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私相授受

这么说着,这孩子便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翻弄着素粥,脸上带着一股倔强的小表情,怎么看都是非常可爱的,顾温夕伸手握着汤匙搅动了一会碗里的素粥,抬眼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孩子,他眉眼之间竟然一点都不像盛珞,真是不知道这孩子为何待在府里却惹得一身的孤寂。

从未在寒祁城中听到盛珞有孩子的传闻,怎么看都觉得奇怪,这孩子也是可怜,既没了母亲,思来想去,顾温夕还是多多照料了这个孩子。

“娘亲,你......你喜欢这儿吗?”小家伙才刚刚学会说话,言语措辞间还是有些不清晰,许多词句还不熟识,自然有些歪歪扭扭,这话说起来也是断断续续,再加上他那一副委委屈屈的小脸,肉憨憨的,怎么看都可爱,顾温夕也被这样温馨的一幕给逗笑了,一双眸子弯弯,伸手夹了块点心放入他的碗里,轻声问道:“阿合为何这么问?”

盛合盯着顾温夕深深看了一眼,然后下意识撅了撅小嘴,垂了眸子,低下头有些紧张地抠着小手闷闷不乐:“因为爹爹说,娘亲最不喜欢的地方就是......就是这儿了,所以......阿合怕,怕娘亲连着阿合一起不喜欢了。”这话说的属实没有底气,越说声音便越低,最后竟然低声啜泣起来,这是顾温夕完全没有想到的。

“你这是怎么回事?别哭啊,你看这都是你爹告诉你的,我都还没有说不喜,你一个小小男子汉就落泪了,日后如何立于天地之间呢?”顾温夕说着便向盛合走去,从袖口中掏出帕子,十分轻柔的替他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水。

“就算我再不喜欢这儿,也不会讨厌阿合的,阿合是这世间上最宝贵的东西,是老天赐给每一位母亲视若生命的珍宝。”顾温夕说完便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旋,语调是那么的轻柔,她心中一直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她悄然失去的那个孩子,所以现在的她每每遇见孩子,一颗心都是极其柔软的,怕吓到他们,也怕失了一颗本真的心。

“娘亲可是在骗阿合吗?”盛合抬着泪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绝无欺骗,坦荡真实。”顾温夕勾了勾嘴角,然后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道:“阿合不是想出去堆雪人吗?不快些用饭,待会怕是要耽搁喽。”

话音刚落,盛合便立刻伸手就着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就开始端直着身子吃起素粥来。

这样的孩子,待在身边确实能让她身上的怨气恨意消散许多,她就着这个空隙感慨着,如果这里不是盛府,她也许会留下来,认命留下来吧,只可惜这里是盛府,是她一直压在心中的仇恨。

盛珞像是个被揪出了错处的孩子跑了去,快步回到了书房,长长舒出一口气,什么时候,他见到顾温夕时,再没了曾经那种锐气和狠劲,更多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妥协,这次的示弱,她仍是倔强着,不肯退步,就像是在和她对弈一般,谁也不肯让步,曾经是他做的太过,他也在想法子弥补。

“主子,可要为你奉茶?”守在身侧的心腹见主子火急火燎回到了书房,不免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揣测着他的心意,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多,时而欢喜,时而恼怒,时而忧愁,这倒也难为他了,不知道此时到底应该说些什么话语才能对上自己主子的心意。

安静了许久便想着借着奉茶的话来打开由头。

盛珞并未有渴意,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然后扭过头来盯着他看,悄然问道:“现在远在渝国的顾焕应当已经知晓了那新嫁娘并非是温夕吧,顾家可有什么动静?”

