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尔虞我诈

季陵澜白倚在案桌上正与新册立的皇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着,眼神并未泄露出半分的不愿,只是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未停,一直在轻叩着案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皇后陈氏,是前朝大臣众望所归的一位皇后,家门荣耀,知书达理,贤淑善人,她的家族曾出了两任宰相,自然是荣宠不断,只不过季陵澜白对面前这个恬静安然的女子没有半分的感觉,他以为她是十分无趣胆小的,常常与他独处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只是向偏居于一隅独自盛放的牡丹花,就是这样安静,一点都不会打扰别人。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她的存在感在季陵澜白这儿,根本不值得一提,他也愈加看不懂这个人,只是觉得她格外安静再无其他,她若不会仗着自己皇后的位子在后宫兴风作浪的话,这个位子他不介意她坐的久一些。

“陛下,再过一个时辰左右这宫宴就开始了,宴会上的一切事宜臣妾都已准备妥当了,想必应该是没有什么纰漏的。”陈皇后说着便缓缓抬起眸子偷偷看向季陵澜白,这种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是很怕被他发现,是了,她打心底里是在畏惧他。

季陵澜白的脸色晦暗不明,须臾,那干燥的手指仍在案桌上轻叩着,轻轻回应了一句“嗯”。

他一直未抬头看向她。

“陛下,臣妾有一事想说,还请陛下先恕臣妾无罪。”不知为何,这位一直胆小安静的陈皇后陡然站起身来迅速又在季陵澜白面前跪了下来。

终于是惹得季陵澜白有几分厌烦了,他颦蹙着眉头道:“中秋佳节,既是团圆的日子,你又何必这样,起身回话,朕恕你无罪。”

“陛下,今日是中秋佳节,那长春宫那边是否也该打点妥当,这样阖家团圆的时刻,大皇子若是见不到母亲怕也是十分难过的。”陈皇后说着便有些红了眼眶,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仿佛那远在长春宫的废后就是她至亲的亲人一般,这副模样倒是好不精彩。

季陵澜白右手支着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晓得她这梨花带雨的模样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看着旁人做戏,他倒是乐的有趣,启唇轻声道:“那依皇后的意思,是朕的不对了,朕应该将废后接出来过这个中秋佳节是吗?”季陵澜白说着便轻声笑了笑,笑声尚未达到心底便戛然而止收了去。

陈皇后自然是知晓季陵澜白声音中的嘲讽意味,立刻俯下身子,道歉不断:“陛下,臣妾没有那个意思,臣妾绝无此意啊,只是这样的节日,冷宫里格外......”

“好了!”季陵澜白再也听不下去这个伪善女子的半分言语,扬手就要离开了,满脸怒容倒是吓到了立在屋外守候的李公公。

“陛下......”

“回勤政殿吧。”季陵澜白看了一眼渐渐西沉的天,轻声说道。

“是,陛下。”李文转身的瞬间看了一眼屋里,里面似是传来了阵阵的哭声,每一声都是十分凄凉,痛彻心扉的,李文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那个陈皇后实在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陛下面前又装什么大度呢,非得在中秋佳节闹着一出。

“李文,怎么到现在也没收到萧萧他们入宫门的讯息,不是说好了提前早一些到吗?还没来,你速速派人去接应下,看看可是路上耽搁了。”季陵澜白走在长廊之下,抬头望向长春宫的方向,轻声道:“待会叫人送些新鲜的吃食和桂花酒过去,朕记得她以前刚来古洛时最喜欢的便是这清新微甜的桂花酒了。”季陵澜白说完这一句便拂袖大步离去了。

李文呆愣了片刻便立刻跟上了。

未央宫里,陈皇后瘫坐在地上,那时候才上好的妆容现在都已经乱七八糟了,精致的妆容早已破碎了,她的心里怕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全然是发懵的,完全不知道是哪句话又惹得他不高兴而出了脾气。

“娘娘,地下有些凉,还是起来吧。”贴身丫鬟担忧着,走过来便要伸手扶住陈皇后,谁知道陈皇后扬手就挥开她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我讨厌这个位子,叫我知书达理,宽容大方,可我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容妃呢,她还真是好心啊,如此坑骗我,竟也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去,你去叫容妃过来!”

