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八亭后

“这雾气,有些古怪,但对我来说,却可能是……救命的宝贝啊……”

李牧站在浓厚欲滴的白雾之中,微微眯起眼睛,有些惬意的感受着自己的神识被雾气一缕缕的吞食。

他不清楚这白色的雾气是什么来头,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在竹林中弥漫而开的白色雾气里,似乎藏匿着什么东西,它像是一种无影无形的幼虫,悬浮于雾气之中,悄无声息的吞食着行人的神识。

对于普通的参与者来说,这白色雾气应该就是考核的关键,它在每时每刻消耗着考生的神念。而在白石小路上穿行的考生们,要一边忍受着白雾的侵蚀,一边寻找竹亭,答题过关。

但李牧却和普通的考生不同,就像此前所提到的,他有病,神念方面的疾病。

自从三年前,他第一次入宫时,便察觉到了自己识海的异常。如果是普通人的识海是一片平静的死水,那么李牧的识海就可以被看做一湖不断翻涌的池塘。而且在识海的深处,某个李牧察觉不到的地方,似乎还有着一个不断向外涌出泉水的泉眼,使得李牧的神识无时无刻的都在增长……

水满则溢,但识海却更像是一个封闭的容器,当没有手段扩充容器的边界的时候,那日益庞大的神识,便越来越成为了识海的负担。

李牧没有办法,只得从宫廷的学堂里寻找消磨神识的方法。起初的时候,李牧尝试着寻找一些能够消耗神念的手段,比如说没日没夜的翻读古籍,以消磨自己的精神状态。

这是一种很愚钝,却也很有效的手段,只是有些折磨李牧自己的身体。也是那时候,宫廷内的书院子弟们渐渐注意到了他这样一个古怪的书痴,昼夜不懈,每天捧着本厚重的书籍,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但大约就这样过了小半年后,李牧却发现,阅读书籍所带来的的神念消耗,已经渐渐跟不上了泉眼涌出的数量,于是他开始寻找一些新的手段。

下棋、练曲、书画等许多能够消耗神识的手段,他都一一尝试过,那段日子,也是宫廷学堂最为混乱的日子。刚开始的时候,学堂的子弟和师长只觉得有些意思,自己家目中无人的小书虫竟然开始对乐理和棋艺感兴趣,于是也是出于好奇,没事就会和他对弈较量一番。

不过很快,这种情况便发生了变化,学堂内的气氛渐渐变得诡异了起来。来往的学子开始悄悄收起一切和琴棋书画有关的物件,师长们也开始不动声色的提防着某一位少年的接近,甚至一闻到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起身溜走……

那小子……什么都学的太快了,而且和他切磋,总会觉得越来越无力,越来越……羞耻……他倒是不会去嘲讽对手,只是会安静的下完自己的棋,然后平静的看着你,希望你的下一步能……更高明些,更有趣些。

一旦发现你的棋艺仅止于此,他就会开始有些失望的叹口气,然后百无聊赖的开始神游……这却更让人感到……羞辱。当然和李牧对弈的那些人并不知道,他神游并不是想要显得自己有多厉害,只是当他发现面前的棋局已经达不到消耗神念的需要的时候,就会收敛心神,在识海中默默背读记下的古籍,以消磨神念。

再半年后,李牧发现自己识海中的泉眼喷涌出的神念再一次超越了消耗的速度,而自己却依旧没有任何修行识海的法决。于是他只能开始一种粗暴的尝试……把原本漂浮在识海中的神念,从气态开始压缩,以缩小神识占据的空间。

这种手段的确相当有效,尽管依旧是治标不治本,但也的确大大的节约了神念膨胀的空间。而当识海中的大部分神念都转化成了液态后,李牧并未停歇,而是一边继续消耗神念,一边将液态的神念凝聚打磨,结出了一颗颗神念结晶,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

再后来,便是两年的时间,李牧想尽一切手段来消耗自己识海内的神识,用神识打通经脉,甚至探索丹田,直到那一夜……墨黑色巨斧和那抹青光彻底的把自己的识海摧毁再修复,将原本狭小的池塘边界,扩充了两倍不止。那时候李牧才真正的松了口气,缓解了心底的急迫感……

可就当李牧觉得神识的问题得到了一大口喘息时间的时候,他却愕然发现,自己的识海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神念之湖中,那口神秘的泉眼依旧无影无踪,喷吐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念。在湖底,神识聚集的土堆上,星河明亮,构成一面复杂恢弘的河图,飘荡在湖水中层,这是李牧还未正式修行前,在剑道上的“一些”积累。

但在河图之上,悠远神秘的湖水表面,却凝聚出一块块厚重的淡青色神识结晶……并在不断的吮吸着识海中的神念,扩充着自己的领域。

李牧有些惘然,因为他察觉到自己似乎并没有任何办法,来撼动这淡青色结晶一丝一毫,哪怕他竭尽全力,耗尽了所有的神识,却依旧发现那淡青色的神念结晶,依旧不管不顾的增长着……

