在什么东西里似的,一个梦都没做过。

“陛下?!”

耳边传来蜀桐压着嗓子、又惊又喜的声音。

今晚是蜀桐守夜,她听到了床上微小的动静,担心陛下梦中不安,所以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让她碰上了。

“陛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撩起床幔,仔仔细细查看谢景的状态,怎么都不放心,“奴婢去叫江太医和沈太医——”

话还没说完,谢景拽住了她的袖口。

他摇了摇头,声音哑得厉害:“取些水来。”

宫里一直都有宸王的眼线,他病倒的事宸王说不定已经知道了,皇帝病怏怏的可以让宸王放松警惕,但如果病太重了就会让对方生出不臣之心。天色已晚,还是不要兴师动众的好。

“可是……”

蜀桐看他嘴唇苍白干涩,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立刻去取了茶水来。

他慢慢吞吞喝茶时,蜀桐便在一旁嘱咐:“陛下,太医说了,您是这几l天劳心劳神,得好好静养才是。小厨房里还温着党参乌鸡汤,我知道您没什么胃口,但您还是得用一些。”

谢景听着有些头疼,把茶盏递过去,本意是叫她不要再提了,然而蜀桐愣是没看懂他的潜台词,接过茶杯后依旧絮絮叨叨。

“您说您也是的,一点都不保重自己,孟大人什么时候都能入宫,何必急在这一时……”

谢景揉了揉太阳穴,被念叨得头疼,转移话题道:“文直呢?”

蜀桐也才想起来这件事。

“孟大人还在暖阁候着呢。”

得知陛下病倒后,孟千舟虽然着急,但碍于君臣有别,只能在外等候。

谢景说着,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眼下只看到园子里隐隐绰绰的树影,其余浓黑一片。

“传他进来吧。”

孟千舟快步走了进来,床幔放下一半,从这个角度看,正好遮挡住了谢景的半张脸。他身上还穿着未曾更换的朝服,繁琐隆重,抬手时能看到叮当碰撞的细碎的声响。

“陛下。”

孟千舟的声音从屏幕里缓缓传了出来。

“啧啧啧。”017听得一阵恶寒,“这声音……是在B03号模型的基础上调整过的吧?我记得年底投票的时候还排名前十,确实是个好用也好上手的模型,也好听,就是烂大街了,十个渣男五个都是用B03修改的,一点特色都没有。”

穆山显没搭话。

孟千舟坐在御床边,蜀桐特意给他搬来了座椅

。按理来说,臣子是不能靠得这么近的,只有皇后与妃子才能坐在床沿上,否则就是僭越。

但孟千舟显然与其他人不同,在懿帝心里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很明白并且引以为豪。

蜀桐放下纱帘,转身退了出去。

等她关上门后,孟千舟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谢景的脸,半晌后,微微松了口气。

“我看到保宁脸色不太对,当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等上了马车,他才敢跟我说陛下病倒了,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快马加鞭立刻就飞到永安宫来……陛下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说着,他抬手,似乎是想要抚摸谢景的脸颊,只是谢景微微一避,不动声色地躲了开来。

“已经好了许多,不必担忧。”

孟千舟倒也不尴尬,为他捋了捋被汗打湿的发,便又收了回去。

“你总是这样。”他定定地看着谢景,“叫我不要担忧,却又做这些担忧的事。”

烛火哔啵作响。

谢景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轻轻咳了两声,“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他简述了和宸王对话的经过,孟千舟顿时皱起了眉,“将近年关,边疆严寒、粮草运输艰难,宸王不愿出兵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为何会举荐他去?

孟千舟虽是正三品,但也不过是个御史中丞,是言官,和带病打仗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就算他愿意去,懿帝也愿意放人,但朝堂上其他大臣也能同意?这不是当儿戏吗?

他的反应也在谢景的预料之中。

谢景考虑过宸王会拒绝,但他在知道的情况下还是尝试了,就是因为他很清楚,眼下是最好的时机,一旦错过,等到楚国新君即位、社稷稳定后,景国翻身就更难了。

宸王那句话,他起初以为是暗含讽意的推托,但现在回想起对方的表情,又觉得不是。

他和宸王有利益冲突是不错,但他们也并不是天生的仇人。

谢景即位那年不过十三岁,听到父皇薨逝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景武帝只盯他念书识字,政事相关是一概不知。当时前朝风雨飘摇,太后也病倒了,他处境十分艰难,好在宸王手握大权、垂帘听政,硬生生把动荡局面压制了下来。

宸王帮他稳住了谢家的江山,但景国的天下,又不完全完全属于他。

于谢景而言,宸王就像是那一味半夏,有活血化瘀、消痞散结的功效;但生半夏是带有毒性的,如若控制不好用量,不知道哪天就会迎来衰竭而亡的下场。

宸王根本没必要和他争,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随便动些手脚,景国国丧不是什么难事。眼下宸王手握实权,又不用冒反叛的罪名,谢景还不能和他撕破脸,生活舒心多了。真正不该、也不能先动手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

