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 37 章

宝玉今日被贾政拘着在前院应酬宾客,甚至没机会回来陪着贾母吃饭。

好不容易贾政放了人,宝玉匆匆拜见了贾母,又见过了王夫人,就要去黛玉房里找黛玉玩。

只听得房内一阵大笑声。

他在门外略站了站,便知定是湘云来了,忙推门进来,笑道:“你们在玩什么?这么热闹?”

湘云见他来了,欢喜得连正与黛玉玩着的小木偶都顾不上了,匆匆起身,迎向宝玉。

“二哥哥,老太太今儿说留我和姐妹们多玩几日,再让我回去呢!往日里你只伴着其他人玩,今我来了,你是不是也该多陪我玩些儿了?”

宝玉忙偷眼看黛玉,只见黛玉抿着嘴儿笑,也正偷偷看他,手上却慢悠悠地收拾着散落的木偶。

宝玉讪讪笑道:“你既来了,自然大家一块儿玩。让我瞧瞧,你和林妹妹正玩着什么?”

湘云也此时才想起方才又脱口而出的“二哥哥”称呼,忆及白日黛玉打趣的“爱哥哥”说法,不觉飞红了脸。

所幸光晕映照下,宝玉和黛玉凑在桌边看未曾下完的棋,两人都似不曾留意到湘云异样。

湘云渐放了心,可看着两人凑得极近的亲热,心里又泛了些酸。

她也凑了过去,瞅着宝玉,却和黛玉说:“林姐姐,你看是也不是?我好容易能来了,二哥哥也只顾着和你玩儿,不理我一理的。”

黛玉早就想去梨香院找宝钗,然而白日里姐妹们一块玩,没机会与宝钗单独说说话儿,吃罢晚饭后,湘云又是一如既往地和她同住,她更不好舍了湘云去找宝钗,只好就在房里陪着湘云玩。

而今宝玉来了,湘云又素来能和宝玉闹到一块的,倒成全了她。

今听湘云如此说,黛玉索性抹乱了棋盘起身,笑道:“宝玉怎会如此?你俩且下会儿棋,我却要代我弟弟给兰儿送点东西、”

宝玉本也起了身,想着黛玉去哪,他定要跟着去哪的。偏听得和崇玉、贾兰有关,想到这表叔侄俩往日里常和贾菌一并讨论文章的,今崇玉要送予贾兰的,定然也和文章有关,宝玉已先灭了大半心思。再念及湘云确是难得到来,他很该也陪着玩会儿,更不想去了。

湘云则既希望和宝玉多玩会儿,又觉得李纨那规矩多些,没其他姐妹在就沉闷得很,不很乐意到那边去,为此也不闹着要和黛玉一起。

黛玉虽是借去李纨那的名义从房里出来,但到底真带了东西要给贾兰。

可巧她没走多远,就遇着赵姨娘从探春那出来。

赵姨娘乃探春生母,她与探春素日里颇多争执,但终究血浓于水,两人来往密切得很。

因见黛玉身后的紫鹃手里捧着东西,赵姨娘问候了一声黛玉后,眼睛就总往紫鹃手上瞄。

她笑着问道:“姑娘夜里不在屋里好生待着,怎就要带着丫头出门了?有什么事要做的,只吩咐丫头一声不就成了?还要姑娘亲自跑一趟的?难不成这东西就如此贵重不成?”

黛玉暗暗不喜,然碍于探春面子,也不好对赵姨娘太过,便淡淡道:“哪有多贵重的?不过是崇玉要给兰儿送的两本文章集,还要交待兰儿先看哪几篇,才更好学着写文章。我怕下人们说不清楚,才要亲自给兰儿送去,好交待明白。”

赵姨娘点着头,却仍忍不住地偷瞄,直思量黛玉是不是从贾母那得了什么,又或受了贾母之托,才要夜里悄悄假借林家名义,将好东西给了李纨母子。

按说赵姨娘颇得贾政喜欢,既膝下有子,又得探春这等女儿,她在家中地位应是不低。可惜她却自己不争气,又爱与人争闲气,反闹得诸多尴尬。

她若愚笨得彻底些,也不认识那些好东西倒罢了,偏她是清楚的。

她看着这家中数得上号的主子,手里头不知道多少好东西,而她和儿子贾环,得到的只有那点儿月例。然而那月例上的东西,时常分发得迟,要人催急了,才肯送来。纵能准时送来,也多半以次充好,不大用得。

她又不敢和那等有头有面的下人发作,初时还有一两回闹到王夫人那去,但没得到什么结果,她倒平白赚了王夫人顿骂,后来就不敢再闹了。

赵姨娘也不觉这是其他主子都会遇到的事,全当其他人都瞧不起自己母子,觉得她是个奴仆出身,当上姨娘有了主子儿子,还是个奴仆,才尽将不好的东西才送到自己房里来,心里早已存了一肚子不平之气。

后来又来了个林黛玉,深得贾母喜爱,明着送去的好东西就不少了,暗地里更不知给了多少。

赵姨娘向来就怨着宝玉,总觉得有宝玉在,她和她的环儿才得不到什么好东西,家产竟全预备着留给宝玉,后见了黛玉,又觉得黛玉一样要来争贾母的珍藏,因而,她对黛玉吃穿用度、屋内陈设等东西尤为留意。

今夜见黛玉深夜送东西,更觉自己拿住了证据,只恨哪怕这些东西和贾母有关,那也由不得她作主,令她无人可去抱怨。

赵姨娘倒想和王夫人报告,但东西既是落入李纨、贾兰手中,虽不是给宝玉,但王夫人又会有什么意见?

