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福妾(清穿) 第102节

毕竟,一部说不尽的红楼,让多少人扼腕叹息啊!

程婉蕴瞄完曹寅,又用眼风扫了扫已经长身玉立、生得冷面如霜的四爷。

曹寅和李煦正好去拜见四阿哥、五阿哥了,两人都不敢过于结交朝廷要员,而且曹李由是天子近臣,于是都疏离冷淡地受过礼,说两句场面话便罢了。

程婉蕴见证了两人这一历史性会面,心中感慨,曹寅这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他未来会被卷入康熙晚年九子夺嫡的飓风之中,还站错了队、因为多次保举八阿哥继任太子之位,被拿小本本记起来的四爷记恨了很多年,最后等四爷上台,立刻就拿曹家开刀。

十七岁就得到康熙赏识的曹寅,生得一副好相貌,书卷气很浓,但他却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二十出头就被提拔为御前二等侍卫兼正白旗佐领,三十岁之前就任苏州织造,后来又调任江宁织造……如此火箭般的升职速度,康熙朝无人望其顶背,未来也只有乾隆朝的富察傅恒能与他相提并论了。

程婉蕴偷瞄曹寅的举动被胤礽看在眼里,而且她这眼神还有几分可怜与惋惜?胤礽微微皱眉,曹家和程家有什么关系么?应当没有吧?阿婉又为何一副很可怜他的模样,难不成她也知道曹寅刚死了老婆?不过……他已经又续娶了呀,继夫人李氏还是李煦族弟的女儿,正新婚燕尔呢,有什么好可怜的?

但是……就阿婉这性子,她会知道曹寅家事?恐怕她连曹寅原配夫人姓什么都不知道吧?而且,之后又瞧老四一眼是什么意思?

胤礽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码头上略略认了人,程婉蕴和太子爷分别上了轿子,他们今日将驻跸在盐商献出来的百年古宅里,那地方离官署、县衙不远,始建于明代,之后被徽商黄氏修葺、加建,园内四季清幽、精致无比。

程婉蕴到了这园子门口,听那黄姓盐商激动万分地给太子爷当导游,谦虚地说了一句:“扬州的园子精巧,比不得京城的豪迈大气,小民这整个园子才占地五十亩,但小民这园子花了十余年才建成,一石一瓦颇费心思,里头景色还算清雅,让太子爷屈尊了……”

才,五十亩。

程婉蕴再一次感受到了盐商的凡尔赛。

进了园子,太子爷就被官员们拉走了,程婉蕴也被等在园子后花园里的各级官员女眷包围了,她们将自己家里的家厨带过来准备了一桌子的淮扬菜,还有两个“家班”已经等在戏台后头,程婉蕴头一回被人这样奉承、接待,很是不习惯,但太子爷只带了她来,她也不能给太子爷丢脸,于是装出一副见过大世面,什么都淡淡的样子,反倒让那些官家太太摸不清她的性情,伺候得越发小心谨慎。

吃完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淮扬菜,又逛园子赏花听了两本扬州戏后,程婉蕴睡了个午觉,起来后,曹寅的夫人李氏已经侯在偏厅,然后这群太太们还带她出门赏了瘦西湖、逛了东关街,程婉蕴发现东关街大概有后世一公里多的长度,但这街面上竟然铺青石板!不是黄土路,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石板路!

太豪了!

京城里都是黄土路!

然后,逛街逛着,金银首饰苏绣蜀绣双面绣就赠了一车,然后……官太太们竟然还安排她去观赏了一会儿脱上衣壮男的野性杂耍。

美名曰扬州“社戏”。

程婉蕴想看又要假装正经不爱看的样子。

她们……她们好大胆啊!为什么康熙、乾隆六下江南回回都要驻跸扬州,程婉蕴这下可明白了!扬州就是后世的“魔都”啊!

经济中心!盐运中心!太有钱了!

