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不如归去

顾焕看着身外的雪下的正盛,突然有些迷惑,他闷声问了句:“曾三,自我从渝国回来,现在已经待了几日了?”他伸手拦着窗边围栏,心思突然轮转,他感觉这光阴过了许久,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没有接到楚萧半分要回来的讯息,这些天一直杳无音讯。

“将军,我们回来已经半月有余了,渝国那边传来了姑娘的讯息,姑娘似乎是想从“寻梦坊”带一个姑娘走的,只是后来却不了了之了,柳姑娘来信的意思是将军可需要她去进一步去探查。”曾三带着一些忐忑将这话说了出来,慢慢抬眸盯着顾焕看去,见他面容上并没有什么神情,大着胆道:“将军,我看姑娘可能在渝国是被牵扯住了,我想我们不如去催促一番吧。”

顾焕看着眼前的大雪,长长叹息一声,而后轻轻摇了摇头:“好了,我都知道了,下去吧,今夜陛下在宫中设宴,且去收拾一番,随我去。”楚萧的性子他是知晓的,如果他去催促了,反而倒是惹得她心中不快了,彼此之间一定要有信任,在渝国一定是事情太多,才惹得她迟迟不归吧。

“将军,今夜的宫宴属下觉得定是没安好心的。”曾三掬手向前,在旁补充一句,其实今夜这宫宴便是为无尘公主择婿,而如今顾家被太后重视,太后和陛下很大的可能会将视线全部投到将军的头上。

“我又何尝不知呢,只是......该来的挡也挡不掉。”顾焕说完这句便抽开身侧的长剑一脚踏入院中冒着风雪舞起剑来,每一次旋转利落都是狠厉、步步紧逼。那满面的雪花就这样落在他的身上和墨发之间,看起来俊逸轻妙,染上了一种仙姿飘飘的感觉。

立在一边的曾三都看呆了,这样的将军他从未见过,似乎是心中有着那点点山河纵情洒脱,却又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一样,少了一份超然物外。

曾三看着便长长叹息了一声,这是他家的将军啊,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苦了,曾经父兄还在的时候,他的生活一直是潇洒肆意的,从来未曾想过顾家如此重的担子全部压在了他的身上,性子倒也被磨的失了许多棱角。

云萧宫贵妃榻上,萧妃一手撑着自己的脸颊,杵着自己的身子半靠在塌边,她的双眸微微闭着,神态平和,榻下的楚萧正在慢慢捏着萧妃的双腿,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如今的心境又是有了许多不同,看着母亲在这儿生活过得十分宁静,心里便安定了许多,在觐见陛下的时候,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想,季陵川云是定然不会愿意将她放离的,一开始他竟然还是想要将她和程溪的婚事重提,现在她自请命去守九路山,这样反而是了结了他心中的担忧吧。

“潇潇啊,你的年纪早该到了婚配的时候了吧,今日太子殿下来我这还特意提了提这一事,我想着啊,这太子啊对你这一个小小宫女还真是关心妥帖啊,这话的意思可就是要离宫嫁人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妃慢慢将身子支起来,睁开双眸,定定的望着楚萧。

楚萧这才松开了手,慢慢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娘娘所言却是实事,潇潇这今后怕是不能随在娘娘身后了,奴婢望娘娘今后安康长乐。”这一段话,楚萧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神情脸色去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只能就这样伏在地上掩饰自己的情绪。

萧妃听罢,有些迷蒙的眯了眯双眸,宛如梦中人一般开口道:“潇潇可是又要离开了啊。”萧妃说着便站起身,看向窗外这下的未曾停歇的雨,声音淡淡:“你走我为你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吧,日后要好好生活。”

“奴婢叩谢娘娘。”楚萧声音闷闷带着浅浅的哭意,兀自又磕了几个头。

这雨下的实在太大了,见过母亲后,楚萧撑着伞向东宫走去,心中有着忐忑不安,不知道大哥又会怎样训诫责骂她,刚刚踏入偏殿的书房里,里面幽幽地传来一阵声音:“怎么,你这个臭丫头还晓得要回来?”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楚萧心中一暖,勾了勾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大声道:“大哥,妹妹的确有些任性,可是此番的所作所为绝对没有半点的任性,全部都是为了以后的长远之计,大哥日后若是想我了完全可以来九路山看我,我一定会亲自下山去接你上山的。”楚萧说着便快步上前揽住季陵澜白的胳膊。

