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无言相对

楚萧原本心中还是有许多迷惑不解的,可是当顾焕将“温夕”二字说出来时,她才猛然醒悟,原来这太后最先看中的顾家的三姑娘,可是那一年温夕的丑闻早就在寒祁传的四处都是,温夕一直都待在院子里也不爱出去,怎么想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这一次如果真的换做是顾温夕,她应该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住吧,那一年的风波好不容易才慢慢平息下来,她也在百姓的茶余饭后谈资上撤了下来。如果和亲之事再被提及,无疑她又会再次被推上风火浪尖之上,她到底能不能承受的住这还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想不到这小皇帝的心思还挺深沉的。”楚萧说罢伸手给自己揉了揉脚,然后拿起鞋袜准备再穿上去,只是很快便被顾焕扬手拍掉了。

“都湿透了,你怎么穿。”顾焕说着便扬手将那一双罗袜从窗子口扔了出去,外面的雪下的正盛,楚萧翻了个白眼,急匆匆准备把鞋子给套上,不穿袜子也就罢了。

顾焕再次做出要将她的鞋子丢掉的动作,嘴上哼了哼。

楚萧撇了撇嘴,不得不屈服在他的强权之下,做罢之后,顾焕便扔来了一块棉手捂子,然后对着楚萧扬了扬眉。

楚萧神情微愣,带着几分不解,难不成他的意思是叫她将脚给伸进这暖手的手捂子里?这听起来便就有些奇怪了,更遑论让她如实照做。

楚萧捡起这手捂子便将一双手揣了进去,然后下意识地缩了缩脚,眉间带有巨大的满足。

顾焕抚了抚额,言辞中带着几分无奈:“你不是一向自诩十分聪慧的吗?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刚才的意思。”

楚萧又是白了他一眼,咬了咬牙,闷声道:“寻常都是拿来捂手的,你这叫我拿来......我这如何做得到。”楚萧说完便拧了拧眉,有些难堪。

顾焕看着楚萧那神情中的难堪,转念一想,这双脚应当不太冷了,不然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时间在这里与他矫情呢,不管她了,顾焕想到此便缓缓将身子靠到了车壁之上,微微闭上了眸子,想着好好歇息歇息。

他以前一直是放荡不羁,很不喜欢被拘束着,如今家里人丁零散,他不得不要撑起整个顾家,而那些大殿之上的应付实在叫他疲倦不喜,尤其是那身在小皇帝身后的太后更是难缠,心思叵测。

楚萧揣着捂子,悄然抬眼看向顾焕,他的侧脸坚毅俊朗,睫毛清浅,应该是倦怠了吧,不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以前在古洛见他的时候,似乎每一次都是十分有精神的,那时候脸上的笑是直接到了眼底的,现在好像变化了许多。

楚萧望着顾焕便想到了这些,只是很快又勾了勾唇嘲笑起自己,楚萧你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去同情感慨别人,怎么不好好看看你现在自己的样子,这个样子哪里又对得起死去的父亲呢。

无川都已经成了敌人的囊中之物,难道自己也要变得一副人不像人的模样吗?这样又怎么对得起父亲啊......

楚萧想着便慢慢垂下了眸子,低头再次埋进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渝国皇宫中,季陵澜白在屋子里借着那淡淡的烛光望向案桌上的书册,外面的雨正淅沥沥地滴落,雨水似乎从屋檐的檐角慢慢滑落下来,在殿外积成一小滩浅浅的水渍。今夜的雨下得不大,只是他却突然难以入眠,披上了衣裳趿上鞋子。

季陵澜白整个人窝到案桌旁的软塌之上,一只手撑在案桌旁轻轻拖着自己的下颌,眼神偶尔在书册片飘过,其实他心里乱的很。

如今国家吃了败仗,士气低迷,朝堂无力,那些大臣们一个个的都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般,每每上朝都是一副文弱丧气样子,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他难免会感到压抑......只是,这些天里,时常见父亲宫中招来御医,可见父亲的身子也大不如从前。