等天色渐黑,官太太们终于领着她打道回府,临别前还问她明儿什么打算,程婉蕴连忙假笑:“晚些时候得问问太子爷有没有什么吩咐呢,明儿再说吧。”

太太们立刻异口同声道:“应该的,您有吩咐随时叫我们。”然后把身边贴身伺候的奴婢、中午做饭的家厨全留在了程婉蕴身边伺候、跑腿,让她千万别客气。

程婉蕴松了气,回去后发觉太子爷也是一脸疲累地坐在屋子里。

两人对视了一眼,竟然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同病相怜,程婉蕴坐到太子爷身边,叹气道:“吓死我了,有个夫人……我也闹不清是哪家的,她的轿子里头,居然贴金箔。”

“曹寅说这园子花了六百万两的银子才建好的……”胤礽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扬州的奢靡比皇宫还厉害!宫里皇阿玛还时常带头减膳呢!

他今儿和官员们一起用饭,那边也是一条龙服务,甚至盐商还把家里养的瘦马带过来了,胤礽见了吓了一跳,这些女人怎么都饿得脱了相似的?又因为养在深宅从不见日头,白得好似女鬼……作为一个拥有满洲传统审美的人,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些富商的喜好。

面对富商们期待的眼神,胤礽不解风情地说出了心里话:“这是家里刚遭了灾逃过来的?”

富商、瘦马们:“……”

他想到这,鸡皮疙瘩又起来了,连忙伸手捏了一把程婉蕴软软的脸蛋,望着她那白里透红、线条柔和的脸庞,他不禁微笑着点点头:他果然最喜欢阿婉了,多看看阿婉洗洗眼睛。

两人对这样壕无人性的日子都很不习惯,于是缓过气来,程婉蕴又眼睛亮晶晶地和太子爷提议道:“咱们自己换了衣裳出去走走?”

“好!走!”

第88章夜游

程婉蕴与太子爷熟练地换上了平头百姓的衣裳,他们在扬州就可以正常穿着了,大街上身着绫罗绸缎的商人富户比比皆是,他们反倒不必过分伪装了。

在扬州,不能装穷,得装【哔——】。

他们先去廋西湖吃了一碗扬州雀头馄饨、锅贴与青椒肉丝拌面,味道都很好,铺子也极干净,扬州这儿的灶台火旺省柴,一般是两个灶,大灶做饭菜、小灶烧水,程婉蕴见铺子老板会将洗好的碗用滚水烫完再拿出来盛面,反倒让她有些恍惚。

这十分古朴的“消毒”法子,虽说功效有限,但后世各大饭馆都还用着呢!不过也就扬州这等富庶之地会用滚水烫碗了,别的地方,恐怕吃用热水都舍不得柴火。

程婉蕴与太子爷有些像那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沿着杨柳依依的长堤慢慢走,一路对着路上所见人与物小声点评,时常说着说着自个都笑起来。

扬州的春日多雨,路上巧遇小雨,但雨丝绵软如丝,拂在脸上也觉得清爽。

见湖边有许多游船,便也随意租上一艘,晓风残月,泛舟湖上,举目望去湖光山色赏不尽,还有不少明灯辉煌的画舫,里头琴萧莺歌不绝如缕,衣香人影相映,各处船舱里的灯影在薄纱雨雾当中如同点点萤火,仿佛融在水面的粼粼波光之中。

程婉蕴与太子爷没有选择包船,和他们一起坐船的还有一家老小,那一家子有两个和额林珠、弘晳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们窝在父母的怀里,指着水上月影,童声稚稚地问:“娘,为什么月亮掉进水里了?”,她娘笑道:“你抬头瞧瞧,月亮还在天上呢!”

那孩子举头望天,又低头思月,疑惑地挠了挠头:“怎么有两个月亮?”

那孩子的爹就笑:“傻孩子,那是月亮的影子。”

那孩子听了立刻瞪圆了眼,拉着她娘的袖子着急道:“娘!我们快把月亮的影子捞起来,等会它都淋湿啦!”

程婉蕴看着这一家子如此温馨,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胤礽一眼就瞧出来她在想什么,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肩头:“想孩子了?”

