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林姽婳

正说间,房门被轻轻推开。

“这么快就醒了么?”声先人而至,一声轻缓柔和的问询从门前传来。

那声音虽轻柔却清脆,就如同清溪淌玉,令人闻之心宁神怡。

云无玉不由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着素白医师袍服的少女提着檀木医匣缓步而至,那少女约摸十八九岁,面容清雅秀丽,那身宽大素袍难掩衣袍之下的婀娜身姿,但那关于那秀美身体的遐想都随着少女那双剪水乌瞳被轻易驱散——少女已是极美,偏偏那双清眸就似包藏了苍山秀水,只一眼便足以令观者心生羞惭消散欲念。至于那柔顺如锦缎、被一支翠玉竹枝簪子盘起的乌黑秀发则是少女秋水眸中锦上添花的绝佳点缀。

少女五官上虽不及安陵霜华那般惊艳至极,身上却独具一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清雅素静韵致。

即便与她并立一处,这位小姐也不会逊色多少吧?云无玉想到了凤清璎——那个足以令天下女子都为之黯然失色的绝代风华。无疑这些时日所见的女子中,只有眼前的少女能够寒梅牡丹各开一处。

少女的出现,本是懒散坐在床边的慕青华恭恭敬敬的起身迎去,微显胖肿的圆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这是云无玉从未在慕青华脸上见到过的样子,哪怕是高贵如镜眀司主的秋玦大人也得不到慕青华几分好脸色,不禁令云无玉暗下对少女的身份萌生了极大的兴趣。

“那不是全靠姽婳小姐妙手回春,要不然这小子起码得躺上十天半个月。”

“能这么快醒来,他的身体自愈能力才是关键。”素衣少女目光落在云无玉身上言语之间不无称奇之意,“你所修习的心法很玄妙,一般三阶武者捱上那样的拳,即便是有我的医治至少也需两三个时辰才能醒来,创造功法的人很厉害。……真气循八脉散百骸,寰转周天演无穷之数是圣武将军所传的《玄武吐纳诀》吧。”

云无玉闻言惊愕,这少女竟是简单的从他体内行气的轨迹论断出了他所修行的心法。

“发什么呆?”慕青华毫不顾及他未及痊愈的状态将他从软榻上扯着衣领拉了下来,“居然不知道先感谢姽婳小姐施针护命之恩?”

云无玉颇为不满的白了慕青华一眼——这家伙在这少女面前为了献媚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毫无半点西城黑道大佬的风范。

少女见状柳眉微蹙,脸上有些不悦:“他还是病人,你少折腾他。”

虽是不悦,也只是将本来柔缓温婉的声调稍稍提高了些,听着仍是清柔悦耳。

慕青华说得倒也没错,当时方坤那一拳轰震脏腑,若不是被眼前之人妙手救治必然如慕青华所言,至少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仅仅只是觉得‘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疼’而还能起身说话,便诚敬拱手道:“谢姽婳小姐护命之恩。”

“又是潇月的手笔吧?”素衣少女看着云无玉轻叹道,“修炼一途本该稳扎稳打,想必你一定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才行了这急进求成的法子。”

“与那时的慕先生别无二致。”素衣少女转头看向慕青华感叹不已,“这法子虽得速成,却也凶险,调养不当极容易落下病根。”

慕青华被她瞧得竟是羞赫起来,伸手挠了挠头,笑道:“您可别这么叫,我慕青华粗人一个可不敢受您这么称呼。有姽婳小姐冠绝京华的医术必不会有落下病根的可能。”

“慕先生统领西城黑道,为西城安宁贡献良多,担得起这先生之称。”素衣少女说道。

“嘿嘿……应该做的,应该做的。”慕青华呆呆说着,提着云无玉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又歉意十分地说道,“这小子以后省不得要多麻烦姽婳小姐。”

“潇月跟我说过的。”素衣少女道,“不碍事。”

云无玉瞧得她言语间似乎对凌潇月别有依赖,似乎关系极为亲近,而那位菡月公主亦有几分倾心之意,心下竟不由有些艳羡嫉妒:这两位小姐都是人间清绝,得一人亲近已是非人之福,而他竟是令这两位都有眷顾之意,真是……

素衣少女从檀木药匣中取出一副药包,交到云无玉手里,说道:“这一副药你今晚和明早各煎一份服下,身上的拳伤明天中午便可痊愈。”

“谢谢。”云无玉颔首谢道。

素衣少女道:“既然你已经没什么大碍,我还有些病人需要诊治,就先走了。”

“有劳姽婳小姐了。”云无玉道。

素衣少女微笑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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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转身离去。