一场败仗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心头上那独一份的“桃花源”。季陵澜白想到这,实在是心中郁结,长长舒出一口气,深夜之中的慨叹悲哀又有多少人会知晓?会感同身受?看父亲的意思还是想将渝国的未来交给他,只是他未必能够带着子民走向最好的未来,或许他连个太子都不配做。

现在唯一叫他安慰的也仅仅是他的父亲和母亲还在身边,他还能在他们面前尽孝。

季陵澜白捏了捏自己的鼻翼,眉眼间流露出难言之意,浑身萦绕着的是淡淡的孤寂,那点点细雨滴落着,这一难免似乎就要到天亮了。

季陵澜白慢慢闭上了双眸,听着雨滴落的声音,眸子上的睫毛轻颤着,今夜原本平淡,只是很快东宫之中却慌乱了起来,有宫女公公慌张跑来在外着急喊道:“殿下,殿下......陛下让您即刻起身去云萧宫,似乎萧妃那里出了事。”

季陵澜白听罢,那支着下颌的手陡然滑落,整个人说不上来的慌张穿上外衫,趿上鞋子,都来不及整理衣冠,顶着满头的墨发跑了出去。

“殿下?”宫女端着铜盆想着殿下总该会梳洗整理一番再去的,只是此刻殿下却像一阵风从她面前掠过,她想要开口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从没有见过殿下是如此的慌张,不是萧妃出了事吗?为何殿下......

“真是蠢笨,外面下着小雨,还不赶紧随着殿下去,若是殿下染了风寒你们这小命还要不要了!”相比这宫女的昏聩,年长几岁的公公立刻反应过来,即刻便催促着跟上。

季陵澜白在雨中跑着,身后是宫女公公追随着,到了云萧宫,季陵澜白扶着殿门,看着里面灯火通明一时心口处的情感复杂难辨。

扭过头看着淋湿的宫女公公只是十分无力地扬手摆了摆叫他们退下。

他随意套着个外衫就跑出来了,现在浑身也是淋了个半湿,扬手理了理衣裳便踏了进去,远远便看见太医院的御医跪了一地,还有他的父亲,就这样孤独难耐地坐在床头,一双眼就这样看着被褥中的人,眼底里是说不尽的哀伤。

“父皇。”季陵澜白走过这些太医身边,只是凭着这氛围便晓得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母亲她是旧疾难医,太医院一众束手无策,父亲是发怒了吧。季陵澜白看着父亲那样的表情便伸手摆了摆手让那些御医退下,这时候全部跪在这大殿之中完全就是在碍眼也添堵。

“你来了啊。”季陵川云慢慢扭过头看向季陵澜白,那一张脸是说不尽的沧桑,“你过来看看。”

“是。”季陵澜白应了一声便走上前看去,母亲颦蹙着眉,似乎睡得都不太安稳,现在大殿之中只剩他们父子两人,和现在睡着的母亲。

“她头疾又犯了,晚间的时候一直在嚷着说她的头有些疼,刚开始我便要宣太医来看看,她吧一直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不让我宣太医来,后来突然又昏了过去。”

“你说我要这些太医有何用,连一个头疾都没有完全根治的办法。”季陵川云说着那眸中生出几分肃杀来,这时候季陵澜白不禁感慨,幸好他及时赶来了,不然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要大开杀戒了。

“父亲,不如你先去歇息会吧,母亲这边儿臣来照料。”季陵澜白伏在床头偏头道了句。

季陵川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转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儿子,他衣冠不整,那外衫也是染上了雨水,湿透了一些,看到这些季陵川云的眼神突然柔软了下来,多了几分探究。

尤其是方才季陵澜白喊了一声“母亲”,现在孩子心中是对她有了几分改观吗?“你还是回去吧,你看看你慌张的,连衣裳都来不及更换。”

“父皇,你安心,母亲她不会有事的。”季陵澜白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恳切。

季陵川云伸手理了理他身后的乱发,脸庞变得愈加柔和,轻声道:“你看看你,都这般大了,做事还是这样慌张不定,为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不对你担心,这么些年也没见你对哪家的姑娘心生好感,只是这之后怕要在你的婚事上对不起你了。”