心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如实答道:“主子,顾家并无任何动静,倒是听说嫁去渝国的公主,大婚当日便独守了空房,渝国太子殿下以不胜酒力而早早在书房歇下,这不知为何便传了出去,实在有些不敬。”现在这样的讯息都传来了零国,可见这谣言速度是如此之快,就像是插上了翅膀的飞鸟不胫而走。

“顾家自然不敢有任何的动静,就算是真的寻人,那也只敢慢下来悄悄寻找,闹大了若是让太后知晓了,这错处还是由他顾家担着,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欺君之罪,你想他顾焕岂会含糊?”盛珞说着便慢慢放松了自己的身子,将自己半靠在椅子上,微微闭上了双眸,他当时就是料定了顾家不敢将这件事情闹大,才敢暗中将这件事做成的,让顾焕闷声吃下这个瘪,不能发作,岂不快哉!

“主子所言极是,只是这渝国太子实在是胆大妄为,到底是远嫁而来的高贵公主,竟然也敢如此怠慢,他就真不怕零国震怒,一怒之下举兵踏平他们渝国吗?”

盛珞听到自己的心腹这样回应,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可笑,这事恰恰就是那渝国太子肆意而做的,想来这消息也是他要求散布的吧,为的就是要告诉零国皇族众人,他们渝国现在虽然因为无川一战而失了颜面和疆土,可他们的骨气还在,盛珞想到这不免有些钦佩,渝国到底是能人志士广集,那清流风骨众国少有。

“我零国虽然铁骑骁勇,可无川一战,死伤者众,经不起再一次折腾的,更何况无川一战,那是正逢渝国内战中,内忧外患,渝国战败,自然有理可寻。但是若是我零国再次宣战,渝国若是与小国联合互助,我们未免能占到半分的便宜。”

“现如今太平,两国需要的是各自百姓安宁,战争不是说要挑起就挑起的,太后强制要嫁公主给渝国太子,你以为这太子就必须要被动接受,还不能发发牢骚了?这些都属实正常。我们这些寻常人啊,就当做八卦戏言来听一听看一看吧。”盛珞说着便眯了眯双眸,然后扭头盯着那幅画看去,画上的人总是在他心间留下一个刻印,可是他却怎么都不敢面对现实中的人。

“主子,这二姑娘近日里确确实实有些不安分,奴才已经撞见了两次了,只是一直躲在那后柱后,姑娘没发现,奴才听这两人私会,姑娘所言实在有些露骨,有违女子之德。”

妹妹在后院之中与旁的男子私会,实在是太不要脸面了,饶是他第一次听了都是暴跳如雷,更不必说是父亲了,他之所以隐瞒便就是怕父亲知晓会狠狠责罚了她,差人旁敲侧击暗示她,谁知道“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她竟然蠢笨如此,全然不顾及自己是盛家女儿,一颗心就扑上了外男,实在是愚蠢至极!

盛珞想到此便伸手捏了捏额头,长长叹息一声,最后睁开眼,抬手拖着腮,摇头叹息:“这个妹妹,不是一母所生,我的话在她那从来没有任何威慑力,我的声名在外一片狼藉,她自是看不起我,可是......可是她一盛家女儿,要什么样的男子不可,非得迷恋一个武生。这个武生若是端持稳重便也罢了,可你看他翻墙私会女儿家,哪里是正派做法,两人更是私相授受,属实过分越矩了!”说着说着盛珞便气不打一处来,只是这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神情微微一滞。

当初,阿夕还在澄园的时候,他也是会翻墙去和她私会,这么看来,他确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更没有什么资格去教训自己妹妹了。想到这,盛珞有些哑然失笑。

“这样吧,这些日子,在府中多加派些人马,日日夜间巡逻掌灯,明说了大家面上都过不去,不如就做些实事来制止了去。”

“是,主子。”

这时候有人进来禀告顾温夕方才都做了些什么,甚至细致到连那每一刻的表情都如实记录下来,一并禀告了盛珞。

盛珞知晓后,心中大悦,这孩子果然是人小鬼大,竟然逗得顾温夕在后院之中开怀大笑,实在让他羡慕。

“主子,其实女子一般都是要哄的,譬如买些新鲜的花样、好看的金钗首饰日日送去,饶是一颗冰冻千尺的心,也会慢慢融化的。”这心腹自然是知道盛珞对顾温夕的上心的,便想着要说些新法子出来,只是他想的法子实在入不了盛珞的眼。

