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故人不散

楚萧去送顾温翎的时候却是没有想到才这么几天过去了,她竟然瘦的有些脱相了,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衣裙,远远望去还是一个少女模样,只是走进却发现了她双眸中重重的愁绪,怎么也散不去。

顾思衡牵着母亲的手,一双眸子瞪大了看着面前消瘦的女子,轻声道:“娘亲,舅母这是要到哪儿去啊,为什么舅舅都不送她,只有娘亲在送呢?”小孩子不懂这种别离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好奇就出声问了,顾温翎就要跨上马车了,偏头那一瞬间看见了楚萧以及她手上牵着的孩童,这个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大哥,倒是与楚萧长得更像,顾温翎收住了脚,抬手拾起裙摆,扬了扬明媚的笑容,轻声道:“楚萧,真是没想到,最后送别的人会是你。”

楚萧报之以一笑,大步向前面走来,伸手摸了摸顾思衡的脑袋,笑着道:“阿衡,去看看你舅母,告诉她你的心里话。”

说完这些,楚萧便朝着顾温翎点头致意,回望道:“以前在永安侯府的时候,你时而对我很温柔很信任,时而又对我挖空心思般的挖苦,带着心口里的那一些愤恨,我知道的,你从心底里还是怨恨与我的,如果没有我可能侯府不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可是我自问自己也没有什么能力能让侯府为我而倾覆。”

“阿翎,时至今日,你应该是明白了我的左右为难和犹豫不决,如今总该能理解我一些了,哪怕就那么一些都是好的。”楚萧说着便抚了抚自己的眉间,这个时候顾思衡已经蹬着自己的小腿一路跑了过去,很是欢欣自然,一下子抱住顾温翎的双腿,笑着道:“舅母,娘亲说,你是爹爹的亲妹妹,是不是呀,娘亲说要和舅母好好道别,因为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可以看见舅母了。”小家伙说完便伸出自己的手紧紧拽着顾温翎的衣裳。

顾温翎低头看着小孩子这毛茸茸的发旋,突然有些发懵,是了,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在临行之前偷偷去了宫殿见了他,躲在那殿中的扇门之后,就这样一眼万年,他那时候正伏在案桌上读书,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好奇。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可是这次却没有办法要真正离开他了,只希望他一切过得都好,没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平安顺遂长大,这便是她的心愿了。

现在,顾思衡拉扯着她的衣裙,她不得不想起了那个孩子,眼眶不期然通红一片,稳了稳声音,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我叫顾思衡,我知道父亲的,但是娘亲说了,我们不能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不然就会带来许多痛苦的事情。”

顾温翎听罢,那眼里还是落下了几滴泪,弯下了身子,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发,偏过头对着楚萧大呼道:“楚姐姐,时至今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是那么的理智。”

说完这句话便将阿衡的脸对上自己的脸,轻声道:“阿衡以后要乖,知道吗。”

“阿衡知道的。”

是自己的小侄子,顾温翎怎么会不喜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大步向马车去,高声道:“楚姐姐,望你以后一切都好,后会有期!”

楚萧抬眼望着她,那一瞬间觉得那个略带着调皮和任性的顾家侯府四小姐又回来了,勾了勾唇笑着道:“你也珍重,愿山水有相逢。”

宫门墙头,季陵澜白立在那,不知道站了多久,这墙头的风吹得他后脑生疼,乌云很快便压倒过来,想来便是有暴雨侵袭。很快在季陵澜白的视线中那辆马车便似风一般的从面前闪过,不带一丝一毫的停留。

李公公立在季陵澜白身后,在心底里默默叹息了一声,现在就连陛下心里在意的人也都离开了他,陛下心里一定是不好受的,城墙头风大,再加上快要下雨了,李公公轻声道:“陛下回宫吧,稍后估计有大雨来了。”

季陵澜白抬眼望了望天,视线落到一路相送顾温翎的楚萧身上,心口疼的发紧,好像这些都是真的,实实在在在他的心上挖出了一个大大的伤口,以后似乎再也无法填满。

“回去吧,待会派人将郡主她们送回府。”季陵澜白丢下这句话然后大步离去,“不用跟着朕,朕四处走走。”

这样繁华堂皇的皇宫里,再大走再多圈数也遇不见自己最想要遇见的那个人。

楚萧守着顾思衡上了马车,顾思衡伸手数着自己的手指道:“娘亲,要下暴雨了,我们回府吧,要去看崔启期,不如改日吧,这样大的雨去上门打扰也不好。”

楚萧听罢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孩子,你现在真的越来越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这后面的话,楚萧并没有说出口。

马车慢慢前进着,到了府邸,楚萧带着顾思衡回到他的院子里好好收整了一番,然后大步向自己的院落里走去,甫一踏入屋子便觉得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楚萧紧皱眉头向里面看去,很快便发现床榻上半躺着一个人。

楚萧瞬间将扇门关闭,走进来,冷声道:“是谁!”

那人微微侧过脸,露出一张侧脸,楚萧顿时瞪大了眸子,惊讶道:“顾焕,怎么是你。”

自从上一次他离开距离现在已经有半个月了,那一次他什么都没有回应,十分匆忙的就离开了,楚萧知道他是舍不下自己所拥有的权势荣耀,现在怎么又出现在她的屋子里,楚萧闻到了血腥味,第一反应还是关心:“你是不是受伤了?”

