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活,就不能风平浪静吗?

我,张念念,小学教师, 56岁,年底十二月份就退休了。我爱人,李彪,与我同龄,大我两个月,是我二姐当年一起共事20年的同事,单位卖了之后,一直靠打工生活、交养老统筹。目前是我的全职贴身保镖、保姆、加司机(虽然我们只有一辆女儿上初中时骑的自行车)。

我俩是41岁那年走到一起的再婚夫妇。我们选取了一个特别的日子: 2019年9月10日教师节,领取的结婚证。那天,我还在住院,是跟医生请个假,去民政局领证的,我们还给医生护士发了喜糖。

今年正月十六,我那久病的、93岁的老父亲去世了。我接受母亲去世时,我因过度悲伤而罹患重病的教训,努力调整心理状态,让自己尽快适应“孤儿”的生活。

还好,我这次调整的比较好,一心向前,每天用工作、锻炼、录制短视频,把生活填得满满的。笑容一天天多了,快乐一天天增长,身体越来越好。我常和爱人感叹: “现在的生活是我有生以来最好的,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孩子也独立了,父母呢,我们也完成了养老的任务,工作压力也是最少的,每一天都是在为我们自己生活,你说,这是不是咱们人生的幸福巅峰呢?”

今年暑假,因为爱人在批发部送货的工作太过劳累,导致腰间盘突出的病犯了,血糖也飙升很高,所以我们决定:不再干了,为了挣钱累倒了,岂不是得不偿失?我劝慰他,也是劝慰自己: “ 即使挣三百万,也换不来一个好腰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有工资,怕什么呢?”就这样,爱人提前“退休”,成为我全职的贴身保镖。有贴身保镖的幸福,你们能想象得到吗?那是超级的快乐!我童年时最喜欢跟在哥哥身后,追着他,想要和他玩,可哥哥叫我“哭吧精”,烦我,总能想方设法甩掉我,这是我童年生活中的一大悲伤,哥哥到现在都不知道。所以,当这位保镖爱人全天候24小时在线服务,照顾我饮食起居、出行、处理所有事情的时候,我的幸福、快乐,达到了人生极致,那幸福感,绝对的爆棚!最最最重要的是,我的这位贴身保镖,颜值一流!酷似电影《庐山恋》中的男主角郭凯敏!在这里,我弱弱地说一句:以我美术教师的眼光来看,爱人的相貌,比郭凯敏老师更胜一筹,准确地说,更像电视剧《西游记》中唐僧的扮演者迟重瑞(就差那么一点点)小女子得一唐僧,还想咋滴?呵呵!

啊!有一位高大帅气的贴身保镖,宝贝女儿呢,也凭自己的勤奋和努力成为了一所大学的英语教师,嫁给了一位家境比较优越的神经内科医生,而自己,即将退休,去往女儿工作的南方城市定居,并且在网络平台上做短视频,粉丝量也在一天天递增,这生活,是前所未有的惬意、自在、幸福、快乐啊!