它好像与那口神秘的泉眼连接到了一起,从自己的识海中剥离开来,形成了自己的循环系统,不断的扩张、膨胀……

但李牧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未曾修行,按照律法规定,他要等待自己的那位七公主年满十三岁,也就是说,还有小半年的时间……

李牧能做的,只能祈祷,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那块破结晶来不及完全占据自己的识海,然后把自己撑爆。但就怕到了自己真正能修行的时候,自己的识海里已经被它占据了绝大部分,那时候……自己恐怕只能调动一小块神念,或许早已经陷入了昏迷……

“但这种程度的雾气,对神念的消耗,已经完全超过了泉眼喷吐的速度,或许……这雾气的尽头,真的有能够吞噬青色结晶的东西?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李牧皱起眉,看着自己身前的又一座竹亭,还有在竹亭不远处昏迷了过去的那个身影,渐渐眯起了眼睛。

他这一路走来,路过了不少相似的竹亭,也看到了不少人影坐于凉亭之中苦思冥想,似乎在解答什么谜题一样。不过他却一直没有走出过迷雾,踏进凉亭,因为他在一直朝着雾气最浓厚的方向移动,想找到雾气真正的源头,而竹亭,却隔绝了雾气的侵袭,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

不过当他来到顺着雾气前行,却慢慢的来到了白石小路的尽头,在身旁小路上跌倒昏迷的身影前方不远处,就赫然矗立着最后一座凉亭。

白色小路的尽头,翠绿的竹子交接成一个干净整洁的竹亭,竹亭正中,有着一张灰白色的石桌,而在石桌上有着一个墨黑色的竹筒,就这么安静的躺在那里。

在竹亭的上方,还悬挂着一面黑色的牌匾,上面只简单的刻着两个数字:十八。

“第十八亭?就是路的尽头吗?”

李牧微微皱眉,他已经感受到了,这雾气最浓厚的地方,就是面前的竹亭周围,再向后去,雾气却又慢慢的稀薄了起来。

他是有些好奇,竹亭中的竹筒到底记录了什么问题,不过可能是他这一路走来,没有进入过任何一个竹亭的原因,他清晰的感觉到,面前的竹亭在抗拒着自己。

这时,白色小路上,一旁的雾气一阵翻涌,形成了一道微微扭曲的旋涡,渐渐将那道昏迷的身影吞没。李牧看着那道消失的身影,眼神微微一闪,便踏步向着漩涡迈去……

………

竹林某处,一片空旷的空地旁,潇潇细雨从空中洒落,竹林间三三两两的聚集着许多人,低声细语的议论着什么。

“今年的考题有些意思啊,好像比以往难了不少,我去年还解开了七道,今年在第五道题就被拦了下来。”

“可不是,不过也难怪,去年的考核也只不过开了棋林,今年四林齐开,自然是要难上不少,我们这些凑热闹的也就是过来玩玩,重头戏,还是得看那些十几亭往上的人物。”

“刘兄我记得你家可是音律世家,伯父平时可没少敲打你,你这竹筒上怎么也才七道纹路啊?嘿,不怕出去被伯父关你禁闭?”

“别提了,今年的题是难了不少,不过我也算是有所准备,想着今年怎么也得过个十,没想到被这雾气搞了一手,刚走出七亭没多久,就撑不住昏了过去。也不知道那些十几亭的怪物是怎么走到的。”

“人家可是天才,我们怎么能比,你看那些过十亭的人物,哪个不是四苑弟子,或者皇室学堂的天才,我们这些游手好闲的浪荡徒,能进来一睹天才风姿就算荣幸了……”

“倒也是,那边黑衫金边的是鹿苑的,那坨白衫玉坠的是鹤苑的,唉?那身穿白纱的女子是哪里来的?我靠,十六道纹路,大牛啊!”

“礼数!礼数!别大呼小叫的,没看到连四苑的人都不怎么敢上前搭话吗?人家是西域来使,据说是古坨国小公主,赴唐进学的。”

“西域?古坨国?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前几日,西域来信,被灭国的那个小国,就是古坨国吧……”

“你娘的小声点,那是差点灭国,被两个邻国合攻,差点国都沦陷。不过后来派遣使臣来长安求助,二皇子殿下正好北伐归来,就顺便绕了一下路,友好的劝解了一下……”

“呵,老哥你所说的的劝解是指……兵分两路,从古坨国一路打到敌国都城吗?”

“这你可就不知道内幕了,当今古坨国的皇后,可是我们陛下的亲妹妹,最受宠的汶诚公主,要是按照以往我们陛下以往那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子,不把那两国屎打出来,都算他们拉的干净……”

“粗鄙!二皇子领军,何其锐不可当,必然不会给他们做出如此肮脏之事的机会。不过听说如今古坨国小公主入京,也是陛下有着和亲的打算……”

“和亲?为什么?”

“古坨国主国度迁入唐境,国土划入唐国所有,所以说是灭国……也不为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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