这件事本不是她的主意,她对那个被圈禁在长春宫的废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那时候心里还带着一些微不可查的同情吧,在这后宫里容妃算是与她走的较近的了,她说长春宫的那个女人可不是简单货色,说陛下的心里是一直有她的,她本是不信,都被圈禁了,自己嫡亲的孩子都没有册封太后,要说宠爱还真的没有看见。

容妃执意觉得陛下对她仍是有情,她无可奈何,其实心里有些被她说的动摇了,今日借着这个阖家团圆的佳节,便想着能做一回大度和贤惠,只是没想到陛下是这样的反应,她好像做错了还惹怒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容妃慢慢搭着丫鬟的手走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疲倦,她长得妩媚多姿,一颦一笑都是十分好看的。

“皇后姐姐这是怎么啦,妹妹正在宫中准备晚上宫宴要献的舞呢,就听见姐姐急召妹妹,妹妹这不是赶紧将手中的一切放下了。”

陈皇后坐在主位,面容沉静如水,冷声道:“你觉得呢,你说陛下对那个女人心中有意,可是本宫方才试探的时候却遭到了陛下狠狠的叱责,全然看不出陛下有一点想要将那个女人呢放出来的征兆,你这不是在逼本宫往陛下的愤怒中跳吗!容妃你实在是居心不良。”

陈皇后说着便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掼了下来,脸上带着一种愤怒。

容妃听罢倒是没有即刻请罪,思索了半分后坦然在皇后面前跪了下来,请罪道:“娘娘还是不明白,陛下这个反应才是奇怪,如果对一个人都不在乎了,这么些年过去了,娘娘问的时候,陛下为什么言辞又如此激烈,还不是因为心中是在乎的吗?娘娘,如此一试探便是看出了长春宫那个女人在陛下心目中还是十分重要的。”

容妃说完那一双眸子便顿时清亮了起来,她就是觉得陛下很不对劲,现在一切都想通了,陛下心底里对那个废后还是十分关照的吗。

“照你这么说那又如何,难不成那个废后还能出来威胁到本宫的位子吗?问了也是白问,本宫当初都不知道怎么信了你的邪,居然真的跑去直白的问陛下!就算是陛下心里有她,她还不是在冷宫里待着吗?”陈皇后说罢便狠狠瞪了容妃一眼,然后倚着身子向桌角靠去,轻声道:“你起来说话吧。”

“娘娘话没错,只不过还是得防着这个废后卷土重来啊,所以平日里还是对着长春宫的动静多多注意一下吧,毕竟她也是生了皇长子的人啊。”容妃的心眼相比较皇后那就是太多了,皇后生于世家门第,从幼时所接触的教育便是要她做一个贤良淑德的人。

而这容妃却并不相同,是出生于商贾,每日里所见到的便是那一个个为了金钱银子而苦苦挣扎的,所以她便事事都以自己为中心,一定会先看护住自己的利益。

容妃为季陵澜白诞育了一位公主,她心中自然是不甘心,只是她只是一个妃位,上头还有两位贵妃,她不敢兴风作浪的,所以主意就打到皇后头上了。

她看皇后做事中规中矩,稳重端方,心中便想着这世上有那个女子可以忍受丈夫纳三妻四妾,就算是再宽容大方的,想来也不会如此,至少心底里不是真正这么想的,她就是要利用皇后这一点然后给了她狠狠一击,借助她的权力去拥有她想要的东西,不过是一个妃位,她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听着容妃这样的分析,她的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气恼的,伸手揽了揽自己长长袖摆,轻声念道:“你这么分析觉得也是有几分道理的,本宫自然会注意的,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快些回去准备吧。”陈皇后说着便朝着她摆了摆手。

