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你想错了

谢峰抬头看看曹斌,原本想要拒绝被这老头随意差遣,可看曹斌的胡子越撅越高,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翻身一跃下到了二楼。

谢峰走后,曹斌和赵思维开始重新审视命案现场。

根据何劲的描述来看,在他们进来之前这间包厢的门外一直有人看守,期间也从未有人开启。而这间包厢刚好处在三楼拐角的位置,隔壁两边都是坚实的墙壁。唯一与外界联通的,便是死者身后开启的这扇花棱木窗。死者的尸体便是在窗外被发现的,直到此时,他脖颈上的长绳仍有半截垂在窗外。

曹斌走到尸体身侧,捡起麻绳开始比量绳子的长度。

他原以为死者之所以被挂在窗外,是因为凶手会借助长绳攀援下楼,既勒死了周显平,又可以让他绝地逃生。可现实却打败了曹斌的想象,绳子太短,最长也不过三尺长短,即便周显平的的身子探出了窗外,拿绳子的末端也还是够不到二楼的窗户。

而且,傩戏的表演光怪陆离,闪动的火光照亮了街道两侧的建筑。如果凶手真要从此逃生,实在难以保证不会有人抬头看见。

惊马!

曹斌的眼睛忽然一亮,他忽然想起侍卫刚才所说的话,他们在楼上也能听见外面因为惊马引起的骚乱。莫非惊马也是事件的一环?

下面的傩舞渐入佳境,四个方相氏手持长矛奋力一戳,同时插住了一个草人,草人身上马上流出来红色火油,一个隶鬼手持火把轻轻一撩,那草人马上烧成了火球。四个方相氏同时发出惊声呼唤,用力一扯,草人立时四分五裂。

火星四溅,围观的百姓却为之癫狂。

惊马真的会因为几点火星发狂?

正在他凝望深渊的时候,楼下的窗户里竟忽然探出来一个脑袋会看向他。这人的头发梳得油亮,唇上的短须也修剪得十分整齐。他看见曹斌也是一愣,继而冲他微微一笑;“好巧啊,想不到你就在我楼上。”

曹斌蹙眉:“耍什么贫嘴,还不快上来。”

油亮的脑袋一闪不见,不多时,便见温衡信步走了过来。他先冲赵思维拱了拱手,路过三个人形雕塑的时候,他啧了一声向外喊道:“小峰,你怎么还不给人家解穴,耽搁久了是要出事的。”

谢峰似乎又在吃瓜子,回话的时候嘴里似乎含着东西:“我不会解穴,让他们再多坚持一会儿,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候自己就好了。”

温衡闻言摇了摇头:“早让你好好练功你又不肯,如今你学艺不精就出来卖弄,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

赵四海虽然不知道面前这油头粉面的人是谁,可听他这么一说,马上便觉得自己三人实在很冤,面对仗义执言的温衡,脸上不由便现出一抹感激的神色。

温衡冲赵四海温和一笑:“孩子不懂事还请兄台不要见怪,在下这就帮你解穴。”

他说着便挽起袖口伸出双指,正待发力,便见赵四海等三人纷纷摔倒。谢峰从嘴里吐出两片瓜子皮:“我都说了,到了时间他自己就能动了,还说我学艺不精,你看我准不准时。”

温衡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后,他才冲着赵四海他们歉然一笑,然后他提起袍角,小心翼翼的绕过他们来到曹斌身侧。

曹斌把情况给温衡简略说了之后,他蹙眉问道:“现场就是这些情况,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在这种情况下杀人逃脱吗?”

周显平的死状极为恐怖,时间越久,他脸上的血色正随之减淡,此时在灯火的映照之下已经呈现出一种令人不适的灰黄颜色。伴随着身下的便溺之物,简直令人作呕。

温衡以袖掩鼻来到尸体身侧,轻轻扯了扯他脖颈上的绳索,见绳索入肉不动分毫,便叫仵作帮忙解开绳索。

依照规矩,尸体运回衙门之前是不该移动致死的凶器的,他略有踌躇的看向赵思维,等候主官亲口下令。赵思维是个行为刻板的中年人,他显然也不同意温衡的要求,站在一旁抿唇不语。

温衡轻轻呵了一声:“窒息什么的也不一定就是绳子勒的,或许是有人用暗器伤了死者咽喉,然后才用绳索掩盖外伤也不一定。”

曹斌点头:“解开吧。”

得了府尊大人的首肯,仵作便动手去解死者脖子上的绳套。温衡看见赵四海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弛,仿佛是要解开他脖子上的绳索似的。仵作的手指才刚碰到绳结的绳头,温衡便大叫了一声跳了起来。

“住手!你这是在干嘛!”

赵四海的表情忽然一懔,在场众人也都怔住,纷纷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温衡——不是你让解开绳子的吗,怎么转脸就不认账了?

仵作的表情更是精彩,眼睛在眼眶里咕噜噜的转了几圈,十分怀疑温衡是想坑自己一把,当即不悦道:“你一惊一乍的想要干嘛,不是你叫解开绳子的吗!”