直至素影离去,空气中仍似有一缕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淡淡幽香如兰清雅似莲高洁,如素衣少女的声音令人心神宁静。

“这位姽婳小姐素雅出尘,真是帝京中少有的神仙人物。”云无玉感叹道。

“怎么?莫非你还一见钟情了?”慕青华瞧着他脸上似有痴迷之色冷笑道。

云无玉微微摇头,说道:“只是惊叹罢了。”

“没有便好,她可是西城所有男人的梦想,”慕青华望着素衣少女离去的方向说道,“也是整个西城绝不可被触碰的禁区。”

“嗯?”云无玉惊异道。

“她叫林姽婳,是整个西城甚至是整个帝京最好的医道圣手,她的医术连凤庭学宫医药课的导师都要望其项背,当然她也是三年前凤庭学宫唯一一个仅以医术一项毕业的优秀学子,也是凤庭学宫近百年来唯一一个免除修炼考核而毕业的学生。”慕青华道,那双狭小的眸子里满是名为敬慕的色彩,“没有姽婳小姐姐我三年前可能已经死在了地下拳市的擂台上。”

“凌潇月的凌?”云无玉问道。

“不是,双木林的林。”慕青华道,“当然,也没有差别。”

——

夜之帝宫,幽蓝色的魔晶灯火在穿入宫门的霜风下微微颤动,发出如风铃般空灵的脆响。

幽光摇曳,照落在身披着紫金色的凤纹帝袍的帝王身上,将那本就高瘦的身影显得愈加孤寒。

帝王侧着身立在王座之前,半张脸掩于幽蓝的灯光下幽暗莫明,显露于人前的那半张脸棱角嶙峋如刀削斧凿精致十分也冰冷如石像。

他微弯的嘴脸没有应有的笑意,有的只是冰渊深处的阴寒。

王座之下伏跪着数位重臣,但除了立在最靠近王座之下的左相黯月·河没有一人敢仰面相视。

封神帝的性情太过于诡谲阴暗,没人敢触及那份喜怒无常。

一宫空空,满殿俱噤。瑟瑟轻颤之中的帝国重臣们都在守着王座之上的人的开口。

他们虽然都是封神帝亲近的臣子,最受荣宠也最能体会封神帝的可怖。

——伴君如伴虎。

良久。

王座之上冰冷精致如玉雕的皇帝陛下终于出声——笑,带着刺骨寒意的长笑,笑声断续无序,声色干哑萧索只比这深秋夜里的霜风还要刺人。

笑起来仿佛带着来自地底的森森寒意,挟着刺耳的尖锐,令座下群臣们身上的颤意不觉又重了几分。

“赫赫——赫……赫赫赫……赫——赫赫——”那令人惊心的断续长笑在十数息后终于停止,在场之人们在这短暂的声音里如同煎熬了半个世纪。

皇帝陛下笑了,发出声了,他们才敢小心翼翼的微微仰起头偷偷窥视那王座之上的身姿与面容。

“真是胆大妄为呢……他竟敢向寡人申请在那座叛民的山前建立一座城寨?要钱……要人,寡人还想知道他还要什么?”皇帝陛下的声音越发森冷,他高举着一张来自西地的呈报,幽蓝灯光下那只如鹰的锐目凝视于呈报之上闪动着骇人的光。

封神帝的面色越发阴沉,一声冷哼他将手中呈报愤愤丢下,淡金色呈信悠悠飘荡缓缓落在了左相与跪伏的众臣之间。

左相缓步上前,弯腰捡起了落在地板上的呈报。

阴柔的目光落在纸上。

上书:

“陛下万岁

今与玄祭一族议毕。彼方愿以圣子叶紫·阳为质,成就议和之举,以保帝国与玄祭族百年和平。彼族以岁贡黄金万斤、良绢十万匹、圣子质于我军中三事交换帝国兵锋不向。

臣拟于玄祭圣山之东关处建立城寨,一可虎视关西震慑此间叛逆,二则宜于质留圣子显我帝国风度,三可以此为市与关西游民异族互通有无所得赋税充以军资使我军得自给可为帝国减轻军费。事利国民,上呈于君。

玄武正军大统领·龙舞

帝国历一一一五年九月十七日”

看完,左相将呈书传于跪伏着的重臣们,几位大臣逐字悉心看完,面面相觑。

封神帝微侧面目,锐利阴寒的目光落在群臣与左相的身上:“诸位爱卿,你们怎么看?”

