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舞姬每一次的踮脚，旋转，那次次在冰块上的跳跃婉转，每一个旋身带动衣裙上下翻飞，这看起来十分流畅，楚萧的目光紧锁在舞姬身上，她的确有些惊异。
这样的舞蹈莫说在零国找不到第二人，放眼望去在渝国也找不到第二人吧。
楚萧微愣，这个舞姬还在挥袖轻旋，每一次都是媚骨天成。
楚萧的视线微微向她舞步不停的双脚看去，那双脚已是通红一片，脚踝处似乎还有淡淡的一片淤青。
想来她要练成这样的舞蹈，应该花了很大功夫吧。
楚萧想到这再看她在寒冰上的舞动，顿时便觉得索然无味，心头痛惜了。
就算是穿上鞋子在冰上跳舞又能怎么样呢？非要赤脚吗?楚萧寻思到这里便轻轻摇了摇头，这绝非是她想看见的。
将目光收敛回来，准备再给顾焕斟酒时，才发现酒壶已经空了，扭头向顾焕看去他竟然一只手支着下颌开始恍恍惚惚打瞌睡了。
这样的倾城舞姿竟也无法打动顾焕吗?他竟然瞌睡了。
楚萧看着他这副困顿样子便想着要好好捉弄他一番，轻声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慢慢向顾焕踹去。
楚萧把握好力度，不会太狠也不会太轻，应该刚好可以把他踹醒过来，楚萧如此想着那一张脸上便浮满了笑意。
只听一声轻响，顾焕那支着下颌的手磕在了桌角处，暗暗有些疼，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这点小声响倒也引不起其他人的注意，顾焕的瞌睡都给吓跑了，他小幅度地伸了伸懒腰，凝眉转眸直勾勾盯着楚萧。
“我让你好心过来歇息，你呢?趁我睡着时候对我暗下杀手。”
顾焕言辞之中存有几分委屈之意。
楚萧早就将双腿收了回来，顾焕这话明摆是知道她所为，楚萧轻哼一声：“如此佳人舞姿，你居然打瞌睡?”
顾焕听罢便将视线向大殿之中看了看，很快又将视线轮转回楚萧身上，道：“佳人哪里有美酒醉人，方才喝的有些上头，瞌睡了一会，你倒也不至于踹我。”
顾焕说罢像是报复一般身子前倾，朝着楚萧半跪的腿就是轻轻一拧，只不过做出一种下狠手的样子。
“顾二，你个登徒子。”
二人这副举动自然是完完全全落在了盛络的眼中，大殿众人都在安心看着这舞姬的舞姿，只有他一直在盯着顾焕的一举一动。
这个楚萧对顾焕来说还真是不一样呢。盛络一双黑眸里充满了探究，然后缓缓端起案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难解心头之恨。
一曲舞罢，舞姬收起长袖，慢慢旋身行礼，然后高抬着自己的脸缓缓赤脚走下了冰块。
“好舞，好舞。”小皇帝说着便鼓了鼓掌，脸上带着一种愉悦的微笑。
“陛下所言极是，想不到我们零国也能有舞姿如此曼妙之人，比之于渝国看来是更胜一筹啊。”陈大人举杯对视小皇帝，脸上带着一种得意的笑意，这舞姬出自他的府中，今日这一舞，便是将她的名声都投掷出去了，接下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想不到你们零国人还挺附庸风雅的吗?这陈大人位席在对面，应当是一个文官吧，他的府上竟然会有如此奇女子，真是让我好不惊叹。”楚萧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陈大人，看他面相端正，倒是个雅者，完全没有想到会在府里养姬弄舞啊。
顾焕听到楚萧所言，只是闷声哼了一哼，完全没有在意她口中所说，回应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需要那么感兴趣吗?他在府中养姬，不过是利益所需罢了，曾经这个陈大人可是因为狎妓惹得寒祁城中沸沸扬扬。如今这个冰上作舞，想来也是这个陈大人的点子吧。”
顾焕言语十分不屑，看来心中对这个陈大人颇有怨言，甚是不喜。
“狎妓?虽我也不齿，可是这在城中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吧，怎么会闹得沸沸扬扬呢?”
