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殿内的烛火已经熄灭,寂静的大殿内只剩下窗棂上透进的几缕月色。云棠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架旁,摸到晚间放书的位置,将那本记载有上古巫族的卷宗抽了出来。
功德灯变成吊坠大小挂在云棠的食指上,微光刚好可以照清卷宗上的文字。云棠翻开卷宗,借着功德灯的光芒仔细翻阅起来。
卷宗上的字迹微微褪色,陈旧不堪的纸张上所记之事距今已有万年之久。卷宗上记载着雪狼族出现在云巅雪山的前后因果,云棠很快在记录中再次看见了上古巫族的名字。
据记载,雪狼族原为上古巫族的附属分支,与巫族的王室风氏一族共同定居于大陆以南。巫族所处之地换到如今,大抵是南方的澜沧古镇所在的位置。直到后来巫族罹难,雪狼族被迫北上,才最终辗转来到云巅雪山定居。
卷宗上似乎特意将巫族罹难的原因避开不提,只记录了雪狼族一路北上的经历,有用的线索并不多。云棠大略看完,又去翻其他的卷宗。这些卷宗上记载的多为雪狼族重建王室的艰辛历程,云棠靠在书架上几乎将所有卷宗都翻阅了一遍,却未能再找到有用的信息。
窗户上透过一丝朝阳,不知不觉间天都亮了。云棠忙将书架整理好,悄悄去路衡的寝殿瞄了一眼。路衡侧卧在床上,衣衫整齐,连发冠都未摘下,如果不是他的呼吸轻浅平稳,云棠很难相信他此时已经睡了。
云棠松下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哪成想路过书架时,身后忽然传来“咚”一声,一幅放在书架上方的画卷竟掉了下来。方松下一口气顿时再次提起,云棠忙闪身到书架的侧方躲了起来。
紧张片刻,始终没听到动静,云棠才又放松下来。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画卷拾起。画卷露出一角,是一条火焰尾翼,与出现在晨曦殿下的凤凰图腾颇为相似。
思量一瞬,云棠将画卷收起,施法变出一幅外表一样的假画摆了回去,又确认路衡确实尚在熟睡后,才终于离开了芳华殿。
在她离开的同时,路衡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窗间露出一条缝隙,刚好可以看见云棠离开的身影。红烧肉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摸了摸红烧肉的头,温声道:“嘘,别被她发现了。”
云棠走到芳华殿外的小花园时,瞧见了靠在假山下打瞌睡的黎诺。她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偷偷走了过去。
黎诺靠在假山上睡得正香,一支银簪落在她的脚步,旁边的泥土上还刻着三个字——“有奸情!”
附以一个硕大的感叹号。
云棠立刻明白过来,没想到这位娇气的小公主为了跟踪她,居然在寒风里冻了一整夜。
云棠取下披风披在黎诺的身上,给她渡了一些法力取暖,又蹲下,在地上的三个大字前补了几笔,补完拍拍手走了。
云棠回到清荷殿时,沈天颂正蹲在门口等她。双手攥在一起,耷拉着脑袋,见云棠回来,也没第一时间迎上来,只是默默起身,而后垂头抬眼偷偷看她。云棠一瞧沈天颂的神色,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红烧肉又跑了?”云棠走上来,“什么时候丢的,在院子里找过了吗?”
沈天颂低低道:“徒儿一觉醒来,它就不见了。院子里到处都找过了,它还能去哪呢?师父,天这么冷,红烧肉不会冻坏吧?”
云棠道:“放心,它那一身的肉也不是白长的,冻不着。何况那小家伙精明得很,若是在外面吃了苦头,早自己回来了。”
云棠边说边往殿内走,到殿内,将从芳华殿带回的画卷铺到书案上,一幅凤凰浴火图赫然呈现在眼前。
沈天颂见状问道:“师父,这是什么啊?”
云棠竖起一根手指:“嘘,从路公子那‘借’的。”她朝门边一指,“去把门关上,看完得赶紧还呢!”
画中所绘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炫目的火羽红如烈火,仿佛可以随时焚尽画纸、从画卷中涅槃重生。
云棠靠近仔细看去,才发现在火羽的笔墨中埋藏着许多暗红色的咒文,与之前在罗生塔中所见的咒文极为相似。
沈天颂关好门,又走过来,他站在书案前看了看,问道:“师父,这是一位女子么?”
云棠一愣,这不是一只凤凰吗?
她抬眸:“你说这是什么?”
沈天颂不明所以道:“一位穿着红裙的女子啊!”