容妃施礼后便缓缓退了出去,贴身宫女走进为陈皇后重新梳妆,轻声道:“娘娘,奴婢看这个容妃娘娘分明是接您的手去探得她想要的讯息啊,奴婢觉得她很是不简单。”

陈皇后伸手拿过梳妆台上的口脂,双眸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哼了一声道:“她就是个商贾出身之女,眼界哪里会这么高,自然不是会有什么长远的眼界,她贪图眼前的利益,你以为本宫会不知道吗?有她在本宫面前挡着,本宫做些事情岂不是更加轻易。”陈皇后说着便抬起指尖在梳妆台上慢慢摩挲着。

陈皇后的一切安静和宽容都是表象,她自己的心里有着自己的计量。

长春宫里,顾温翎从床榻上猛然跳了起来,就连那榻下的鞋子都没有来得及趿上便赤裸着一双足走在冰凉的地面上,她能感觉到外面的热闹,今日是中秋佳节啊,是团圆的日子,可是她只能困在这个,不得与家人团聚,每想到这里,心里便是说不完的孤寂。

自从上次的刺杀后,她一直没有收到任何讯息,甚至都不知道季陵澜白是不是真的怒了,这些都不知晓,她也会在午夜梦回时感到痛苦和愧疚,确实不该因为一时的愤恨而而季陵澜白的性命说事,可是......她的心里就是不甘心啊。

她双手扒拉着扇门,透过那镂空的窗扇看向外面的天空,虽然有着点点灯火,却能见那空中月亮,皎洁美丽,半空中有一些孔明灯祈福高挂着。

顾温翎自言自语道:“月是故乡圆啊。”

“娘娘,奴婢是勤政殿的奉茶宫女,此番是奉陛下的令给您送来了些吃食。”一个长相端正的宫女手里提着食盒轻轻叩了叩扇门,然后守在屋子外的护卫便前来开了锁。

顾温翎仍是披散着长发,她听见锁孔的清脆声,扇门一下子打开了,她很是激动的上前拉住那个宫女的手,声音急促问道:“你,你有没有看见大皇子,大皇子现在在哪,他怎么不来看母亲啊,你帮我问问他。”顾温翎说着便开始扯那个宫女的手。

宫女被顾温翎这样的拉扯惊地一身都是汗,慌张道:“娘娘,娘娘,请松手,您放心,大皇子现在过得很好,一切都很好,您不必忧心,先放开奴婢,奴婢只是奉命来送些吃食给你的。”

宫女说罢,顾温翎那眉头紧皱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道:“是啊,我都忘了,季陵澜白怎么会让我见孩儿呢,他一定是不会的。”说完这一句顾温翎颓丧的转身向里面走去,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无力,轻声道:“你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就出去吧。”

“是,娘娘,陛下要奴告诉娘娘,给您带了您最爱的桂花酒,望您珍重身子,未来可期。”宫女说完将东西放下便再次出了去。

当落锁声响起时,顾温翎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忍住,就这样流了下来,泪流满面,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她觉得季陵澜白实在无情,可是他却非要在她心上又扎上几刀,实在是看不透。

这边楚萧紧紧握着横木,脸色一片惨白,怒道:“停下!顾焕你停下!我们不会离开,你先停车,你吓到孩子了!”

楚萧这声怒吼停歇后,顾焕便将马车稳稳停了下来,带着几分笑意道:“萧萧,其实你也是知道的,我是多么在意你,可你居然真的诈死来吓我,这样可真的是不厚道。”

“顾焕,你我需要好好谈谈。”楚萧说完便伸手揉了揉顾思衡的头,低声道:“阿衡,你在马车上待好,娘亲下去与他谈谈,你一定要乖乖的。”

顾思衡沉默的点了点头。

楚萧刚一下马车,顾焕便陡然牵制住她的双手,一个大步,挽住她的腰际将她整个身子扣押在马车车壁上,恶狠狠道:“楚萧,你瞒我瞒的可真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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