谢景收起思绪。

“今年大旱,麦子缺收,迁往都城的流民无数。楚太子虽有军队支持,但三皇子也有母家做支撑。他的舅舅

是鲁昌王,上个月我得到情报,景国几l大商会的会长与他暗中来往十分密切,如此看来,粮价也是牢牢控制在他们手里。不必我与他言和,只要景国出兵攻打,玄武军应战,三皇子做些手脚,就能断掉对手的一条手臂。”

谢景一口气说了好些话,因为语速太急促,还咳了好几l声,“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是最好的机会。但是,这件事必须万无一失,倘若出了差错,那么喘不过气的不光是景国,还有我们。文直,你知道的,我不能错过——”

孟千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拍了拍他的背顺了顺气。

烛火明灭,谢景的侧脸带着几l分柔光,绒毛也清晰可见。他那双眼长得格外漂亮,好像看谁都含情脉脉的,叫人移不开眼。

孟千舟心里原本揣摩着说辞,不知该如何劝说,一看到这样的眼神,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握住谢景的手。

“……知道了。”他郑重道,“我都答应你。”

017看一眼屏幕,再看一眼穆山显的表情,那视线就跟追着太阳的向日葵似的。毕竟此情此景,它自己看着都心惊。

这可不是第一世结束、第二世刚开始的时候,那时小谢和宿主结束得没头没尾不明不白的,再加上一层已婚的身份,重新开始的过程也十分艰难。

但第二世结束时,他们也算是情侣了吧……只是好不容易享受了两天,就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虽然知道小谢这会儿没有记忆,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但是真看到这一幕,它都忍不住替谢景心虚。

孟千舟没待太久,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此时已是子夜,他若是在宫内留宿十分不妥,传到别人耳朵里,又是一通非议。谢景便叫保宁把人送了回去,更深露重的也不引人注意。

孟千舟走后,谢景闭眼靠着休息了一会儿,吃了半碗粥恢复体力后,他便让蜀桐去明书房搬了折子来,点灯彻夜批阅奏章。

“宿主,”017小声问,“咱……还看吗?”

过了半晌,穆山显淡淡道:“让他睡吧。”

他语气异常平静,但017却不敢掉以轻心,他小心兑换了一枚安睡卡,没过多久,谢景就握着毛笔,趴在桌上睡着了。

3D动态下,谢景睡着时微微晃动的发丝都清晰可见,就好像回到了第一世,他透过悬空的屏幕看着谢景在书房里、伏在桌上发呆的模样。

除了柔软的齐腰的发,其他一模一样。

穆山显抬手,碰到屏幕的一瞬间,指尖从他的发间穿了过去,黑色浓稠的瀑布变成了一片发蓝的碎片,逐渐虚无。

他沉默了片刻。

永安宫的烛火还亮着,树枝在窗上摇曳,红烛已经烧掉了小半截,烛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墙上投出了一片模糊的高大的身影。

穆山显从绣着野梅的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脚步很轻,在外面守夜的蜀桐已经打起了瞌睡,丝毫没有发觉寝宫

里的动静。

不过就算她醒着,也什么都不会发现。

楠木桌上堆满了奏折,厚厚的一叠,每一本都是极细的小楷字,烛光一晃,眼前的世界好像也跟着分化出了几l个重影。昏睡卡起效时间太快,谢景一点反应都没有,睡着时手里还握着一只主笔,笔尖倒在奏折上晕染出一道浓墨的红色的印迹。

穆山显牵住他的手,微微移开,看到了奏折上面的内容和署名。

原来是孟千舟的请安折子。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随手扔到一边。谢景似乎被这声响惊动,身体不安地抖了两下,穆山显按住他的肩膀,转身把人抱了起来。

隔着厚重的衣服,他都能摸到谢景咯手的肩胛骨,轻飘飘的,好像所有的肉都藏了起来。

谢景不舒服地嗯了一声,眼睛费力地睁了半条缝,就被一只从脖颈后绕过来的手挡住了视线。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好像在说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但他意识太模糊了,听不清楚。

那人手心带着些许温度,轻轻按在他眼皮上,视线昏暗,谢景很困,思绪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拉入无底的深渊。他强撑着,连自己是谁都已经记不清楚,只是顽固地“醒着”。

穆山显把他轻轻放下,掌心谢景的睫毛还在乱动,像一把小刷子。他微微按了按,没有用力,只是一种警示,谢景只好安静了两秒。

下一刻,微微干燥的、柔软的唇贴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唇缝,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一种来自于子里的、习惯性的依赖。但是对方并没有更进一步,而是带着点不明的意味,在他下唇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啊——”

谢景吃痛地叫了一声,他感觉到那只手撤了开来,掌心摸了摸他的侧脸,说了句什么,但他没有听清,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他微微偏过头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穆山显坐在床沿处看了他一会儿,等到谢景彻底睡熟后,微微叹了口气。

“宿主,现在走吗?”017问。

“等会儿。”

穆山显说着,捡起了谢景掉在地上的朱笔。

大晚上的,他还得留下来,帮某个人写“寒假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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