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久别重逢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建兴帝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困惑,他似乎是不敢相信,又仔细凝视了半晌费晓晓的那张脸。

太极殿内太过安静,压抑和紧张环绕,仿佛大殿内悬浮着无数刀光剑影,随时都会将人身首异处。每个人都自觉地保持着肃穆,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就连呼吸也变得轻柔而无声。

陶少生往费晓晓身边挪了几步,他震惊于建兴帝对朝臣的掌控。

分明只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皇帝,如何就能达到这种积威深重的地步?

许久后,建兴帝一挥手,内监心领神会:“退朝。”

主战派和主和派都懵了,他们看不懂皇帝陛下的操作,但也不敢在此刻有异议,皆是十分默契地恭送。

费晓晓率领楚国使团刚出太极殿的大门,就被内监叫住:“陛下传召。”

陶少生有些担忧地道:“下官陪同殿下。”

内监轻笑了一声:“这位大人许是不知道规矩,陛下只传召贵国灵溪公主一人,闲杂人等除了从这里回到驿馆,是没有资格在宫内逗留的。”

被一个区区内监下了面子,陶少生窝了一肚子火,但也不敢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费晓晓独自离去。

有随行楚国官员凑上前小声道:“莫不是庆国皇帝想让公主联姻?”

陶少生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费晓晓确实姿容绝代。

但他呵斥道:“切莫胡言乱语,殿下自有主张。”楚国人都以为费晓晓是楚国的宗室之女,机缘巧合入了女帝的眼,这才被封为公主,陶少生是为数不多知晓内幕的官员。

他没在费晓晓身边,除了担心费晓晓的安危,也担心她为了活命而背叛楚国。毕竟费晓晓才来楚国大半年,对楚国的感情能有多深?

费晓晓被带到御书房,建兴帝坐在书案后,面色平和,瞧不出喜怒。

他随手一挥,御书房里伺候的宫女内监很快便没了踪影。

“如今,这里只剩你我二人了,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讲?”

费晓晓听他没有自称为朕,松了口气,她歪了歪脖子,笑道:“公主的玉冠太重。”

建兴帝哈哈大笑:“那便摘了,楚国地处偏南,瘴气多,你会不适应的。”

“是啊,大庆四季分明,当我看到京都落叶纷纷,才真的有入了秋的感觉。”费晓晓并没有摘下玉冠,而是缓缓落座,端起茶盏润了润唇。

建兴帝从书案后绕了出来,他没有高高在上,选择平等地坐在了费晓晓对面,眼眸里盛满了笑意:“很惊讶吗?”

费晓晓也笑:“当然,昔日好友突然变成了皇帝陛下,这当然值得惊讶。”她顿了顿,又笑道:“不过这种惊讶我幸好经历过了一次,不然方才在太极殿失了体统,又得给你添麻烦。”

想到花花,费晓晓追了一句:“这次可不是救个小猫小狗的事情了。”

建兴帝眉头微微皱起:“经历过一次?是与你突然成为楚国公主有关吗?”

“是啊。”费晓晓也奇怪,“你居然不认识楚国质女?”

建兴帝眉目间豪情四溢:“在我大庆的质子质女众多,不过循旧例而已,见不见无妨。”

就连当初楚国质女出逃的消息传入他耳朵,他都没当回事。在权位面前,亲情从来都是寡淡的,他从不相信在别国为质的皇子皇女能有多少用处。

不过既然费晓晓这般问了,建兴帝略微想了想,“难道你捡回来的那个小乞丐,就是如今楚国女帝灵川?”

费晓晓点头:“是的,是她救了我。”

建兴帝皱眉:“救你?难道不是她害了你?”