盛珞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闷声道:“你这法子,讨寻常姑娘的开心未免不是一个好法子,但是对于她来说,那是绝对不可的,你也知晓,冰冻千尺非一日之寒,想必这要融化怕是需要众多时间精力的。”

盛珞说完便又是长长一记叹息。

在盛府里待了些时日,偶尔能听见下人们谈论,似乎二哥已经回到寒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知不知晓自己身在盛府,心里肯定是担忧很了,只是她身在后院实在有些无可奈何,这些日子每每盛珞来时,她皆是避而不见的,只想着这样兴许可以得到短暂的宁静,再加上有盛合这孩子陪着,日子似乎并不是那么的难过,左右不过是挨日子,挨过了便好。

这一日夜里,顾温夕正在案桌上练字,都言练字可以让自己变得沉稳下来,耐得住寂寞,她想着便也就照做了,就在这个时候,听见有人轻声唤了唤。

“夫人,小少爷一直吵着要吃你做的糕点,现在还在挽居里闹着不停,乳母怎么哄劝那都不肯睡,奴婢们也是真的没有了法子,这才想着来寻夫人。”门外站着服侍盛合的宫女,语气之间全部都是焦急,不适。

顾温夕听罢,缓缓搁下了笔,拿起旁边的皂巾擦了擦手,慢慢向屋前走去,轻声问道:“如此晚了还不睡,明日若是迟了时辰,读书讲义的夫子可是要打掌心的,这孩子,怎么单单在今夜闹了脾气呢?”顾温夕有些无奈,叹息一声便扬手叫丫鬟准备上食盒,穿戴好貂裘向挽居走去。

掌灯的丫鬟走在前头,也是长长叹息一声:“今日少爷检查了小少爷的课业,临走时斥责了几句,小少爷登时便坐在软塌之上抹起了眼泪,叫人看着好不心疼,夫人看,这不晚上又发作起来了,心口上堵着一股气,还是个孩子,找着娘亲诉苦呢。”

顾温夕踩着细雪,旁边有丫鬟撑着伞,今夜这雪下的小,处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方才又练了好些时辰的字,此刻她的心里是一片宁静,脑海中很快浮现起那一张肉憨憨白净净的小脸,想必他此刻正在委委屈屈地抹眼泪呢。

“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吧。”她吩咐道。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挽居的门口,正要进去时,顾温夕抬手摸向自己的耳鬓,突然发现自己的耳环竟然丢失了,便轻声道:“你们站在此处,你先进去将点心拿给阿合吃,我去寻下我的耳环,告诉阿合,我很快便回来看他。”

“夫人,这路途不顺,冰雪堆积,不如还是奴婢去寻吧。”

顾温夕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声不必,然后便提起灯笼原路折返,那对红玉髓耳环是出嫁时,萧萧赠与她的,说什么也是一件与她来说特别珍贵的礼物,若是丢了,她心底里是不会安宁的,思来想去,还是要亲自找回来。

走到了围墙根,路过隐蔽的回廊,她蹲下身子慢慢寻找着,手摩挲着雪地里的耳环,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声响,很快便是细碎的说话声。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让我大哥知道了,你会死的,父亲为我定了门亲事,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嫁过去了,我不想再活在这无谓的期盼中,没有任何的可能,这样的遮遮掩掩我也累了。”这女声听起来十分隐忍,说着说着竟然低声啜泣了起来,顾温夕微微挪动着步子,探出头来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紧紧抱住一个较为纤弱的女子,这一眼顿时将她吓了回来,再不敢看。

只听那浑厚的男声道:“难道就因为给你指婚一个人,你就心甘情愿的接受了吗?可你不喜欢啊。”

“我喜欢你,中意你,可是你能给我未来吗?你没有,你就连来登门求亲都不敢。”说着又是一阵哭泣。

顾温夕自知现在自己在听墙角,有些不对,便转身要走,谁知道有人远远走来喊了句。

“夫人,你可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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