“既然你今夜来了,就把这告诉你吧,零皇修书说愿与我们修秦晋之好,既然战事都结束了,就该为和平之时多添一些喜事,他们寻了公主来和亲,要嫁与你为太子妃。”

季陵澜白知晓这事浑身一颤,然后便微微勾了勾嘴角,轻声道:“既然是为了两国和平,这事也无可厚非,于儿臣而言,无怨言。”季陵澜白说罢便抬手给床榻上的萧妃掖了掖被褥。

季陵川云听着他这样淡然的回答,反而心中惭愧更加多了几分:“你这样说,我心里更加觉得有愧于你。”

“父皇觉得自己适合坐那个位子吗?”季陵澜白突然扭过头来看向此时已是饱经风霜的季陵川云,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季陵川云听罢却没有恼怒,反而是轻轻摇了摇头:“不适合,可是那时候年少意气,觉得不适合也该去争,就这样丢了她,反倒了现在才知晓去珍惜,只是......”季陵川云说罢又看向萧妃:“只是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些迟了吧。”

“父亲你如此说,我也想要告诉父亲。”这时候季陵澜白是像寻常百姓家一样称他为父亲,慢慢转过身弯下腰轻轻叩拜。

季陵澜白感受到宫殿中地面寒石的冰冷,只是当额头贴近的时候,那一片寒冷却让他格外清醒:“从小到大,我都知道父亲你待我最好,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你才会爱屋及乌,可是......不论是哪一个原因,父亲的爱我受之有愧,如果可以,我求父亲能废去我的太子之位,让我只做一个闲散一些的皇子。”季陵澜白知晓,这一番话说出来,可能就是雷霆之怒,可是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说出来。

很久的沉默,季陵澜白仍是跪着,感受着那份寒意,季陵川云抚了抚额,伸手替萧妃理了理额间汗湿的碎发,脸上看不清喜怒。

“澜白,你是我从小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一直是为父最看重的,这些年里你身上所浮现出来的戾气,难免有些是受到我的影响,可是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不够狠,这一点作为一个君主实在是一个致命伤。”季陵川云声音淡淡,说到这些神情多有些疲倦无奈:“虽然这样,可是父亲只能对不起你,你的其他兄弟要么就是心术不正,要么就是整日里闲散惯了什么事都不想做,你说我将江山社稷交到他们的手里我能放心吗?”

季陵川云实属无奈,这些声音说出来就连他自己都感受到了深深的倦怠。

“澜白,你就当是父亲这一点私心吧。”季陵川云说罢便站起身走到季陵澜白身边,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来起来吧,回去好好歇息一下,别染了风寒。”

季陵澜白慢慢抬起头看着季陵川云走到窗户边看着这窗外的雨,突然觉得就算是坐上了那个位子,有些事还是难以尽如人意。

“是。”季陵澜白起身偏头看了一眼床头上的萧妃而后缓缓退了出去,这外面的雨却突然下大了。

“殿下,回宫?”云萧宫外一个撑着伞的宫女欠身行礼低声问道。

“不必管我。”季陵澜白扬手便低着头走进了一片雨幕中,这雨下的确实有些大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是为他的心中徒增了一些难以言喻的烦闷罢了。

雨一直顺着他的脸慢慢滑过,今夜所知已经让他有些气馁了,就算心中再怎么不悦也不能完全展现出来,如今国家战败之际,许多人都有怨言,他......

“殿下怎么冒雨而行啊。”手里握着纸伞的宫女在大殿的回廊上拼命着急地跺了跺脚。

“主子的事哪里又是你可以去知晓的,既然殿下叫我们先回去,我们就回去罢。”公公说罢便收回了在雨中的目光,快步走了去:“回宫里还要准备热水,快些,别发愣了,真是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殿下怎么还会留你在东宫服侍。”

宫女听着公公这样的抱怨也是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这到底还是因为太子殿下的慈悲啊。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