费晓晓迷茫:“是她派人将我从火坑里救出的啊,你还不知道吧?我父亲……也就是费大人将我嫁给了丰凉郡王……”

建兴帝拳头紧握:“没有丰凉郡王了。”

费晓晓疑惑。

建兴帝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心中那团汹涌的怒火压制下去,才缓缓道:“年初开印后,我派人送到费府的信也被退了回来,这才知道你已经不在费府。也是去年年底祭祀等琐事繁多,东瀛余孽欲挑起战火,我没第一时间发现……”

所以建兴帝一怒之下废了丰凉郡王。

但是,既然能废了丰凉郡王,那为何费之兆还在鸿胪寺卿的位置上呢?这件事情,丰凉郡王固然可恶,但费之兆也不遑多让,而且,究竟是怎么被建兴帝误以为是灵川害了她?

看出了费晓晓的困惑,建兴帝解释:“费之兆说,是丰凉郡王强娶了你,他身为父亲很痛心,而丰凉郡王则狡辩他是被楚国皇太女逼迫才献祭了你。皇太女痛恨庆国,要凌/辱庆国贵妇泄愤,不惜派出第一剑客李云飞来我大庆。”

“也不对啊,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找灵川交涉?丰凉郡王只是一面之词呀。”

“因为他将你的‘尸体’给了我……”建兴帝深深地看着费晓晓的双眸,“那是一副与你有七成像的尸体,面部有伤,身躯肿胀,便让余下的三成不像也有了说辞。”

建兴帝叹了口气:“然后费之兆又带来了潜伏在楚国的线人的信,信中佐证李云飞年初快马回到楚国京城,而楚国皇太女残暴无情,对父母兄弟都十分狠毒,这与他们的说辞一一对应。他戴罪立功,我便没再追究。”

费晓晓忍不住为灵川辩解:“那是因为她的亲人都恨不得她死在庆国。”

建兴帝问:“所以,真相是什么?”

费晓晓的脸上浮起些许沉痛:“真相很简单,费大人卖女求荣,灵川知恩图报,李云飞救我于水火,我自己选择了离开大庆。如今回来,是以楚国灵溪公主的身份,希望陛下能止干戈、惠苍生。”

说罢,费晓晓起身,行了个最规范的楚国皇室礼,缓缓地跪了下去。

就在她的膝盖离地面还有一两指的距离时,她被建兴帝扶住了。

建兴帝的声音平静却充满了笃定:“你无需跪我。”

费晓晓顺着他的声音仰头,那个曾经惊艳了时光的少年啊,终究用他至高无上的身份给了她一个完美的答案,让她终于能够想明白,为何清松主持总是那么从容。

建兴帝叹了口气:“给楚国下战书,是我做的最不可理喻的决定。”

“我知道,你是佛门中人,慈悲为怀。”费晓晓皱眉,“出了什么事吗?”

建兴帝却摇了摇头:“我自小在佛门长大,是佛性压抑了我内心滚滚的杀性。晓晓,我原是恶魔。”他清亮的眼眸逐渐变得浑浊,仿佛有血腥气在弥漫,“晓晓……我专研医术,也是为了能让我别那么弑杀……”

他的双目变得通红,声音颤抖,发疯一般地想抱住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姑娘。

费晓晓从不知道,她的存在对建兴帝而言,是一道明媚的光。这个善良的姑娘,用她金子般的心,用她灿烂的笑,驱逐了建兴帝内心的黑暗。

“我骗了你。”建兴帝闭上眼,努力遏制住自己想要拥抱的欲望,“我年幼时并没有体弱多病,而是残忍弑杀,母后不得已,才寄希望于佛门。”

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环绕。

费晓晓的声音很轻柔,也很治愈:“别怕。”

就像沉沉雾霭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橘黄暖光透过缝隙投射了下来,照亮了世间万物。

建兴帝周身沸腾的杀意逐渐消弭,他回抱着费晓晓,紧紧地,仿佛一个怕丢失糖果的小孩,轻轻嗯了一声:“不怕了。”

费晓晓拍了拍建兴帝的脊背:“清松,我有点喘过不气来了。”

建兴帝听到她叫“清松”,心情着实愉悦,不禁打趣道:“大半年不见,你身子变娇弱了?”

费晓晓索性席地而坐,咳了两声,笑道:“还好有你之前帮我打的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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