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如城见楚萧站在那儿，不言不语也不动不移，心里尽是怒火，楚萧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做错了事或者被大声呵斥，她都不会做出委屈模样更不会放低姿态，只是僵直着脖颈，紧紧抿着唇，不作声，用她这最沉默的样子去反抗别人对她的责怪，她的这副样子明显是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
她更是不会接受这样的斥责。
而这样的楚萧，楚如城再熟悉不过，他常年驻扎在无川，妻女团聚的时日实在是少，只是每次团聚之时，不免要多查验萧萧的功课和武术，多次都闹得不欢而散，而萧萧每一次都用她的沉默在抗争着。
现在，又是这个样子，楚萧垂着眸，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
“怎么？我还说错你了？”楚如城厉声质问道，“你要的东西就在这，怎么不来拿！”楚如城斜眼看向楚萧。
楚萧被这么一吼，抬头看向父亲，楚如城的手背在身后，满眼的不耐。
“父亲......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我已经顺从了家里的意愿，好好准备婚事了，可是，您为什么一定要认为我有所企图？”楚萧不想再这样压抑下去，开口说道。
“萧萧！你知不知道，一开始你和程溪这桩婚事，我也是不同意的，甚至想要拼了所有去换你一个心甘情愿，可后来你......”哎，楚如城深深叹息一声，不再往下说，怕伤了楚萧的心，“程溪说非你不娶，我眼见着他也是真情实意的，虽然你嫁过去可能会受些冷眼，毕竟程度和我对头已久，但是只要程溪肯对你好，你哪里会受什么委屈！”
“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叶落今日又是跑来哭诉，当初她以死相逼家中亲人，非要嫁给何其这个商人，现在这副情形你也不是不晓得，商人重利轻别离，这才短短一年，她就闹了几次情绪，可见他们的情感也不是那么的牢固……何况他们是两情相悦的。”第一次，楚如城如此语重心长地和楚萧谈及儿女情长。
楚萧的脸色越来越难堪，她受过父亲多次斥责，只是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掏心窝子。这般听着，心里也是愈加难受。
“两情相悦也抵不过日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楚萧还是紧紧咬着牙，不再开口说一句话，她根本没办法反驳父亲所说的一切，甚至觉得他说的都是对的。
“萧萧，你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我和你母亲只盼着你一生平安顺遂。而你心悦的那个人，当归是吧，你觉得漂泊不定你这是叫我和你母亲日夜担忧！”楚如城叹息一声，转而缓缓走到按桌上，端起莲子汤，喝了起来。
说到这里，楚如城的怒火降了下来，不再言语，抬眸看向一旁再次陷入沉默的女儿。
楚萧缓缓抬头，刚刚父亲一席话，无疑是在告诉她，他已经调查过当归了，他根本不会同意，只是……
“父亲……我晓得了。女儿退下了，就不打扰父亲了。”楚萧瞬间低了头，缓缓向外走去。
近在咫尺的信在按桌上孤零零地承受着过多的怒火。
“去吧，近日你就不要出门了，在家多收拾收拾吧。”楚如城嘱咐道。
楚萧踏出书房也没有回应父亲的嘱咐，让她十日里都待在将军府里，根本是不可能的。
午后程溪走后，古洛来了一场雨，迅速地来又火速地消散，楚萧在被父亲训斥后，就拔剑在潇湘阁前耍剑斗舞，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楚萧身上，叫她清醒着。
风歌风雅在屋里踱来踱去，唉声叹气，焦急不已。
“你说说，小姐怎么就这么不知变通！姑爷多好啊。”风雅撇了撇嘴，抱怨道：“这雨下的，虽然不大可也不小，秋天了，若是惹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唉！”又是一记叹息。
风歌也是赞同般点了点头，随着风雅叹息了一声，不作言语，只是安心在一旁准备着热茶和热水。