程婉蕴点点头,有点怅然:“也不知道额林珠和弘晳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之前寄回去的家信和小玩意不知他们收到了没有,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不喜欢?怎么也不知道寄封信过来给我们呢?要不是皇上和额楚大人信里提了几句这俩孩子的近况,竟一点也没了消息。”

小孩子忘性大,父母不在身边,找上几天、问上几天、闹上几天也就好了,宁寿宫里好玩得紧,皇太后时常叫内命妇进宫陪着打牌说话,也让他们的孩子进宫来玩,额林珠据说交到了不少好朋友,弘晳也是,两人乐不思蜀。

弘暄则忙于课业,康师傅的上书房幼儿园是很卷的,幸好王贵人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和弘暄年纪相仿,两个小皇叔得了王贵人的嘱托,对弘暄很照顾。当然,弘暄在上书房并不会有什么不妥,毕竟极少有那不开眼的,敢给太子爷的长子气受。

“孩子们还小,字都没认全,怎么好写信呢?拿这个事情去烦皇玛嬷或是皇阿玛也不好,不要叫长辈误以为两个孩子不愿留在宁寿宫……”胤礽想得就比较多了些,他对几个孩子也很想念,但太子妃不怎么写信给他,他知道太子妃忙于收拾后宫,想来分身乏术,也就没有强求了。

额楚倒是隔三差五会寄信过来给他禀报宫里、京里的大小事情,让太子爷心里有个数,别出门两三个月,回来京里变了天都不知道。但额楚是个男人,别的事情上心思细腻,对几个孩子的情况,却时常粗枝大叶地报一句:“阿哥、格格都好。”

所以程婉蕴说自己都不知道孩子们的情况,是真的很无奈。

胤礽接着安慰道:“回头让额楚多写些有关孩子的事情就是了,孩子们在宫里那么多人伺候着,青杏添金添银不是都过去伺候了?太子妃、额楚都在,不会出事的。”

程婉蕴也就是一时想念,连忙摆手道:“额楚大人已经够忙了,别给人家添麻烦了,我知道孩子们都好,还有太子妃看着,宫里不会亏待他们的,不过瞧着那一家子过得幸福,也有些想念这几个猴子了。人总是这样,不在眼前就想得慌,等真的回去了,被这几个猴儿折腾两天,我只怕又想拿藤条揍孩子了。”

胤礽听了也笑:“远香近臭,的确如此。”

他没有阿婉那么细腻的感触,毕竟大多时间他都在外头,陪孩子的时间比阿婉少多了,这样想着,他实在不是个称职的父亲,等回了宫,他一定要多陪陪这几个孩子才是。

等南巡的事情了了,皇阿玛若要亲征,只怕又要让他镇守京师,额楚几封密信都写了明珠和惠妃的动向,对于老大即将要随驾出征的事,他了若指掌。

这次平葛尓丹,皇阿玛是势在必得的,回头老大身上又罩着一层军功,皇阿玛一定会给他脸面,而这也是因为身为太子的他既监国又南巡,已经有了足够多亮眼的“好处”,所以皇阿玛接下来在政事国事上一定会冷他些日子,他顶好也跟着“急流勇退”、放权收势,继续窝在家里才好,否则就要惹怒皇阿玛了。

正好借此机会,好生教养几个孩子。

到时候天气热了,不如搬到畅春园住上几个月得了。

“远香近臭”,正好离得远些,叫皇阿玛觉着他这个老儿子亲香一些。

胤礽想着想着又想远了,等游船靠岸后,他和阿婉会了账,买了盏小兔子风灯,继续沿着杨柳岸四处漫无目的地闲逛着,逛着逛着就瞧见了几家盐铺子,挂着徽商商号的招牌。

他们便装作买盐的行商走进去,掌柜得穿着体面的绸衫,见程婉蕴与太子爷都面貌不俗、衣着精致,立刻换上热情洋溢的笑脸:“这位爷、这位太太,想买哪种盐?不是咱自吹自擂,这整条街的盐铺,谁都没有我们这铺子齐全的!咱这儿主要是两淮盐,按品质来分,有顶好的绛雪冰盐,还有次一等的桃花盐、青盐、紫盐,您二位瞧着不像是吃黑盐的,咱就不论那下等盐了。”

碧桃和德柱照例跟着,因此程婉蕴便只是使了个眼色,碧桃便一副高门刁奴的模样,叉着腰道:“那顶好的雪盐,什么价?”

