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悲伤

鹊妖的悲伤像决堤的河,总是滔滔不绝的往外溢。她一想到自己永远永远都无法再得到姐姐的关怀,那泛滥的悲伤就更汹涌了。姐姐是那样美好,她会替小鹊妖梳理羽毛,她总会在寒冬和危险来临前创建一个温暖舒适又坚固的窝。她总是笑咪咪的,她总爱唱歌,有她在的地方,就像阳光一样的温暖。这种温暖的逝去,就像唱歌的时候被劲敌的利齿咬断了脖子一样的可怕,是命运即将截然不同的一种宣示和呐喊。是鹊妖即将孤独的艰难的面对这个世界的哀戚。

魔阿固的悲伤则更像是海,他在迷糊中,叫着不同的名字,有时候是阿妈,有时候是紫衣,有时候是阿蒙,有时候甚至是忽阿鲁和希光,更奇怪的是,他还叫过一个人的名字,什么史君枝。谁也不知道这个叫史君枝的人到底是谁。一个魔族的人?为什么会有一个人类的名字?一个人类?为什么魔阿固会认识他?魔阿固在离开忽阿鲁和希光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致于让希光和忽阿鲁觉得他的悲伤像大海一样。

这个问题最终是在某一天由忽阿鲁提出来的。那应该是好多天之后的事了,即便是两只不谙世事的狐妖,也知道脱离悲伤的唯一方法是淡忘,而不是一味纠缠猛揭伤疤。忽阿鲁和希光秉持这个良好的原则,各自分担,共同照顾这两个不幸的家伙。

平时,忽阿鲁依然去忙于花姑所交代的杂事,希光则精力充沛的忙碌起来,她既要应付万仙楼里的姐妹们,又要想方设法的守候在这两个悲伤的家伙身边,因此希光的生活显得充实了许多。就连那些姐妹们都很诧异,以着希光平时的习性,那是常常一脸不开心的终日游荡在万仙楼里,像一只流浪的猫似的任性、凶狠又讨厌。这么一个突然忙得不知所谓却变得友善的希光总是好过流浪猫的。幸得姐妹们欢喜这种改变。

那天傍晚时分,忽阿鲁如往常进来,见到恢复得很好的魔阿固以及鹊妖后,感到很高兴。本来开始他无意提起的,他只是想跟魔阿固核实一个事实——那就是宫里大王如今十分宠爱的一个紫夫人,会不会和紫衣有关?

却不想悲伤的魔阿固显得更悲伤和无助了。他痛苦的点了点头,说:

“就是紫衣啊!”语气苍凉无力,继而他又深深叹了口气,说:“紫衣她,还好吧?我是真没用呀!”

“怎么了?”忽阿鲁不得不发起这句顺理成章的问题。

“我,魔阿固,根本没有能力保护紫衣呀!”魔阿固又说。

“如果,如果我有机会进宫里去的话,需要我去替你找到紫衣吗?”忽阿鲁问

“找到了又如何?我们根本无能为力。”魔阿固叹气

“为什么?”忽阿鲁问

魔阿固说:

“开始的时候,本来有机会带紫衣离开的,可是,那个人却怎么都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我才知道是魔王搞的鬼。”

“魔王?”希光和忽阿鲁同时感到诧异。

“是不是他干的,我目前不敢确定,但是他一定有参与。”魔阿固说

“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需要我去帮忙找吗?你知道,万仙楼老板的势力很强大的。”忽阿鲁说

“不用找啦!她死啦!”魔阿固丧气的说

“她死啦?!”忽阿鲁和希光越听越迷糊了,希光干脆说:

“魔阿固阿,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多厉害呀,没什么是办不到的。你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我们会想办法的。”

“那个人是不是叫史君枝?”忽阿鲁突然问

魔阿固突然挺直了身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忽阿鲁,突然拉着忽阿鲁问:

“你知道她?你知道她吗?快告诉我,她是不是没有死?”

忽阿鲁被问得连连后退,边摇头边说:“不是,不是这样的,魔阿固,这个人我也不认识,是听到你迷迷糊糊中说起过的。”

“我迷迷糊糊中?”魔阿固又颓然的缩了下去,他悲伤的摇摇头,闭上眼睛,痛苦的说:

“是啊,她死掉了,怎么可能找得到?”

“她很重要吗?”忽阿鲁问

“你说呢?”魔阿固悲伤的望着忽阿鲁,那种悲伤像一块冰似的,向外释放着寒气。

那股悲伤的寒气再一次将魔阿固引向了绝望,他颓然的说起了这个人,这个叫史君枝的人,她是那个拿走紫衣的水晶灵的人呀。

水晶灵之于紫衣,就如同魔袍之于魔族的人一样,一旦失去,就意味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消失。消失掉的东西,就如同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一样的,消失了就没有,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魔阿固说,这个叫史君枝的人,与别的人不同,她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又无能为力的世间一位弱小之人。常年呆在官奴营里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本不可能跟外界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然而她毕竟不同,她深信金城所致,金石为开,是从六岁起就在极致的仇恨包裹下长大的孩子,她突然出现在紫衣面前那天,让紫衣曾一度惊慌。