“我本想着,只要你开心,做什么我都是许你的,只要你这后来的光阴能过得安稳,大哥这心底里的愧疚也会好受些,谁知道你现在这是要亲手断送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啊?”季陵澜白说着轻轻撇了撇嘴,这个妹妹,怎么就要瞻前顾后那么多呢。

楚萧抬起脸在季陵澜白的袖口边微微蹭了蹭,声音都轻柔了下来:“大哥,我真的没有想太多,只是有些事我必须要懂也必须要做的,如果一味的由着我的性子来,会害了大哥你的。”那柔软的布料擦在自己的脸颊,心中慢慢冷静下来。

“那妹妹可曾考虑过如果这件事被顾焕得知了他会有什么反应吗?”季陵澜白不得不将顾焕考虑进去,这个永安侯府的顾小将军早就与往日来古洛游玩时候不同了。

楚萧听罢浑身一顿,低垂着眸子,松开了季陵澜白的衣袖,轻轻咧了咧嘴:“那大哥就不要让他知道了便好啊,楚萧此人,就此消失在扶桑,再无人知道她身在何处,或者大哥大发慈悲编造个我死了的理由去骗了那顾二去吧。”楚萧这话说的轻巧,好似这件事简单易做。

“萧萧,你可知,如果日后他知道了真相,你就是背弃了他,一个男人断是不能接受的,也许还会报复你,你可有想过这些后果?”季陵澜白扭过头定定地盯着自己的妹妹看去,这些话想必他不说出来她也是知道了。

楚萧咬了咬唇,垂头低着自己的鞋尖复又抬起头笑道:“那我可要好好藏起来,断不能叫顾二寻到了我,不然他定是会屠我全家的,凭着他现在的这个心智。”楚萧这半开玩笑的说着,好似一切风轻云淡。

季陵澜白就这样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妹妹,心痛难耐:“萧妹,你可真的都想好了?这一生怕是都不会再有美满的婚事,此生就终了在那深山老林里了吗?”

九路山这个地方他还是有耳闻的,是座荒山,普通百姓都是不愿意靠近的,离九路山山脚很远的地方有许多高低错落的村子,村子里时常传出人说这山是吃人的。这些荒诞的事情,他堂堂一国太子自然是不会信的,更有传闻说山上住着医仙子苓先生,可惜无人查证,真假难辨,他也是没想明白,萧萧最后为何非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楚萧知道,自上次朝颜与子苓先生来吊唁过顾澄后,便云游四方,再无任何踪迹,世人传言说医仙失了最疼爱最爱重的徒弟,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纵情山水之上了。这事楚萧是相信的,原来医仙留在那九路山都是为了顾澄的病,一直潜心研究着,现在顾澄都不在了,想来他再也不用圈囿自己了。

现在的九路上实实在在是一座空山了,只是不知道甜甜还在不在呢。

“大哥,其实这样才好,躲得远一些了,才不会叫旁人发现了去,也许多年后待顾焕娶妻生子了,我还能下山看看这周遭的大好时光呢,想必那时候哥哥已经位高权重了吧,那你可一定要记着给妹妹封个山清水秀的宅子住住,好让我过完那后面的清闲日子。”楚萧说着便再次拿起那案桌上的葡萄一个一个扔进了嘴里,十分惬意地坐在了案桌旁,晃荡着自己的双腿,复又道:“哥哥你可要努力努力,如果真的担心妹妹一个人待在那深山老林里太孤独,就赶紧生一个可爱的小侄子给我送去九路山带带呗。”又是半开玩笑的语气,将所有的话题都扯开了,二人都不再谈论那个离开了。