因此也只好将这心思压下。

但这气压在心头,更觉委屈了。

赵姨娘与黛玉主仆交错走过,她忍不住回了几次头,直到见不着黛玉主仆身影,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黏在包裹上的目光。

黛玉敏锐,虽不曾回头,但对有人盯着自己主仆看的事却有感觉。

眼见李纨屋子已到了,黛玉唯有压下不快,笑着与李纨母子周旋一番,将东西放下,再悄悄往梨香院去。

不同于荣府其他院子,入了夜还有许多守夜的婆子们,亮着许多灯盏。

梨香院这边要冷清许多,黛玉都快到正房这儿来了,才有下人急忙通传薛姨妈并宝钗知道。

宝钗匆匆迎出去时,就见黛玉正要摘下挡雪的斗笠,并脱下披着的斗篷,忙道:“外面可是下雪了?快进屋暖着。”

黛玉随着宝钗进来,先拜见了薛姨妈。

薛姨妈知道湘云与黛玉同住的,今却只见黛玉来,不免要问一声湘云。

黛玉笑道:“宝玉正陪着她玩呢,他兄妹俩以前也一块儿玩惯了的,只如今云丫头回了家,倒难得他俩能聚一起。”

薛姨妈听了,点头称是,心中却添了些许忧愁。

她和王夫人先前都只防着黛玉,现她才醒悟,原来还有一个史湘云。 m..coma

便是林家不愿意成就双玉婚事,难保贾老太君不会再将儿媳人选谋准到侄孙女史湘云头上。

她既知黛玉今来并非为了自己,又心中有事,略说了两句,便让宝钗和黛玉到里间,暖和些更好说话。

宝钗携着黛玉进去坐了,满怀关切道:“夜都深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儿再来的?纵有急事,打发个下人来就是了,何苦亲自走一趟?亏你今儿记得带手炉,好歹没冷着手。”

黛玉便回头向紫鹃笑道:“我若不记得,紫鹃可不会让我出门。”

“很该如此!”宝钗亦看向紫鹃,便留意到紫鹃手里拿着的卷轴样物什,奇问,“这是什么?你这么晚来,难不成只为送它?”

黛玉笑道:“这是大哥哥年前要崇玉给他准备的,本说过完元宵再要,我想着我到老太太这儿住几日,定要找姐姐玩的,不妨顺便将它带过来,又何必非要等到元宵之后呢?”

说着,她便示意紫鹃将画卷交予宝钗。

崇玉确实在应允为薛蟠准备以兰花为题的诗画后,已早早备妥。

但黛玉却是一心想着要有些理由,好私下找宝钗,才特意向崇玉讨过来,要亲自送到宝钗手中。虽要多经她和宝钗的手传递,但只要东西终能及时给薛蟠,那就无妨了。

宝钗哪有猜不出她意图的,已明白黛玉送画是假,求好是真。

然她早已不将当日之事放在心上,今见黛玉这等谨慎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怜惜。

她见黛玉进门后摘斗笠时将鬓边的发弄乱了些,便道:“你这丫头,见天上下雪,竟也不知道明儿再来的?倒让我替你把头发拢一拢。”

紫鹃刚想说让自己来,黛玉已转身对着宝钗了。

宝钗替黛玉将发拢上去,弄妥了,顺势在黛玉腮上轻轻一捏,道:“好了。”

她但觉触手处尚带些凉意,忙命莺儿换些热茶来,还要再煮点儿姜汤,才得空嗔怪黛玉:“倒怪不得你和宝兄弟要好,竟两人都有些偏痴性的。你说你要过来时寒着了,又让我如何安心的?”

黛玉低头捧茶吃着,心内又叹自己莽撞了。倘她真在荣府住着时受了风寒,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紫鹃忙道:“宝姑娘,你不知呢,我家姑娘这几日里一直惦记着姑娘,只又找不着机会和姑娘说会儿话,才要如此的。”

黛玉脸上飞红,抬眼瞪向紫鹃:“就你多嘴!”

紫鹃也不怕她,笑道:“姑娘不好意思说,自然要我替姑娘说,要不然姑娘冒着雪过来了,宝姑娘却还不知道姑娘为何而来,姑娘又心里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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