“风歌，你说这当归公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竟叫我们小姐一见倾心？”风雅紧挨着忙泡茶水的风歌，眉微挑着，用肩耸了耸风歌的肩，略带好奇地问道。
这么一耸着，风歌的手一抖，茶水洒到了手上，烫红了手背的一块。风歌撇了撇嘴，实在是受不了风雅日益加深的好奇心了。
“我说风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好奇小姐的事，我们把分内事做好就可以了，哪里去议论主子的事呢。”
“哎哎哎，好哦，你看看你每日都是这么无趣！”风雅翻了翻白眼，转身又在屋子里反复踱步，一刻也不愿停下，好像屋外淋雨的不是楚萧是她一样，如此焦躁。“不行，我要出去把小姐拉回来，不能再叫她这样作践自己了。”风雅说完欲要夺门而出。
风歌赶忙抬起头，跑了过去拉住她的手道：“你去做什么？你就让小姐好好发泄一下吧，她心里难受，老是憋在心里也不好。”风歌眼神飘了出去，见楚萧正在一片雨中挥洒着自己的汗水，整个人舞着剑如同书写一般行云流水。
雨水打湿了她的脸、衣裳甚至是一切的一切，突然传来楚萧一记放肆的笑声。
风雅本想要上前的步子也是看看止住了，回头看着风歌，双目瞪大，一脸的不敢相信：“你说，小姐是故意淋着雨，喜欢淋雨？我刚刚听见她放肆的笑声了。”
风歌点了点头，拉着风雅进了屋子，按着时间来算，小姐应当很快就会回来，风歌不再搭理风雅，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我去浴房准备热水了，待会小姐回来，你就告诉她先喝杯热茶暖暖。”风歌手里拿着皂巾，认真道。
风雅刚刚到屋子里坐下，抬手支着脑袋点了点头，还撇了撇嘴，她实在是弄不明白，这么好的一段姻缘，为何小姐就这么不满意呢？甚至是三番五次情绪崩溃了。
雨中，楚萧每一次挥剑脑海里浮现的全部都是父亲刚刚厉声对她说的话，每一句都像是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啪啪作响。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她还想些什么？就算她是心悦当归，可是当归对她呢，她也许是……不过是一腔热情扑了空，若当归根本不喜欢她呢？楚萧想到这嗤笑了一声，咻地一声收了剑。
仰着头又是淋了一会儿雨。楚萧“哐当”一声丢了剑，随手抹了一下脸，湿漉漉地向屋子里走去。
“小姐，给。”楚萧身上正在滴着雨水，风雅顺手递了皂巾，“小姐，热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快去浴房泡泡吧，除除寒。”风雅含着笑道。
“风歌呢？怎么不见她？”楚萧转头看向四周并没有发现风歌平日里忙碌的身影。
“她呀，在浴房等你呢，早给你准备好一切了。”风雅道。
楚萧点了点头，移步向浴房走去，刚一进门就有扑面的氤氲，楚萧感受到一股热气瞬间抚慰了她心里的寒意，隐隐约约着有着一股如冬梅的清香，很是好闻。
楚萧深深吸了一鼻子，心里顿时放松了许多。
“小姐？”风歌拿起木瓢正在舀着水，在浴桶里撒着花瓣，听见开门声，来不及放下木瓢，扬声问道。
“嗯，风歌，我在。”楚萧应道，开始解开自己的衣裙，雪白的背，纤细的腰肢，只是后背处有着一个微小的疤痕，是曾经习武时不小心划伤的，最后也无法去除了。
“小姐，风歌为你搓搓背吧。”
楚萧踩着浴桶旁的小板凳踏进浴桶里，温热的水漫过脖颈，身心舒畅，楚萧微微闭上双眼，轻轻应了句“好。”
“小姐，今日见你舞剑，如此肆意，我想你心情应该大好了。”风歌为楚萧轻轻搓着背，说着。
“是的，风歌，我顺从了，一开始我还在挣扎，今日见了叶落，父亲也呵斥我，我寸步难行。”楚萧微眯着双眼，伸手掬了掬水泼到脸上，想叫自己愈发清醒。
风歌轻轻叹息一声，拿出一块皂角，涂抹在楚萧的脖颈处，道：“小姐，使一见倾心的当归公子实在过于神秘，你甚至不知他的家族，不知他的故土，相处的机会甚至屈指可数……”
“风歌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但是呀，风歌一直在想，成亲后就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啊，如果老天保佑的话，两个人就这么相敬如宾过完一生也是极好的。”风歌和楚萧的年纪相仿，对着楚萧竟说出了这一番意味深长的心里话。