顾焕布置了许多的护卫隐藏在楚萧的身边,楚萧一向是喜欢着着清淡颜色的衣裳的,为了真的像是萧妃所说的那般出宫嫁人,那日换了一件张扬的大红色衣裳就像是要出嫁的新娘子一般,如此妖娆明媚,季陵澜白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季陵澜心来东宫拜见自己的嫂嫂,也是着了一身的红色,这些都不是巧合,楚萧就这样乘着季陵澜心的轿子到了宫门的东边,早已有一辆马车停歇在那,楚萧慢慢掀开那帘子,看着立在马车边的程溪,心头一顿,复又很快冷静下来,打帘出来。

她的头上戴着素白的帽纱,在轻纱之下看向程溪俊逸的侧脸,轻声道:“阿溪,想不到这次还是你来送我,我心惶恐啊。”楚萧说着便踩着步子向前面走去,带着些许的轻松。

程溪负手而立,见楚萧走近,便上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上的红衣,像是叮嘱又像是在自问自答:“这红色穿在你的身上真是扎眼,你嫁我的前夜是不是也是这样试穿过嫁衣,心中也如现在这般忐忑不安呢?”

那个没有完成的婚礼,楚萧慢慢抬头看向程溪,他的眼角竟然泛着微红,楚萧见了心中也是不忍,开口道:“那夜啊,穿着这大红色的嫁衣,母亲一直在规劝着我,叫我日后好生相夫教子,我本也是愿的,女子这一生不就是这个样子吗,虽忐忑不安却也稍定,只是没想到祸事来的那么快,将一切都打断了,阿溪,我们有缘无分,我盼你此生夫妻恩爱,子孙绵延,平安喜乐。”

楚萧说罢便提起了裙摆向马车上走去,速度很快,甚至连程溪的一个眼神都不曾赠与,而后便是两辆马车伴着那悠长的车辙声前进不停,程溪转过身子就这样看着心中的那个人再一次消散,嘴里念叨着:“程溪啊程溪,此番你当真是该放下了吧,就是再怎么不愿也是必须要舍下这份执念了。”

放眼望去,再无马车任何踪迹,这时候李昔知才缓缓走了过来,偏头盯着失魂落魄的程溪看着,开口轻声道:“她走了,你还念吗?”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李昔知才将这番心底话说了出来,她不是那种非常大胆的女子将所有的心事都摆在明面上来看,但是也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人,将什么事情都要放在心底里,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程溪陡然转过眸子去看向她,一双黑眸里充满了探究:“你可知你将自己隐瞒的实在是太好了,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为何要来古洛吗,李姑娘,你确实是冰雪聪明,可我程溪向来不会与一个毫无信任的人来袒露心迹,这从来都不是我应当做的。”程溪说罢便挥开袖子,大步向前面走去。

李昔知突然心生焦躁,大步追了过去,扬手扯住程溪的手:“程大人,你既然查过了我的身份便知道我有多么不容易,你可不喜欢我,但你绝对不能用这样一张冷漠的姿态来指责我。”李昔知的语气有些重,慢慢地对上了程溪那双平淡的眸子,十分无力地松开了手。

“我想知道支撑在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程溪说完这句话,扭过头冷冽地看了一眼她,然后离去。

李昔知的双手攥成了拳头,紧咬着唇,果然啊,程溪就是程溪,有什么样的事情能逃过他的双眼呢,她是动机不纯,可是现如今她的心已经深陷进去了啊,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停下来好好看她一眼呢。

她心中带着怨。

鼓瑟吹笙,歌舞升平,皇家宴会总是这样的格调,顾焕饮了几杯酒,看着面前的舞女们,思绪再一次飞的老远,他好像又想起了楚萧奋不顾身献舞的那一夜,一舞倾城当真该如此吧,只是这周遭没有她。

对面的盛珞此番很是安静,再也没了曾经那般的针锋相对,顾焕反而是有些不适应,眯着眸子看了看珠帘之后的太后,看不清她的面容,自是分不清她的喜怒。

这时,只听太后那慵懒声音传来:“顾将军,哀家见你姿态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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