因为本来作为魔族巫籍的女子是不应该离开魔族的。然而魔王却告诉紫衣魔阿固想见她,因为过去她们在紫衣的山洞里相见的秘密,魔王是知道的。魔王说这是她和魔阿固之间的缘分,只要不影响魔族的发展,那么他没有任何理由反对。不但他不反对,还会想办法取消紫衣的巫籍,并成全紫衣和魔阿固。但这件事只能她们三个知道,这是秘密,还不宜让其他人知道。

作为魔族未来继任者的魔阿固,在为魔族的未来辛苦奔忙的时刻,他想见见紫衣的心情和要求,魔王是没有理由反对的,更何况在紫衣走出水晶之后,她们还一次都没能见上呢。魔王对紫衣说,魔阿固真的很想念你。天真的紫衣相信了。

然而当紫衣到达洛阳城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却是一个人类的女孩,这个女孩长得很清秀,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之气。她刚见面就问紫衣是不是魔族的?紫衣在惊慌之中点点头,想不到的是,一个人类的女子在一个魔族的女子面前,却镇定自若,而慌乱的那个反而是魔族的女子。

她将紫衣带到一处地方安置,并告诉紫衣需要等待时机。她话很少,但手脚很利索。如此一日,在紫衣焦急的等待魔阿固的时候,她突然对紫衣说:

“有一个人想念一定很美好的吧?”

紫衣不懂的看着她,她却又笑了,说:

“我要拥有你这样的美貌,就好了!”

紫衣是个水晶一样的女子,她有着水晶一样真诚的心灵,她对那女子说:

“你不必介怀,人间如此美好,你应该去快乐的拥抱希望!”

“人间美好?”她突然尖声大笑起来,笑完她又无限凄楚的说:

“倘若你在六岁的时候,看着自家全族七百八十九口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倘若幼小单薄的你,在无止尽的颤抖下望着曾经欢笑玩闹过的家园一夜之间焚为废墟,闻着那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腥臭之气,就像来自地狱的呼吸。倘若那个曾经握着你的小手写下‘哀民多艰,为社稷长治久安’的人却是因为谋反叛国被灭了九族,人间的美好在哪里?你今天看到的美好只是表面而已呀!美人!正是因为人间不再美好,所以世间才会有妖魔鬼怪呀。来吧!你们都来吧!欢迎你们都来!你们魔族有心吗?你知道人心是怎样的吗?人心是肮脏、恶臭、腐烂的。人心比鬼怪更可怕呀!”

那一天她一反常态的说了很多话。紫衣才知道她极为凄迷的身世,她告诉紫衣,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她的爷爷在当地颇有声望,她的阿爸是一位将军,文武兼备,他毕生的愿望就是统一中原,修养民生。他写得一手好字,会写得一个遒劲有力的“忠”字,飞扬苍劲,威武不屈,那个大大的“忠”字,十分醒目的挂在剑房的墙壁上。讽刺的是,他们整个家族却死于“不忠”。

全族人的鲜血流淌成了蜿蜒的小河,那汪洋一般的鲜血却像一艘孤独的小船,载着她活了下来。天地间流民遍地,饥民遍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却没有死,而是被没入官府为奴。后来她在无意中才知道,原来她是极阴时辰出生的女子,是被单独提醒留下来的人。

她恨那个叫张之桥的人!深深的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世间黑白颠倒,忠良的鲜血涂染了大地,百姓的尸骸遍野,这样的人间不配叫人间,应该叫地狱呀!

她告诉紫衣,她会帮助紫衣,会帮助魔族,她不惜自己的生命也要报仇,苍天无眼,无人肯替天行道,那么就让她自己来吧。

她要带紫衣离开的那天晚上,她再一次说了很多话。她告诉紫衣,那个紫衣所等待的人,还没有联系上,但是如果紫衣愿意将紫水晶灵交给她保管的话,她或许更容易取得紫衣等待之人的信任。因为紫衣需要先去一趟王宫,至于为什么要去王宫,她说不清楚,她说是遵照一个魔族的旨意。但是她让紫衣放心,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不会陷害美人,让紫衣去王宫是安全的。

如此当魔阿固千辛万苦找到紫衣的时候,才知道紫衣的水晶灵握在一个叫史君枝的官婢手里。后来魔阿固四处寻找,却听到史君枝早死了的消息,据说是将紫衣送进王宫后不久就死掉了,是魔阿蒙告诉他的,魔阿蒙说史君枝怀了魔胎,在生产那天被天师灭了,她死于九味真火,焚烧得干干净净,一粒灰都不剩。

可再后来,魔阿固在王宫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史君枝并不是怀了魔胎,而是释放了地尊。天尊的确是用火焚尽了现场,但未必就能确认史君枝已死。她之后到底变成了什么没人知道。为什么要释放地尊也没人知道。她成了一个迷,带着紫衣的水晶灵。魔阿固几番追查,毫无头绪,最后连自己都身陷囹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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