我以为心无牵挂的好日子,就会这样风平浪静的继续下去,谁知,暑假快要结束时,定居在沈阳市的大姐家的大女儿、初中教师刘洁,和她的婆婆、老公、儿子,一家四口在自驾游一圈之后,回到了家乡,和我们小聚。在接风宴的酒桌上,忽听坐在对面的哥哥和外甥女婿说着什么,嘈杂的声音中,我听到:“没告诉她,她不知道。”我好奇地问:“没告诉谁?啥事儿啊?”大家忽然沉默了。我转头问刘洁:“啥事儿啊?谁呀?”刘洁立马眼圈红了: “……检查肾上长了个东西不太好……”我没听清,追问到:“谁长东西了?你爸,还是你妈?”刘洁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有点懵了,我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我的大脑瞬间木掉。大姐?肾盂肿瘤!啊,原来哥说的“没告诉”,是说没告诉得病的大姐,也没告诉我。他们怕我难过犯脑梗,居然把这么大的一件事瞒了我半年之久……我的眼泪无声地、不由自主地往外流。我没想哭,真的,我简直都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的大脑比我先懂了,它先开始悲伤了,开始流泪了……后面刘洁说的话我更听不进去多少了,我脑子里在自言自语:就不能让我幸福几天吗?就不能不让我们老是在亲人重病、失去至亲的痛苦中活着吗?难道这就是我们期待已久的退休生活吗?老是要面对病房、卧床、至亲的一个个离去……那种幸福突然幻灭的感觉,一下子又把我拉回到了老母亲遗体火化那天…… 抬头仰望着高耸的烟囱上,那一缕洁净的白烟,轻轻盈盈地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上随风飘散,瞬间,让我忽然看穿了生命的本真:一切存在都毫无意义,一切存在,最后都将随风而去……那一刻,我的心,静了;那一刻,我的心,冷了;那一刻,我的心,死了……接下来的三年,加上二姐的突然离世、工作晋级的不顺、更年期,让我不知不觉就脑梗了(轻度)、抑郁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是宝贝女儿挽救了我,因为她终于选择了一位优质男友,开启了她的初恋,我病情立马好了一大半儿。

而此时外甥女酒桌上拉着我的手,轻声讲述的这一件事,一下子又把我拽到了那种绝望的、人生无意义的悲凉之中。那一晚,我失眠了。我就是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大姐?癌症?!我家没这基因吧!老妈86岁,老爸93岁,都是因为心脑血管病去世的,没有得癌症的呀!当我逐渐逐渐相信这个事情的时候,我的眼泪就是一个劲儿地、一个劲地流。我对我的心说,:不能哭,哭犯脑梗了,那么多的治疗和调理白费了。可是大脑完全不听我的。大姐那不停干活的样子,大姐那些年对我像母亲一样的呵护、陪伴、和帮助,像电影一样,一遍遍在我大脑中回放,越放越清晰,越放我的泪水就越难以擦干。这一夜我都在想:怎么办?怎么办?我还能回到一夜之前的那种快乐无忧、无牵无挂的生活吗?我能阻止刘洁,别悲伤过度、重蹈我因悲生病的覆辙吗?这次我不能任由自己悲伤、任由刘洁悲伤!我必须拯救刘洁、拯救我自己,因为刘洁已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单位工作压力正大,所以她不能倒下!我也不能倒下,南方的女儿还没有生育,未来的路还很长,还很久!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振作起来,自己调整好了,接受现实,尽心尽力地让大姐余生快乐,让自己不留遗憾。

就这样,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我终于战胜了自己:一切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大姐已经70岁了,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已经是儿孙满堂,人生没什么遗憾了!今后的日子,就是多活一天多赚一天,多活一天多乐一天。就像我老爸生前常劝我们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大家都不死,地球就装不下了。

就这样,我终于过了自己心理这道关。尽管第二天还是忍不住流泪,但我已经打定主意,帮助更加痛苦的刘洁直面现实,承担起让父母晚年快乐的重任。

大姐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我们相约好,一直瞒下去,真的,她不必知道。她就好好地配合用药,活着,就对了。她在,我们这些尊敬她、珍视她的亲人,就有机会回报她对我们每一个人的恩情。

外甥女一家回沈阳去了。我精心网购了许多物件,寄了过去。刘洁微信说:“谢谢老姨,你可以把链接推给我啊,我妈妈不想让你花钱。”是的,我知道从小到大,我大姐一直在教我们怎样省吃俭用,怎样攒钱过日子。我在微信中回复外甥女说:“你妈妈在我的生命中,替你姥姥做了很多事情,她帮了我很多,就像妈妈一样。所以,我也很珍惜今后的日子,希望今后的每一天,勤劳俭朴的大姐,都能快乐的度过。”

目前,家人中不知道这件痛心的事情的人有两个:我的宝贝女儿和女婿。他们正在备孕,我们准备一直瞒下去,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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