掌柜的见碧桃这副模样,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欣喜若狂——这就是大户啊!立刻一拍大腿,殷勤又小心地从后头柜子里端一个镂空雕花的紫檀盒子,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小罐密封的瓷罐子,程婉蕴眼尖,这盐罐子釉色明亮又细腻,光是罐子只怕都不止二两银子了!

那这一小罐盐得花多少钱?

程婉蕴都不敢想!

果然她随即就听见那掌柜用掺杂着吴侬软语的报价:“这位爷、太太,您二位若是想买点两淮盐送人,用这绛雪冰盐绝对是顶了天的了,这盐不消说,平素都是贡进宫里给皇上吃的,您瞧瞧这成色,雪白雪白,又细如粉末,真是好得不得了!这一罐里头有足足一斤盐,只要十两纹银,还送一个官窑烧的盐罐子和这个雕工精巧的木盒,划算得不得了!”

真是太感动了,盐铺明明可以抢,却还要送她一斤盐和一个罐子一个盒子,程婉蕴皮笑肉不笑道:“……不送人,买给家里的奴仆吃的,有没有实惠的。”

“这样子的噢……”掌柜的那张笑脸一下就僵住了,热情退却了大半,两只绿豆般的眼睛盯着他们俩上下扫了扫,虽然心底不屑,但最后这掌柜的还是打起精神来,决定先做成这一单买卖再说——最近扬州城里冒出来许多私盐贩子的身影,偷偷摸摸,卖的都是三四文一斤的粤盐,他们铺子都不知道多久没开张了,能做成一单就一单,蚊子腿也是肉么!

于是掌柜又回身拿出个油纸包,解开绳子露出里头泛青的大粒青盐,笑道:“听您口音,您这官话说得真好,您是北方人吧?直隶还是山东?来扬州做生意的呀?哎呦!您这样大方仁善的人就该顺风顺水财源滚滚!这家里的奴才也挂在心上,实在是太宽仁了!喏,这青盐,价格便宜得很,三百文就能称一斤,这是好盐哦,不怕您笑话,我家里也是吃这个盐,味道很好的,一点苦味儿也没有,而且您若是舍得,这青盐还可以用来洁牙,用上两个月,保管您一口锃光瓦亮大白牙!”

三百文?有的老百姓一个月都挣不到三百文!

程婉蕴和太子爷的脸都垮掉了。

最后他们还是买下了这包盐,说是拿回去试吃,若是好,再大量过来买。

掌柜的又说好的呀,只管来找他,以后买得多了,还给折算多送斤两!说些好话,笑眯眯地把他们俩送出去了,然后等程婉蕴他们走远,回头就呸了一声:“一听口音就晓得是北方来的行商,还给奴仆们吃用呢,肯定是买回去自家吃的,哼,穷酸样!”

回去的路上,胤礽也禁不住感叹:“盐价太贵了,这可不是办法。”

程婉蕴也跟着点点头:“您瞧那铺子冷冷清清,连青盐都得花费三百文,以后只怕一日也卖不出多少盐了……官盐贵了买不起,但老百姓总得吃盐呀!”

她说着悄悄瞄了太子爷一眼,发觉他也神色严峻,应该是也想明白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盐业最可怕的其实不是老百姓吃不起盐这种事,而是盐价不均衡导致整个经济崩溃!清朝的地区代理商,只能卖这区域的盐,所以扬州两淮地区,就是吃淮盐,两广、福晋就是吃粤盐,蜀中便是吃井盐,按理说,这个政策应当是个好政策。

这样会大大节约盐运的费用,可以保障产盐区辐射范围内的地区都能吃到较低廉的盐,但当初制定这个政策的人一定想不到,这法子被盐商弄成了地区垄断,他们一面不许别的地区便宜的盐流入,一面随意抬高本地盐价、高价发售,短秤掺沙,好获取更多的利益。