“可是，不会不甘心吗？人人都想要两情相悦，如胶似漆的夫妻相处之道不是吗？”楚萧抬手捏起一片小花瓣，用手轻轻捻着它，看着手指染上红色，才缓缓扔在一旁。
风歌转身又加了加热水，才应道：“哪能这么一直如胶似漆啊，到最后还不是会变成平平淡淡吗，所以啊，何必要讲求那么多，只要是父母所愿的，一切都是好的啊。”
楚萧转过头看向正在服侍她沐浴的风歌，朴红的烛光映着她的侧脸，在一片暖融融下显得格外温柔，风歌总是有着自己的想法，每一次当楚萧疑惑时，她都会用最真实的语言直击她的内心。
她懂她的。
“小姐，你闭着眼泡会澡吧，也是驱驱寒，我去外面打些热水，顺便给你拿一下衣裳，里衣刚刚一着急，忘记取过来了。”风歌抬手拿起一旁的皂巾擦了擦手。
“去吧。”楚萧声音微沉，此时只想要好好休息一番。
不一会儿，浴房的门轻动着，轻轻几步上前，用木瓢舀起一瓢水泼洒在楚萧雪白的后背上，一股温热涌上心头。
楚萧轻轻喟叹了一句，道：“风歌，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风歌并没有回应她，只是专注着用水轻轻泼洒着她的肩，楚萧还是放松地微眯着双眼，完全没有意识到烛火映在屏风上勾勒出一个人影。
高挺的鼻，高冠挽着墨黑的发，完全是一个男子模样，哪里是刚刚出去不久的风歌。
“风歌，我要是嫁进程家，到时候你愿不愿意随我去？”
“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去的，因为程家人多口杂，难免会有众多的尔虞我诈，实在不适合你这样性子，可是你也知道风雅的性子……”
“咱们三人相伴，几乎一同长大，你呢，一有什么事，都藏着愿意搁在自己心里，风雅呢，性子急急躁躁，藏不住话又爱乱嚼舌根……侯府怕是不适合她……”
“不如给她寻个良人早早嫁了，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你不公平，可是……侯府里，我不可以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啊。”
楚萧一股脑说了很多，她从心底里已经愿意她十日后要成婚的事实了，并且开始打算着嫁入侯府之后的事了。
楚萧身后的动作没有停止，楚萧微微皱眉，心里想着，刚刚那一番话，是不是惹得风歌心里不开心了，搞得她愈发沉默了。
楚萧心里担心着，转过头，双眼睁开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刚要开口惊叫，就一下子被手掌捂住了嘴。
“唔唔唔……”楚萧挣扎着，很快扬起手扑棱着，可是她现在是光着身子，没有着一件衣裳，她这才后知后觉知晓自己现在是这个样子，立刻止住了挣扎的动作，不然就是更多春光的泄露。
楚萧狠心咬着顾焕的手，心里发着狠，用力地咬了下去。
着实疼，可是顾焕却没有任何想要收住手的意思，仍是紧紧捂住楚萧的嘴。
楚萧不敢相信顾焕竟然还敢来，实在是太大的惊吓，可是她现在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只得这样僵持着等着风歌快点来拯救她。
“萧萧，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顾焕忍着掌心传来的巨大疼痛，轻缓着说，怕稍有不慎就激发楚萧心里的恨意。
楚萧眉头紧锁着，“唔唔唔……唔唔唔……”含糊不清地说着，头晃来晃去着，想要躲开顾焕的束缚。
“萧萧，我松开，你不要喊叫，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事要告诉你。”顾焕眼神真挚，直勾勾看着楚萧因为惊恐而瞪大的双眼。
楚萧的身体在他面前是一览无余，可是顾焕却纹丝不动，一心只想叫楚萧能信任他，肯听他多说几句。
“唔唔唔！”
“你要是愿意你就点点头，好么？”顾焕发现自己的手心有着血流了下来。
楚萧点了点头，心里的恐惧仍是没有消散。
顾焕这才松了手。
楚萧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嘴里有着一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