云棠忙起身走到沈天颂的位置,再一看,居然真是一位女子。
她又将画卷竖起,才发现其中的端倪。这幅画正看是浴火重生的凤凰玄鸟。而倒过来看时,藏在笔墨下的血色咒文会微微移动,使画面变成一位红裙女子的画像。
云棠打量片刻,又在画面的角落里发现一排浅浅的字迹——“神女风禾”。
沈天颂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师父,我听过这个名字。当年在江州的时候,徒儿见过一次浮游师祖。那时候一群孩子围在浮游师祖的身边要他讲故事。他讲的故事里,主角就叫风禾。不过,是不是这个‘风禾’,徒儿就不知了。”
“浮游老头?”云棠不免惊讶,“他讲了什么故事?”
沈天颂想了想:“好像是说这位风禾姑娘曾是上古巫族的神女,后来巫族遭难,风禾姑娘为了拯救巫族的子民,不幸被魔族吞噬,身死魂散了。”
云棠忍不住道:“这臭老头怎么给一群孩子讲这种故事?然后呢,还有别的吗?”
沈天颂摇摇头:“浮游师祖当时讲了挺多,只是时隔多年,徒儿也记不清了。要不师父给师祖传个信,直接问问他吧!”
云棠摆了摆手:“罢了,那老头居无定所,我想传信也找不着他,等什么时候遇上再问吧!”
正交谈着,门外传来叩门声:“云姑娘,你在吗?”
是路衡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
云棠忙将凤凰图卷好塞给沈天颂,交代道:“快把画藏起来,别被路公子发现了。”转身去开门。
沈天颂不明所以,不是说画是借的吗?为什么要藏呢?
虽然不清楚原因,沈天颂依旧将画藏到了塌上的坐垫下。与此同时,路衡抱着红烧肉走了进来。
他将红烧肉递给云棠,似是开玩笑,又似意有所指道:“昨夜芳华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晨间被在下抓个正着。方才在下去还卷宗,刚好路过你这,便将它送回来了。”
听他说“不速之客”,又说“卷宗”,云棠心里直打鼓。她接过红烧肉,敷衍着应和,又心虚地往内殿瞄。沈天颂站在内殿的书案旁,身后的坐垫下藏着凤凰浴火图。垫子太小,画又太大,藏起的画卷已然露出一侧的卷轴。
她忙给沈天颂使眼色,示意他将画卷往里藏藏。哪成想沈天颂还没反应过来,路衡倒是先瞧出不对了。
“云姑娘,怎么了?”
云棠忙收回目光,却正好看见路衡朝内殿看去,目光精准地落在那块露出的卷轴上。
云棠顿时无语,这一幕怎么这么眼熟啊!
那副画的卷轴不算特殊,刚好撞上一模一样的也不是没可能。云棠心存一丝侥幸,故作镇定道:“有劳路公子了,您还有别的事吗?”
路衡将目光收回,笑了笑:“云姑娘似乎在忙,在下不多打扰了。”说完,转身走了。
云棠总觉得路衡是发现了,但没揭穿。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路衡愿意给她台阶下,她自然不会死要面子不下来,等她将这幅画研究明白,再寻个机会将画还回去,顺便赔礼道歉便是了。
沈天颂也抱着画卷走了出来,他愣愣地问:“师父,既然画是问路公子借的,怎么不顺便还了?不是说看完得赶紧还吗?”
云棠险些被他气出一口老血。
“天颂啊,咱藏东西,不能换个地方吗?”
上次在缥缈峰藏莲藕,这孩子也是直接塞到了坐垫下,真是不知道他的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
云棠想了想,忽然问道:“天颂,你小时候玩过捉迷藏吗?”
沈天颂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云棠又问:“那你每次都藏哪呀,是不是蒙个被子,别人就找不到你了?”
沈天颂十分惊喜:“师父怎么知道?这招可好用了,每次捉迷藏徒儿都藏在被子里,每次都是第一名呢!”
云棠简直无语!
原来玄天宗都是这么惯孩子的吗?
她扶额长叹道:“其实,有机会你可以试试直接将眼睛蒙上,他们肯定也找不到你。”
毕竟在江州那地,谁敢和玄天宗的少主争第一呢?
此时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在芳华殿外打瞌睡的黎诺也醒了。她先是注意到身上多了一件披风,虽然样式没见过,但很温暖,味道也很舒服,是淡淡的果香,像是云巅雪山上鲜少能嗅到的春天的味道。
她又起身,揉了揉肩膀,余光刚好瞥见地上的一排字:“小公主黎诺深夜到访芳华殿,彻夜不归,有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