“那是因为那个妓子当夜便死了。”顾焕声音平淡，直接说了出来。
楚萧这下倒是浑身一抖，感到了深深的恶意，再次看向陈大人，那眸子带着一些恶心和不屑了。
有权钱之人确实视他人性命如草芥。
楚萧慢慢将身子缩了缩，端直起来，“酒壶里没酒了，我去换一壶。”楚萧正准备站起来去换酒时却听见了让她不得不止步的话语。
“陛下，臣听说这渝国女子那舞姿是惊艳绝绝，在扶桑大陆上一直为各国所称赞，方才这舞姬的点冰之舞着实让臣惊叹，只不过……”盛络说着便像是在故意卖关子一样又停了停。
小皇帝托着腮，眼神撇过顾焕，轻声问道：“只不过什么?盛卿说来听听。”
“只不过臣一直都对渝国女子的舞姿心生向往之意，听说顾大将军府中有一渝国女子，不知能否在今日这欢宴上为我们献上一舞呢?”盛络说着便对顾焕举了举杯，然后站起来向小皇帝行了行礼，恳求道。
“哦，这样啊。”小皇帝盯着顾焕看去，顾焕手里握着酒盏，因为用力那手背上有着青筋暴起，心里在压抑着怒火。
“顾卿，你看盛卿的心愿你就如了他吧。”小皇子说了这句便换了个姿势，转了转手中的珠子，眉眼间有着看热闹的戏谑。
楚萧方才站起便一直候在顾焕身后，一直安安静静地听他们之间来回对话，一开始有些愤怒不平，听到现在反而有些冷静下来。
只是顾焕此刻仍是低着头，闷声不语，这时候盛络却轻笑道：“陛下，您看，顾大将军似乎有些不乐意。”
“看来一个渝国女子倒是比我们这些人还要重要了。”盛络这话实在歹毒，无形之中便是在暗中拉顾焕下水，说他对陛下抗旨不尊。
顾焕抬头，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盛络，浑身散发着滔天的杀意。
“顾卿?”小皇帝也等着有些不耐烦了，声音微微上扬。
两方对峙不下，楚萧叹气一声然后又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慢慢从顾焕身后走过去。
就在这时候顾焕却扬手拉住楚萧的手，一双眸子里充满了担忧。
楚萧偏过头来轻轻一笑，悄声道：“我明白。”楚萧说罢便挣脱了顾焕的手绕过这些列席的人缓缓向殿中走着。
她越是走进那名舞姬的身边就越觉得她有一种独特的美，她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一种清香。
楚萧走到她的身旁然后跪下身子：“参见陛下，太后，奴为顾家婢女。”
“你就是顾卿带回侯府的那个渝国女子是吧?你现在是个女婢……”小皇帝说着便扭头看向顾焕，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是。”楚萧低头回应。
“那你就开始跳舞吧，来展现一下你们渝国人的舞姿。”
“是。”楚萧缓缓起身，然后站定，挺直了腰板看向小皇帝，耐心道：“只是回陛下话，我们渝国确实是没有方才这位舞姬的点冰之舞。”
“哦?”小皇帝声音再次微微上扬，转头看向盛络。
盛络收到了小皇帝的眼神，便含着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学着跳吧，渝国虽然没有此舞，可是凭着渝国女子那柔软身姿，这寒冰之舞应该是十分简单的。”
“盛卿说的是。”
看样子这小皇帝今日是完完全全准备来看热闹了，不准备帮任何一边。
“是。”楚萧低头回应，心底里倒是将这两人从头到尾骂了个遍，真是狠毒啊。她出身将军府哪里会那么细致教授舞蹈，虽然她是知晓一些，可是那柔情似水的舞姿她是半点不可。
更何况，这可是在冰块上面。楚萧的双手慢慢捏紧，视线不知在那个时候为何飘向了顾焕身上。
也许在这个异国他乡里，空旷瘆人的大殿之中只有顾焕是能够让她信任的，楚萧视线在顾焕身边流连很快便收回目光，轻轻呵出一口气来。
楚萧扬头看向那块发着冷气寒冷的冰块，提着裙摆便要踏上去，只是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听见那个舞姬声。
“这位姑娘，还是请你将鞋子脱了去吧。”她的声音实在有些响亮，整个大殿中的人应该都是听见了。