温衡闻言啧了一声,用浮夸的动作连连摆手:“我叫你解开绳子又没叫你解开绳结,你看看,这绳结可不是一般的打法,当然是要留作证据的!”

“这……!”

仵作马上确认这个温衡就是来找茬的:“我又不是变戏法的,你倒说说,不解绳结要怎么解开绳子!”

温衡指了指仵作工具箱里的精钢剪刀:“绳套又不是证据,剪开不就得了。”

一旁的曹斌早就开始不难烦了,见仵作再次看向自己便默默点头表示认可。仵作憋着闷气去剪开绳索,不想那绳索竟还十分坚韧,连剪了几下这才剪开。仵作黑着脸把绳结小心放好之后便离开尸体不再言语——你看吧,我让你看个够,老子倒要看看你能在尸体身上发现什么!

温衡冲仵作微微一笑,这才继续观察尸体,尸体仍旧保持着仰卧姿态,头颅后仰,让人可以清楚地看清脖子上的勒痕。

自缢的人因为垂直受力的缘故,脖子上的勒痕一般都在下颌骨与咽喉交接的位置。向上经过耳后最高可到后枕。

而周显平的勒痕则是刚好环住整个脖子,发力点来自身后,应该是有人从身后套住了他的脖子,奋力拉扯绳索以至于绳结收紧造成死者窒息而死。

勒痕青紫,已经开始呈现尸斑的颜色。温衡拿起灯盏仔细观察,确实没见勒痕沟槽里还有其他伤患,便放下灯盏随手拿起剪开的绳结把玩了起来。

曹斌熟知温衡的性格,见状也不催促。倒是赵四海终于勉力起身,一脸不悦的盯着温衡。

仵作觉得时机到了,便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温先生大才,不知您在尸体身上可有什么发现?”

温衡摇头:“尸体挺好的,没什么发现。”

仵作当即蹙眉撇嘴,正要甩几句风凉话时,温衡却把手里的绳子举了起来:“不过这绳子上倒是真有一些古怪,不知道你之前发现了没有。”

仵作一听脸就绿了,那绳子他看了四五遍了,除了绳结的打法有些奇怪之外,那根本就是一根比较坚韧的绳子罢了,能有什么奇怪?

仵作也挺想过去瞧瞧,可曹斌和赵思维却抢先一步靠了过去,一左一右把温衡夹在中间。

曹斌毕竟上了些年纪,晚间的时候看东西多少有些眼花,他凑到近前仔细观瞧,边看边问:“哪里奇怪,我怎么没看出来?”

赵思维虽然没有说话,却也和曹斌是一样的心思,不仅是他,就连稍远的赵四海跟何劲也都是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

温衡也不卖关子,他把绳子凑到灯盏附近,把其中一段绳子上附着的一层细小的木屑指给了曹斌跟赵思维:“你们看,这一段沾着一层木屑,大约是曾经在木头上摩擦留下的痕迹。”

赵思维似乎有些泄气,指着窗台向温衡解释:“其实在你进来之前这根绳子一直就搭在窗台外面,你说的这处磨损的痕迹大约是凶手行凶的时候留下来的。”

温衡闻言轻笑点头:“可窗台上并没见到有被磨损的痕迹呀。”

赵思维一怔,举着灯盏过去一看,果然看见窗台外面平整如故,平没有新近磨损的地方。

“果然没有,莫非尸体是后来才被移动过来的?”

温衡笑着摇了摇头:“是不是移尸我不知道,不过这绳子摩擦的位置我倒是大约有个猜测。”

曹斌的胡子微微颤抖:“还不快说!”

温衡指了指窗框的上沿:“刚才我从楼下探头出来时候,刚好看见这扇窗户的上沿有些磨损,一般这种地方很难会有东西碰到,所以我猜测,这段绳索大概是和窗框的上沿发生过摩擦。”

赵思维的抬头去看,果然看见窗框的上沿靠外的位置有几处地方有磨损的痕迹,创面很新,显然是刚刚擦发生不久。

凶手在四楼?

赵思维的眼睛忽然一亮——鸿宾楼的四楼是一片露台,有时候也会摆上桌椅供人消遣,只是因为气温炎热所以并不经常开放给客人。以今天这种场合来说,掌柜担心会有客人在露台上坠楼,所以特意命人关闭了四楼的平台。

如果真是经过设计,或许真能从四楼用绳套套住死者脖子并活活勒死。

“何劲,马上查查今晚有谁去过四楼!”

赵思维一声令下,何劲却并没有挪动脚步。不仅没走,反而一脸为难的看着赵思维。

赵思维的心里咯噔一下,料想一定是某个身份特殊的人去过四楼,何劲不好明说这才会有这种便秘似的表情。

“府尊在此,你只管说来。”

何劲见赵思维执意要听,便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听说顾大人家的公子就是在四楼被找到的。”

赵思维愁眉紧锁:“顾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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