顾焕勾了勾唇,轻声道:“没什么事,不过是腰侧被砍了一刀,萧萧,来,走过来让我看看你。”顾焕说话的语气有些无力,楚萧惊的浑身一震,真的就缓步向他走去,一双眸子带着惊慌,轻声道:“我去叫大夫......”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顾焕一手拉进怀里,楚萧挣扎着,顾焕伸手摁住她的身子,轻声道:“别动,伤口渗出血来了。”这句话果然十分管用,楚萧很快便不动了。

楚萧收了收自己的手,害怕一个不慎摁到了他的伤口,实在有些害怕,显得束手束脚,轻声道:“真的不用去叫大夫吗?”楚萧似乎并不相信,很是犹疑。

顾焕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听说季陵澜白将阿翎放走了是吗?你可知道阿翎现在在哪,她应该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要带她回府。”

楚萧见他是真的在和她谈别的事情,没有那么不正经便起身坐在了一旁,怕压着他伤口轻声道:“我也不知道阿翎到底去了哪里,不过你放心,我大哥不会亏待阿翎的,一定是给她寻了个不错的地方,这你放心好了。”

声音刚落便听见了顾焕的一声嗤笑:“你如果不说这个还好,你自己觉得季陵澜白好便罢了,在我心里可不是,他待我妹妹有什么好?”

楚萧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种两难的境地或许只有他们兄妹俩才是最明白的,楚萧闭了嘴道:“你来找我做什么?还是说你把这儿当做一个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

“萧萧,你别激动。”顾焕半弯着身子想要揽住楚萧的手,却发现刚巧牵动了自己的伤口,狠狠疼了一番,嘶了一声。

楚萧眼底一闪而过心疼,然后道:“行了,我去那纱布给你重新包扎一下吧。”想来他的伤口应该是撕裂开了,所以才会那么痛,不然他应当不是这个反应的。

楚萧再拿来纱布时,顾焕已经十分无无赖地躺在了她的床榻上,带着一种微笑。楚萧有些无力的勾了勾唇角,轻声道:“如果你不需要包扎就算了吧,我这不需要你,你还是快走吧。”楚萧是下意识的驱逐顾焕,她的心智实在经不起顾焕像现在这个样子,没事就跑过来翻墙头。

“如果我说,我来是带你走的,你愿不愿意?”顾焕伸手捂着伤口,声音沉沉却无比清晰。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过的,要想我愿意除非你放下一切。”楚萧偏头不再看他而是看向旁边的陶瓷花瓶,转移视线。

“萧萧,你想叫我放下所有,那你起码得告诉我为什么?”

顾焕起身忍着身上的疼痛大步向楚萧走来,每一步都是非常认真且坚定的,这次定要问个结果来。

楚萧张了张唇正要将一切都说清楚的时候,千兮的声音突然传来,道:“姑娘,外面要下雨了,有位姑娘说与你是旧相识要来见你,我们领了她来,她似乎是有急事。”

千兮的话说完便听见了那浅浅的一记女声:“楚萧姑娘,是我,伍氏阿绫。”

楚萧浑身一顿,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顾焕,愤恨的咬了咬唇,将他推到了一边的床榻上,而后拉下了帘子,用恶狠狠的言语示意他不要说话。

“进来吧。”楚萧这才端坐在案桌一边,她与伍氏阿绫应该有许久许久未见了吧,只是不知道她怎么知道自己还活着。

伍氏阿绫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色长裙,头上戴着帽纱,未曾言语今日所来为了何事便先跪下了。

“楚姑娘,若不是走投无路绝对不会来劳烦你的。”

她的声音清晰,字字珠玑。

“阿绫,你还是先起来吧,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如此大礼倒是叫我折寿了。”楚萧说着便要拉着她起来。

“千兮,你去上些茶水点心来。”

“楚姑娘,四年前见你,便知你是个有想法的人,那时候伍氏阿绫实在蠢笨了些,自以为自己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也一定能将所有轻拿轻放的,只是奈何......”伍氏阿绫摘下了帽纱,轻声道

“我听说你和吴家二郎是在一起了吗?”这话还是听大哥说的,难道是吴家二郎出了什么事吗?

伍氏阿绫听罢脸色便有些白,自责道:“确实是我的过错,是我连累了他,可我真的不能如此淡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去面对他,我这样夹在仇恨和喜欢中活着实在太难受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就被这样的情绪给折磨死。”

“他为了我也是搞臭了自己的名声,我像个见不得人的妾室般被他养在外面,难堪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我。”说到这里,伍氏阿绫垂了垂眸子,眼中的那最后一点光芒也是消失殆尽了。

她似乎过得很苦,眼中的星辰已经泯灭。

“其实他常常来看我,给我带很多新鲜的玩意,想着要我开心起来,他十分守规矩,没有碰我,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了,可是......可是我听说圣上要为他赐婚良家女为妻,可是他迟迟没有回应,这是要杀头的大事啊。”伍氏阿绫说着便渐渐哭泣了起来,哭声实在是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你来是求我的吗?是斯意叫你来求我的吧。”

楚萧望着她那张憔悴的脸,出声道。

“是,崔四夫人说了,只有来求你这件事才有一线生机。”伍氏阿绫说着便又跪了下来。

楚萧抚了抚额,有些疑惑,思忖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程斯意啊程斯意,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种种结果,甚至对于我都有了那么大的戒备心。

“那你到底是希望他接下这个赐婚还是不希望他接下?”楚萧望着她眯了眯眸子,一针见血。

“楚姑娘,伍氏阿绫斗胆问一句,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可还念着心底里的那个人,你可对他存了太多的情意?”伍氏阿绫目光灼灼,楚萧神思一凛。

长长叹息一声,楚萧不畏惧承认:“是,我对他存了太多的情意,只是因为立场不同而一次次的去欺骗,只是,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身边最亲近的人为难,你不是我,我们的境遇不同,你本该放下那些仇恨与吴家那个少年郎好好过下去的,可是你一直纠结在仇恨里,所以,你们才迟了这一步,我们说到底还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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