“在我渝国，女子双足不能轻易袒露他人眼中。”
楚萧松开了手转头看着那个舞姬，刚才她还在为她的艰难而感到痛惜，现在再看来，她话语中带着极大的不屑，甚至有着几分敌意，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楚萧犹犹豫豫，她这是要让她当面脱下鞋子赤裸双脚吗?楚萧浑身一颤。
“姑娘现在既然已经入了顾府，那就该入乡随俗不是吗?”她的每一句声音都是轻飘飘的，可是听在楚萧耳中却十分刺耳，甚至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她都差点忘了，相比于渝国的男女之防，这零国倒是少了许多的礼仪牵绊，果然是马上剽悍的北蛮子，若是在渝国哪里能那么轻易看女子的双足呢。
楚萧的手轻轻抓了抓裙摆，然后双脚缓缓动了动正要褪去鞋子。
就在这时候顾焕却扬摔开了手中的酒盏，脸上一副凶狠模样。
顾焕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小皇帝，想必小皇帝也是注意到了，浑身毛毛躁躁很不舒适，对上顾焕的眸子，小皇帝抽了抽嘴角。
这顾将军还真是着急了，刚才那眼神完全可以杀人了。
小皇帝打了打哈哈，轻声道：“不然你就着着罗袜来舞吧。”
楚萧点了点头，声音淡淡：“是。”
说着楚萧便提起裙摆然后踮起脚，一副将士出征的断腕勇气。
深吸一口气，楚萧踏上了冰块之上，虽然是穿着罗袜而来，可那触底的寒冷仍然是叫她浑身发颤。
顾焕自楚萧上了冰块那一双眸子就没有离开楚萧那双双足，眼底里充斥着担忧和愤怒。
那手狠狠攥紧捶在案桌上，方才喝下的酒现在让他口中有些泛苦无奈。
太冰了，楚萧感觉自己那一双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是她根本没有那种柔情的舞蹈功底，这让她如何是好。
楚萧一时有些郁闷，视线环视了四周，最后落在了顾焕身上。
四目相对，她在顾焕的眼中看到了玩玩全全的自己，那眼底里的担忧是真实存在的。楚萧知晓他是在担心她，然后望着她莞尔一笑，慢慢从冰块上走了下来。
走到了顾焕的案桌前，伸出手取过了顾焕案桌上那瓶中装着的一枝红梅。
然后慢慢脱下自己的外裘，脸色十分平静地将它放在案桌一旁，做完这些便又转身离开，提着裙摆手里握着红梅十分淡然。
楚萧踮起脚直直从地面跃过了冰块上，然后手里挥过红梅，慢慢起势，脚下踩着寒冰，她根本不能简单长久站立下去，所以她选择了她最熟悉的舞剑。
既能快速完事又不至于失了她们渝国女子的面子，这才是完全之策。
楚萧想罢便旋转起身，想象着手中的红梅就是她曾日夜相伴的长剑，如此楚萧便利落耍剑，莲步飞花，步步紧逼，而后又是一个干净利落的旋转手握红梅又是两记空翻，整个过程里节奏紧张有度，那宫廷乐师一时也不知该用什么曲子去和，只能勉强跟上她的步子，显得有些狼狈。
每次红梅的挥开落下，上下左右轮转都带给了大殿众人美的享受，尤其是当裙摆每一次如红花般娇艳欲滴，掠过冰块，更是引人遐想无数。
踮脚落脚的节奏翻飞婉转，十分美丽。顾焕一瞬不转地看着楚萧的每一个旋身，美不胜收。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舞剑了，没有想到这一次比那一次还要流利婉转。
“萧萧……”顾焕慢慢的唤出声来，只是她跳的越是流利自然，美不胜收，他一颗心就越是慌乱不堪。
她那双脚不知该如何了?
一曲舞罢，楚萧从末端冰块一路旋身拂花而去，在冰块的始端，楚萧缓缓站定然后视线看向顾焕，定睛一看，将手中的绿梅稳稳当当地投掷到了花瓶之中。
做完这一切，楚萧便蜻蜓点水宛若天仙般落了地面，弯腰行礼，复又挺直着腰板，脸上依然扬着轻轻的笑意。
惊艳四座，大殿之中掌声不绝。
那舞姬眼神却带着几分浓稠的恨意。
“果然是渝国女子，只不过朕觉得哪里好像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