几位大臣如今深受荣宠,都不是纯良耿直之辈,几人眼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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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间便是互通了彼此所想所见,户部尚书季然秉道:“圣武将军镇伏玄祭一族,久议而得此两全之举实可为上善。但建立城寨久扎大军虽可长镇西北群逆,但耗费之巨及时日之久军心向变也未可知。不论圣武将军出于何想,此行都有用兵自重之嫌,臣等以为不可许。”

封神帝闻言略作沉吟又将目光移到左相身上:“左相以为呢?”

黯月·河微微摇头,说道:“城寨不可不立,玄武正军不可全驻。”

“继续说。”封神目光一凝,道。

“玄武正军在圣武将军手中经营已久,对于西北之地之熟稔远非国中其他军团可比。他与玄祭圣宫长议至今而得此果,必然换作别人再谈也不会使玄祭圣宫再有退步。掌控玄祭圣子于军中和将圣子留在帝京最大的差别莫过于前者进退全由圣武将军所把控,后者则全由帝京所控。如今七万玄武军贵为四正军之首,十五年来调度全由圣武将军一人所持,虽为帝国之军,而军心所向皆在圣武将军一身,我听说玄武军中只知圣武将军一人信令,这样一支军团与圣战王师何异?圣武将军与玄祭圣宫久议必是二者权衡之下之定局。建立城寨虽有助长圣武将军拥兵自重之嫌,但确是如呈信所言有其三利,利大于弊。微臣的意思是陛下允其建立城寨,但以驻守所需适量分减玄武军收回帝京。既可使西北诸部受其制,亦能使圣武将军不会持兵过多而患。”

封神帝闻言颔首,脸上笑意渐开,笑道:“不愧是多谋善断的左相。此一举数结俱解,可对十五年来不曾变动的玄武军行分兵之举,恐怕会引起玄武军中不适?”

左相摇头笑道:“以圣武将军忠诚良善,想必可以妥善处理分兵事宜,若不然……”左相看向高高在上的封神帝,后者见之心领神会。

若不然,若玄武军异动,帝国不论是行镇压之举或是更为强硬的举动都有“圣武将军拥兵自重”之由令天下信从。

——

夜深。

天华圣殿之中,群臣议事已决,便只剩下左相伴在封神帝左右。

月光溅落宫门,青白惨淡的渗人。

绯红湛蓝两道飞影踏着这青白月色穿入宫门,在王座之下、左相之前落定。

来人正是北逐凤希恒世子不利而归的凤影、剑影。

两人单膝半跪在王座之下,脸上皆有几分惨淡苍白。

十数年来,十影执行命令向来几乎必成,谁也不知失败的下场。

因为鲜有的几次失败,都是建立在执行者身死在外的情况下。

王座之上的人天威叵测,他们那近侍荣宠纵使看似深厚也不抵帝王之怒。

“被逃了??”封神帝声色阴沉,带着令人惊惧的杀机。

剑影、凤影问声半跪的身体一阵颤栗,头低的更低:“是……”

“没找到?”封神帝又道。

“找到了。”凤影答道,“但没留住。”

封神帝闻言疑惑:“哦?杀不了?”

凤影诚道:“杀不了。”

封神帝疑惑更甚,脸上阴沉更深:“天下间除了那几人之外还有人能在合你们二人加上十二名暗卫围杀下保住一个修为低微之人?”

“我等在繁霜城外遭遇到了十五年前的南界剑神‘惊虹神剑’流光老先生。”剑影道,“只一剑便将十二名暗卫全部斩杀……”

“流光……此人当年乃是迦夜麾下修为至高之人,也算是南界的一代传奇,看来应是蛰伏了十五年久等了这一刻,是我大意了当初便该亲手诛杀了那小子,断绝了戾太子遗党们的希冀。”封神帝冷冷道,随后略显疲惫之色的挥退了左相与剑影,“你们且退下吧,凤影过来替寡人按按身子。”

“是,陛下。”剑影身影一闪退入黑暗之中。

左相黯月·河亦是识趣告退,快步离开圣殿。

凤影娇媚笑着,飞身落到封神帝身后,从宽大红袖中伸出如玉芊指轻柔的落在了脸上显现出疲惫之色的中年帝皇身上。

封神帝顺势坐回王座之上,阖眼享受着身后美人指尖温热适宜的按压,释放着这一日间的疲惫。

待到不远处的宫门传来吱呀的轻合声响,封神帝身子左侧也适时传来沁人心脾的温香,绝色的美人软玉似的身子撩人的贴合上来,那原是按在两肩的玉指顺着衣领滑下柔若无骨的挂在了他的胸前,耳旁软语如糯,吐息如兰:“陛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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