清朝虽然有盐运御史,但这个机构可不是咱们后世的市场监督管理局,而是用来围剿私盐的。因此,清朝盐业如今看着无比兴旺,但盛极必衰,这里头已经埋下祸根了。

被压迫压价的盐场灶户、被迫食用加高劣质官盐的百姓、禁止不绝的私盐泛滥,这些全都在侵蚀盐业的根基。程婉蕴看过电视剧,所以知道这制度最多就到乾隆朝了,也就再吃几十年红利罢了,嘉庆时官盐已经全面滞销,两淮地区八成的人都在偷偷购买私盐。

当然官盐价格居高不下,也不能光怪盐商,瞧瞧今日那些盐商、官吏、官商女眷之间多么融洽、友好,盐商们又是怎么挥金如土地“伺候”主子的?

这样的场景只怕日日都在上演,盐商不抬高盐价,根本满足不了官吏层层敲诈勒索。程婉蕴是歙县人,所以很清楚办理一个行盐的“营业执照”有多难,官府明面上规定只要一二千两,但里头手续繁杂,可不是一个部门、一个窗口能办得完的。

听到这里,是不是觉着十分耳熟?

后世也是大大领导了,才开始做什么“线上办”、“一次性办完”的改革。在程婉蕴小时候那个年代,要去窗口办什么业务,不请办事人员吃个饭、塞点小红包,那都是一拖再拖很难办成的,但幸好后世的大大,很有治贪腐、自我改革的决心。

如今办事又简单了起来。

但在清朝,想要办一本盐窝子,每层官吏都要敲诈勒索一次,说是一二千两的手续费,最终没个几万两下不来台。而且办下来以后,除了这本营业执照规定要缴纳的课税之外,每年要缴纳的各种杂费高达92种!

什么窝单费、请单费、照票、引目、护照、桅封费,水程费,你的盐场生产完盐,各院司监要批五次公文,你运盐到港口,要给停船费、船位费、装卸费,去交税要给各衙投文费,盖章要给烙印编号费,走运河每个口岸要给一次水程费,港口放行要给放行费,名色百出,防不胜防。”

这些杂费加起来,每年就得花费百万两,而真正能进到国库的,不过一个“纲本课税”罢了,其他都被各级官吏吞掉了。所以,卖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卖得起的,人人都以为这些盐商是当了盐商以后才得以富甲天下了,只看到他们过得奢侈,但有没有可能,他们在成为盐商之前就是各地豪强富户了?

官盐这种东西,普通小商人乃至于小官是绝对玩不转的。

所以为何各盐商都拼命供家族子弟读书?为何他们年年都要回家乡建书院、非常重视教育,为何说盐商不仅促进经济发展,还促进了扬州文化繁盛?为何程世福这样傻、这样穷,吴家也要把嫡女嫁给他?是因为他们打不过,只能加入啊!

家族里没人做官,这样一套下来,一个盐商用不着两年就能破产。

所以,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等到几十年后,盐业衰败、国家收不上税、各码头数十万船工也近都失业,不仅仅是扬州,整个大清都将面临进退失据的局面。

嘉庆不得不改革盐务、下狠手整饬江南湖广大吏,也是因为盐业作为大清这个国家的支柱产业,再不革,就要拖着整个国家糜烂垂病了。但他整饬又整饬、弥缝又弥缝,而银价愈昂(随着工业革命,西洋渐渐开始限制白银流入清朝,华夏不是产银区,全仰仗进口),私充愈甚,官销愈滞。

因此,盐政不仅仅关系到扬州一座城市的兴衰,还关系着千千万万人的饭碗口粮,这不仅仅是老百姓的事情,直接威胁的是整个朝廷的统治。

果然,太子爷比她聪明得多,她能凭借后世而知晓的事情,太子爷却经一袋盐便窥见了利弊,比她想得更明白。太子爷沉思的时候,下意识去看远处江面上的大船,这扬州的码头,如果没有盐运,这上头有多少船工、盐商要破产?有多少条船从此搁浅?在扬州,盐政就是大多数人的利益,包括朝廷。

从这个角度点醒太子爷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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